視頻的後面幾乎都是中年男人對他妹妹的抱怨與指責。

在他口中，韓江雪找到一個好工作之後就惦記著脫離他們，她從來沒有向他們透露過自己的工作單位，連韓家村都很少回，結婚後沒多久就把手機號換了，跟他們斷了聯係。

他把年邁的父母說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而韓江雪就是一個見利忘義，發達了之後立刻拋下父母和窮親戚的惡毒女人。

韓江雪嘴唇毫無血色，淚珠一顆顆地往下掉，嘴裡不停地小聲念叨：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韓江雪父母去世後的第二天，韓大哥先去了趟她老公的老家，問他們要到韓江雪的聯係方式和單位地址之後又去到她單位，在單位裡大鬨一場。

韓大哥哭天喊地說父母是因為她死的，還說她喪，說她先克死了老公的父母，又克死自己父母。

最後鬨著讓她賠錢。

給老兩口辦後事的費用全都由她來出，除此之外還得給大哥二哥賠償精神損失費。

其實根本不用大哥指責，在她得知父母是因為想找而出車禍時五雷轟頂。

都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跟父母斷了聯係讓他們找不到自己，父母也不會出車禍……

她理智全無，腦子裡隻有一個死理——父母是因為她而死的。

單位領導勸走韓大哥時候又給她放了假，勸她回家休息。

她麻木地應下，心裡清楚這應該是要辭退她的前兆。

沒了父母、丟了工作，如果不是惦記著老公和孩子，她也許當時就會走上絕路。

答應老板來《玫瑰莊園》有償內測，一方面是為了錢，另一方面……她其實也想散散心。

“韓江雪你不是說你父母是吸血鬼嗎？”柯承指著投影質問她，“你父母要真是吸血鬼還會大老遠特意跑過去看你嗎？”

陳天祿也滿臉不讚同地望著她：“更彆說你還隱瞞了你父母因為你而去世的事情。”

“她父母是吸血鬼和她父母開著電動三輪大老遠跑去找她不衝突。”葉藹說，“你怎麼就知道她父母找她不是為了要錢？”

柯承仔細想了想，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你說也有道理。”

“可……他們確實是因為我才、才出的事兒。”韓江雪閉上眼睛，眼淚順著淚痕往下流。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我的父母，不管他們為了什麼找我，他們都是因為我而死的……如果當初我沒有狠心和他們斷絕關係，他們也不會騎車三輪來找我。”

陳天祿恨鐵不成鋼道：“我之前說什麼來著？無論他們做的再怎麼過分，那可是你的父母啊！你再怎麼著你也不能跟父母斷絕關係啊！百善孝為先，父母生你養你給了你這條命，你為了這點小事就跟父母斷絕關係，真是大不孝！”

“要不是因為你的任性，你父母也不會死了！”

葉藹不耐煩地打斷陳天祿的說教。

“不是，她傷心過度很多事情想不到我能理解，陳總，你好歹一公司老總，不至於這麼沒腦子吧？”

她懟完陳天祿，扭頭看向韓江雪：“你老家是燕市的韓家村是吧？韓家村確實離著京城不遠，但也不是騎著電動三輪車就能到得了的。你自己算算你所在的醫院後和你們村的距離，這是那個破電動三輪車的電量能到達的嗎？”

葉藹說完，柯承也反應過來了。

“對哦，高速和京城市內的環路也不允許老頭樂上路，他們怎麼過來？”

劉飛插嘴：“老頭樂能走國道。”

柴曉霜也拋出疑點：“剛韓姐的大哥還說韓姐從來沒有給他們透露過自己單位的地址，連韓大哥都是先找的韓姐婆家才問到韓姐單位地址……韓姐父母不知道韓姐的單位、沒有韓姐的聯係方式，那他們到了京城之後怎麼找韓姐啊？”

“這個視頻簡直漏洞百出。我能理解老板費儘心機挑撥離間，不願意讓我們團結一致的心態，但要是老板收集的罪行都是這個程度，我可就要鬨了哈。”

葉藹神色懨懨，就差把“無趣”倆字克在腦門上了。

屏幕上正好放出了韓江雪父母事發照片。

老兩口的屍體被打了碼，三輪車倒在他們不遠處，在三輪車周圍依稀能看見散落一地的葡萄和野菜。

如果韓江雪和父母的關係真像她所說的那樣糟糕，那她父母又怎麼會帶著葡萄和野菜去看她？

葉藹按了按眉心，突然問道：“你喜歡吃葡萄嗎？”

話題轉得太快，韓江雪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點頭：“喜歡，不過我哥也喜歡吃葡萄，小時候家裡有葡萄也是緊著哥哥們先吃。”

“那你喜歡吃野菜麼？”

“韓家村山上挖的野菜嗎？我不喜歡，我吃那個過敏，但我大哥喜歡。”

“現在還不是葡萄的季節，葡萄還挺貴的，我想他們也不舍得給你買。”葉藹指著屏幕上三輪車周圍，“行了破案了。你們仔細看，三輪車旁邊葡萄和野菜灑了一地，你父母應該是找你哥去了。”

韓江雪徹底愣住了，之前因內疚痛苦而忽略的細節通通浮現在眼前。

父母疼了大哥二哥一輩子，他們走了之後卻是他們不喜的小女兒最傷心。

哥哥們傷心嗎？

他們也傷心，隻是他們在傷心之餘還要想著如何爭那點為數不多的家產，如何不用自己掏錢就把父母的後事辦了，如何再從搖錢樹妹妹那裡多騙點錢出來。

韓江雪對於父母的感情很複雜。

她恨他們。

她恨他們他們的偏心、拿她當搖錢樹、吸她的血來養哥哥們。

她恨他們他們為了15萬彩禮，在知道她有對象的情況下還差點賣給一個家暴的二婚老男人。

她也是愛他們的。

他們給了她生命，供她吃穿，即便再不情願也供她讀完了高中，又允許她自己勤工儉學讀完了大專。

她很想得到父母的認可。

她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就是渴望著能得到父母的一點點關愛與認可。

一點點就好。

這些愛也好，恨也罷。在父母去世之後，這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韓江雪還未回過神，視頻已經播放完畢，又進入了下一人。

“罪人柴曉霜，高中時期校園霸淩同班同學，導致同學出現心理問題高考失利，並在大一那年從三樓跳下去自殺未遂，摔斷一條腿。”

“自殺未遂？”柴曉霜慌了，“這、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理由。”柯承還算是客觀地說，“如果老板說的是真的，不管你知不知道，這事兒確實得算在你頭上。”

葉藹淡聲問：“你為什麼要霸淩人家？”

“我跟她長得很像，但她比我好看。”柴曉霜沒由來地說了一句。

黑暗中，大家看不見其他人臉上的表情。

柴曉霜垂著頭，聲音顫抖著，“我高中時候談了一個男朋友，有天我無意中聽見他和他兄弟的對話，我才知道那個渣□□本不喜歡我，他根本就是把我當成了她的替代品！”

柴曉霜永遠記得在走廊拐角處不小心聽到的那段對話。

當時那個渣男的兄弟問他，你不是喜歡小米嗎，怎麼跟柴曉霜在一起了？

渣男說，小米品學兼優，哪裡看得上我們這種差生？所以我隻能找柴曉霜當小米的低配替代品。你沒發現柴曉霜的眼睛和小米長得特像嗎？

“這還是個替身文學？”葉藹聽完這個理由很是無語，“遇到這事兒你不去找渣男算賬，居然遷怒與無辜同學，你腦子是怎麼長的？”

柴曉霜帶著哭腔，“我當時真的是氣糊塗了，罵她是狐狸精，帶著姐妹孤立她，把她堵在了廁所辱罵，還往她身上潑、潑尿，還威脅她不許告家長和老師……”

“事後我也很後悔，怕她告老師告家長。可她什麼都沒有做，很快轉了學。”

“她轉學後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會給她留下這麼大的心理創傷……是我對不起她……”

柴曉霜邊說邊哭，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葉藹向後靠著，仰起脖子，低聲呢喃，“‘對不起’真是最沒用的三個字了。”

柯承有些難以置信，“她都被你欺負成這樣了，為什麼不告老師告家長？”

“因為害怕。”華安然突然開口，“老師和家長沒辦法無時無刻地保護我們，如果這次告訴他們，以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可能會受到變本加厲的欺負。”

陳天祿問：“你怎麼知道？”

“我以前也被霸淩過，我懂那種感受。”

華安然壓著自己的脾氣，不想因為這點事情吵起來，讓本就脆弱的聯盟徹底瓦解。

“我從小學就開始被霸淩，直到上了高中才擺脫這種情況。可擺脫了又有什麼用呢？長達7、8年的霸淩讓我性格都扭曲了。我膽小、敏感、唯唯諾諾，總是不自覺地想討好其他人。”

他深吸一口氣，語調中透著悲涼。

“也是因為霸淩，我不願意去學校，討厭學習，高考隻是堪堪上了個三本。我不敢說如果沒有霸淩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但我敢保證，一定不會比現在更爛……至少不會被哄去做了這麼多年的傳銷吧？”

“所以我之前才會說，這段經曆對於霸淩者來說隻是一段微不足道的過往，對於被霸淩者來說，也許會毀了他的一生。”

“我就是那個被霸淩毀掉的人，你的同學也是。”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柴曉霜嗚咽著，不停地道歉。

也不知這聲“對不起”是說給那個斷了一條腿的女孩兒，還是給同樣被霸淩毀了一生的華安然。

“人家腿都沒了，你道歉有什麼用？你的道歉還能賠給人家一條腿不成？”陳天祿摘下眼鏡揉了揉眼鏡，感慨道，“青少年時期三觀不成熟，那時候的惡意可真是尖銳可怕啊。”

柴曉霜哭得更凶了，話都說不出來。

“說來也諷刺，我以前特彆敏感自卑，遇到一點挫折就會否定自己，覺得自己啥也不是，什麼都做不好。”華安然自嘲地搖搖頭，“誰能想到最後是那些成功學課程救贖了我，讓我重振信心。”

“哦，還有那些跟我一起的夥伴們，不管他們是不是虛情假意吧，他們持續不斷地鼓勵我安慰我，一手將我拉出泥潭。這幾年我做的項目都在賠錢，如果不是貪戀他們給的那點溫暖，我可能早就不乾了。”

華安然話音落下，柴曉霜的罪行也公布完畢。

畫面切換到劉飛的抖音主頁中。

“罪人劉飛，為了點蠅頭小利引導網友網暴日月萌，導致其死亡。”

劉飛愕然，小小的眼睛瞪到了極限。

“等等，我剛不是解釋過了嗎，這事兒是我不對，但也不能把所有問題都推到我頭上，更不能把日月萌的死因簡單粗暴的直接歸結於我吧？”

宣告完劉飛的罪行，畫面跳轉到一張思維導圖上，導圖裡用詳細的數據來證明這件事情是由劉飛推火的。

如果沒有他引導，這件事情可能不會鬨得這麼大，也許日月萌也不會不堪負重自殺身亡。

劉飛的罪行公布的太快，不等眾人開口，視頻的主角又換成了柯承。

“罪人柯承，玩弄女生感情，導致其自殺未遂，差點丟了性命。”

柯承趕緊舉起手來，“這個我可以解釋！我追她的時候是真心愛她，跟她在一起時也一心一意，沒劈腿沒喜歡彆人。後來我感覺我們之間感情淡了就跟她分手。”

“我當時真的很喜歡她，所以給她的分手補償也是最多的！可她一分都不要，拒絕了我的補償之後就……做了傻事……”

葉藹抓住了他話裡的重點，“你們戀愛談了多久？”

柯承心虛地回答：“兩個半月……”

“嗬。”葉藹毫不掩飾對他的鄙視，“渣男！”

韓江雪附和，“花心大蘿卜！”

柴曉霜情緒還沒緩過來，啞著嗓子也要跟著一起譴責他，“負心漢！”

柯承委屈極了，“我沒劈腿沒三心二意，我就是覺得感情淡了就該分手，不能耽誤人家！我也是為她著想啊！”

柴曉霜被他的理論無語到了，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你跟人家分手也就算了，還用錢去打發人家？你這壓根就是在侮辱人家！侮辱這段感情！”

“人女孩子全心全意對你，想跟你好好談戀愛。到頭來你拿著錢告訴人家‘我們之間隻是一場交易’，這誰能受得了？”

葉藹非常讚同柴曉霜的觀點，“這女生脾氣居然比我還好。嘖，這要是我，高低得打得你仨月下不來床，法醫還連個輕傷都驗不出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