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1 / 1)

殷玉瑤騎車剛進縣城就碰到了革委會主任李長海, 李長海看到殷玉瑤還挺熱情,主動打招呼:“這不是玉瑤嗎?身子骨好點了嗎?”

“多謝李主任關心,昨天你們走了以後我們大隊長和村長做主讓我和殷大成斷絕了關係分了家。”殷玉瑤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我這心裡一舒暢, 再加上有陳大夫給我帶的營養品,我覺得身體好多了。”

李長海仔細打量了下殷玉瑤, 雖然還有些病態,看著小臉煞白帶著貧血的樣子, 但是沒有昨天那麼憔悴了,點了點頭:“臉色看著可比昨兒強多了,果然年輕就是好, 身體底子強,恢複的就是快。”

殷玉瑤笑著不說話, 李長海又問道:“今天來縣城是想找我問張平生那幾個人的事嗎?處理結果還沒有那麼快, 他們暫時都先關押著接受審訊呢。”

殷玉瑤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他們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 有李主任在,我相信等待他們的一定是公正的判決。今天我來縣城找陳大夫道謝, 再就是想看看縣城能不能租到房子。”

“租房子?”李長海遲疑了下, 問道:“為什麼想在縣城買房子?”

殷玉瑤歎了口氣, 聲音有些落寞:“我娘不在了,我又和殷大成一家鬨成那樣, 想到以後天天住一個院裡心裡就彆扭。我的身子骨您也知道,不是壯勞力, 也不如我娘能乾,在村裡掙不了幾個工分, 弟弟還小乾不了農活,我倆的家還得靠我支撐起來。我不想留在村子裡一直被鄉親們照顧,那樣有愧於我娘對我的教育。我好歹讀過幾天書, 也上了高中,若是在縣城裡找到合適的工作就能養家了。我聽我同學說附近的省市有黑省招工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來咱這,我在縣裡不至於錯過消息。等找到工作,我就去公社去大隊辦手續,我覺得這對於我來說是最合適的路。”

李長海見殷玉瑤連黑省的工作都動心了,也知道這孩子不容易,可是現實生活哪有她想的這麼簡單啊。

“咱們縣個人租房子的基本沒有,租公家房子按說得有工作關係或者縣城住房緊張才能拿到名額的。”李長海歎了口氣:“你就是租到了房子也不好生活啊,你的關係都在村裡,這在縣裡沒有糧本沒有票據的,你們姐倆吃飯都是問題。”

“吃飯沒問題的。”殷玉瑤連忙表態:“昨天大隊長做主讓李翠茹把我娘的撫恤金還給我了,我在村裡換點糧來,而且還有以前我娘留給我的糧票呢,撐上半年沒問題的。就是租房的事,不知道有沒有商議的餘地?”

李長海看著她:“你確定想在縣城租房?”

殷玉瑤點了點頭:“嗯。”

“那行吧。”李長海抱著胳膊琢磨了一會說道:“革委會前一陣抓了幾個潛伏在我們縣的內奸,上面已經將人和證據都帶走了,他們在縣城的房子都充公用於出租。本來是優先解決縣城住房緊張的,你情況特殊,這事我做主,給你一個名額。”

“真的?”殷玉瑤喜出望外,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幸運了,每次來縣城都能遇到貴人。這次她來本來是想請陳姨幫忙看看有沒有租房消息的,沒成想剛一進縣城就把問題給解決了。

“那,我能現在就去看看房子嗎?”殷玉瑤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現在就把房子租下來。在這個年代,租房可不像後世那麼容易。這年頭一套房子都住七八口人,通常自己家都擠不下,哪有空屋往外出租啊。也就是這種特殊情況下倒出來房子,才有機會放出來租。

李長海見殷玉瑤比較著急,索性直接帶他去革委會拿了冊子,把上面登記的房子給她看:“一共五套,已經間並了三套,還有兩套沒來的及動工。要是想省點錢呢,就租一間;要是想安靜點呢,就租一套,不過就是價格貴點。”

殷玉瑤最缺的就不是錢了,但她也不敢多露富,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間和一套都多少錢租金啊?”

“一間一個月五毛,屬於福利房,十分貧困的和特殊情況需要照顧的才能租這種,你母親是犧牲的英雄,你願意租這種我給你開條子。成套的就剩兩套屋子了,一套是二樓的兩居室一個月三塊,另一套袋小院的每個月是五塊錢。”李長海從抽屜裡拿出一串鑰匙:“我可以讓人帶你去看看。”

殷玉瑤和李長海到了謝,李長海叫進來一個叫陳瑞的小夥子,讓她騎著自行車領著殷玉瑤去那幾套房子轉一轉。

已經分隔好的三套房子如今有的已經住人了,都是樓房,每家一間屋子,共用廚房。殷玉瑤本來也沒打算租這種,所以看的也不走心,略微轉一轉就請陳瑞幫忙帶著去看那兩套獨居的房子。

這兩套獨居的房子一個是兩居室的樓房,有獨立的廚房,樓道裡有公用的衛生間。另一套則是獨門獨戶的小院,三間屋子坐北朝南的大屋子,一進屋是個廳,擺著沙發茶幾。客廳左邊有一間臥室,帶了個小小的衛生間。往東則是一個套間,裡面是臥室,外面是書房,此時日頭正足,陽光通過大玻璃窗照了進來,灑在床上,也照亮了書房。

殷玉瑤摸了摸寬大的書桌和靠著牆的書架,眼裡透著喜歡,她圍著屋子轉了一圈忍不住感歎:“住這的內奸級彆挺高啊,我看這不像普通人能用的起的。”

“應該是級彆挺高,但具體的我不知道。隻聽說本來去年就打算抓人來著,但是那被盯住的內奸忽然來了這套院子裡。你不知道咱縣城的院子挺多,但就這條街幾個胡同的院子最好,有電有自來水有下水道,家裡就能洗澡上廁所。建國前住這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後來亂的時候都低價賣了。解放後咱這邊挨個登記了,戶主明面上都是普通老百姓的。這套房子一直是一對老口子住,那內奸來了老兩口就搬走了。內奸把這大肆裝修,家具鋪蓋都是買的好的,上面猜測會來大魚,所以就耐著性子等著。果然今年五月份的時候這裡就搬來了一個男人,派出所同誌跟蹤了一陣掌握了證據,就給他們一窩端了,就之前住這的老兩口也是他們一夥的。”

殷玉瑤聞言不禁笑道:“看來這人是個貪圖享受的,當內奸還對住處這麼講究,抓他就對了。”

陳瑞也跟著笑:“可不是嘛,也就是因為他這地方收拾的太好了,又是獨門獨院,所以租金才五塊錢,偏偏就兩個睡人的屋,大家都覺得貴,一直沒租出去。前兒李主任還打算把這院東西兩個廂房改成住房分隔成兩家租出去呢。”

“分成兩家可惜了。”殷玉瑤往窗外看了看,指著房子兩側的廂房問道:“那兩間屋是乾什麼用的?”

“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衛生間。”陳瑞帶她先去東邊的看,開門進去依然是分隔成兩間,裡面那間有個灶台,上面擺著一口大鐵鍋。旁邊是單獨用磚葺了一長排有三米多長的台子,上面貼了瓷磚,靠邊的位置擺了個雙頭的煤氣灶,下面放著一個煤氣罐;台子另一頭則是個洗菜池,上面還有自來水龍頭。

旁邊一側還擺了兩個嶄新的帶門的櫃子,裡面是一層一層的,放個碗筷和米糧都十分方便。

外面那間則是餐廳,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八仙桌,旁邊放了四張凳子,角落裡還放著幾個落地衣架,冬天的時候可以掛個大衣搭個帽子什麼的。殷玉瑤過去上手摸了摸,還都是老料子。不過這個年代這種好料子不但不值錢,有的地方鬨的凶的覺得這些玩意過於奢靡是老封建古董了還直接砸了燒了。好在這邊李主任不是那種教條的,不願意浪費東西,所以內奸置辦的家具都在這裡擺著。

從這出來,陳瑞又領著看了看西廂房。這裡一開門是一條不算長的走廊,側面有一個門,儘頭也有門。

陳瑞介紹:“外面這間是衛生間,裡面那間是浴室。”

殷玉瑤聞言先打開浴室的門,不過這裡面沒有熱水器,而是在牆上打了架子,上面放了一個巨大的桶,用的時候踩著旁邊的三層高凳將燒好的熱水倒進去,然後就可以用連著桶的花灑洗澡了。

殷玉瑤站著看了一會,覺得這設計還挺好的,就是有被燙傷的風險。

外面那間是蹲池,牆面地面都鋪了瓷磚,看著乾乾淨淨的,靠近門口的位置還安了洗手池。

這裡真是哪兒哪兒都齊全,她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在這個年代能租上這樣的小院,真是踩了狗屎運了。

殷玉瑤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覺得神清氣爽:“陳瑞同誌,我想租這裡。”

“殷同誌,你確定?”陳瑞好心提醒她:“這一套一個月要五塊錢呢,可不便宜,你可以回去想想再決定。”

“我也覺得貴,但是這套確實是最合適的。”殷玉瑤歎了口氣解釋道:“實不相瞞,我是帶六歲弟弟分家出來的,雖然身上有些錢,但是能帶出來的家具也隻有我娘當初陪嫁的兩個木頭箱子。我剛才跟著你轉了一圈,那幾個五毛錢一個月的確實便宜,但是都是空屋子,我要是住過去,得買床,得買各種家什,這些都得不少錢。人家租那屋子一住十幾年幾十年的,買些家具劃算,可我這不知道能住多久反而是浪費,況且我也沒有工業票啊。我看就這套屋子的家具最齊全,我要是從咱們縣城找到了工作真落腳了,到時候才敢攢票買大件,要是這裡沒有相應的,招工去了彆的地方,買的這些東西可不就瞎了。”

“那倒是。”陳瑞認同地點了點頭,有些替她心疼錢:“你帶著個六歲的孩子,遠的地方去了真不一定適應,還是在咱本地最好。我也替你打聽打聽,要是有工作定下來也省的花這些錢了。不過就怕到時候五毛錢的屋子都租光了,你不知道在李主任那報名的差不多得有上百號人,李主任是挨個查,真正困難需要的才給名額呢。”

殷玉瑤笑了笑:“政府給我發過一筆錢,足夠我們姐倆生活十幾年的了,我有錢就不能和貧困的群眾爭利。這裡不是大家都嫌貴嘛,我租了這裡正好,既省的李主任操心這套房子的事,也算全了李主任的照顧之情。”

“殷同誌覺悟真高。”陳瑞讚歎了一句,又特意解釋了一句:“原本這屋子是有被褥的,不過前一陣縣裡慰問咱這的老革命,主任想著這裡的被褥厚實不說,還沒怎麼用過,就都送去慰問老前輩了。那幾套房子的家具被褥也都是那時候送出去的,所以這被褥什麼的還得你們自己從老家帶來。”

即使有鋪蓋殷玉瑤也不會用彆人用過的,不過她還是認真地道了謝,對這種行為表示支持:“這是應該的,我把我們姐倆自己用的被褥拿來就行。”

“那行,既然沒什麼問題咱就去辦公室辦手續。”陳瑞領著她回到革委會,正好趕上李長海有急事準備出去,聽了下殷玉瑤選小院子的理由也沒多問,匆匆忙忙簽了字就走了。

陳瑞把小院的全套鑰匙交給殷玉瑤,想了想又小聲提醒了一句:“殷同誌,如果你在縣裡找到了工作,身上的錢也夠,不妨考慮來革委會把這房子買下來,這樣你們姐倆就能落戶了,你弟弟也能有口糧。你在這租上四五年可就趕上這套房子的價格了。”

“這房子還能買啊?”殷玉瑤有些意外驚喜,不過她沒有衝動,先是認真的道了謝,至於買不買還得看日後的工作。

雖然她是不差這套房子的錢,但是她在這裡的家底太透明了,從村裡到縣裡都知道她有多少錢,花大錢的時候她必須得掂量掂量,免得露餡了,所以有機會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

從革委會出來,殷玉瑤取消了今天去看望陳姨的計劃,她迫不及待地飛奔到自己的小院。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有家了,一個獨立的,隻屬於她和弟弟的家。

殷玉瑤迫不及待的想把這套屋子趕緊收拾出來。此時已經中午了,殷玉瑤關上院門先去食堂吃了頓午飯,然後拿了衛生工具出來將床鋪櫃子擦的一塵不染,地上的灰掃乾淨又拖了幾遍地,看著鋥亮才罷手。廁所用84消毒用自來水衝洗,廚房和餐廳倒是乾淨,除了浮灰沒有一點油煙。

殷玉瑤把這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乾淨,她又迫不及待地進了博物館挑挑揀揀,拿了幾床厚實的褥子鋪在床上當褥子,又拿了幾套老花布的床單和枕巾,用博物館裡員工宿舍的洗衣機洗乾淨了,這才拿出來晾在院子裡。新暖瓶拿四個,一個屋裡放倆;新的毛巾,一人一條;洗手的香皂和香皂盒,兩個衛生間各放一個。

把家裡東西置辦妥當了,殷玉瑤再次感謝陪伴自己而來的年代博物館,要是沒有這博物館,她來這的頭幾天就得跟著原主一樣餓死。

累了一天,殷玉瑤覺得肚子餓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夕陽西下,這天色起碼得五六點了。

殷玉瑤一邊懊惱地搬出自行車狂奔,一邊心裡琢磨著還是得從博物館裡拿塊手表出來用,這沒個時間是真不行啊!

***

殷玉磊下午四點來鐘像以往一樣坐在院門處等姐姐,可是左等右等,等到日頭逐漸向西,等到了殷大成挑著裝著龍鳳胎的籃子回來,等到了李翠茹一身臭味腳步蹣跚的進了家門,就是沒等到殷玉瑤的身影。

李翠茹晌午的時候已經聽殷大成說過小米的事了,正不知道怎麼拿殷玉磊撒氣呢。此時一見殷玉瑤走了不回來了,頓時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傻小子還當你姐姐多疼你呢,還給你吃饅頭吃大米吃排骨的,原來那飯就是哄你的,哄的你開開心心的你姐姐就卷著錢跑了,你還傻乎乎的等著呢。”

殷玉磊挪了挪屁股,換了個位置坐,沒理她。

李翠茹斜眼瞅他,繼續挑撥離間:“你是兒子,你娘死了那錢應該是給你拿著,你姐一個女孩子哪有資格拿這錢。她就是看你小欺負你呢,眼瞅著她這麼大了就該結婚了,回頭帶著錢嫁給人家了,你一分錢都撈不著。”

殷玉磊目不斜視,當李翠茹是放屁。

李翠茹捂著腰,強忍著身上的酸痛從井裡打出一桶水倒在盆裡,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又回屋換了身衣裳,把彌漫著大糞味道的臭衣裳丟在盆裡,拿眼斜著殷玉磊:“你姐走了,你沒錢沒糧就等著餓死吧。我們和你不過是同住一個院的鄰居,可不管你飯的。不過我這人不像你們姐兩個那麼惡毒,你要是給我洗三天衣裳,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一碗野菜糊糊的。”

殷玉磊這幾頓吃的飽,肚子壓根就不餓,對野菜糊糊更是不感興趣,他早都吃夠那玩意了。也不知道李翠茹哪裡來的自信,篤定殷玉瑤不回來了,一個勁兒的提醒殷玉磊早晚得餓死在西屋裡。

殷玉磊被李翠茹念叨的心煩,他跑回屋去打開櫃子拿出一塊桃酥又啪嗒啪嗒跑出來坐在門檻上,一看往村口的方向看去一邊有滋有味地啃桃酥。

李翠茹被殷玉磊這操作堵的心口一窒,她剛說給野菜糊糊人家就拿桃酥,這不是明晃晃打她臉嘛。頓時氣的忍不住罵道:“熊崽子,和你那死姐一樣氣人。”

恨恨地用井水泡上衣裳,李翠茹衝著殷玉磊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你就吃吧,我看你那桃酥能吃幾天。到時候你跪著求老娘老娘都不會給你一口吃的,早晚餓死你這個小崽子。”

殷大成已經先進門煮上了野菜玉米糊糊,家裡雜糧饅頭吃完了,剩下的糧食得緊著吃,也舍不得再蒸雜糧饅頭,就著煮糊糊的鍋貼了幾個餅子。

“吃飯!”殷大成把東西都端桌上去,也不等李翠茹先悶著頭吃了起來。

李翠茹還當他是舍不得殷玉磊,一邊坐下拿餅子一邊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呦,心疼你那不認你的兒子了?”

“你長嘴就是為了說廢話的嗎?”殷大成想起白天受的屈辱,想起村民們的指指點點,想起鄰居們的嘲笑,想起本家嬸娘的冷嘲熱諷,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個又一個的閉門羹……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這個女人,這個喪門星。

當初他願意哄著她願意讓著她,那是因為她長的不錯又給自己生了龍鳳胎,村裡男人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裡誰不羨慕他殷大成有豔福,明明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再娶三十出頭的小娘們,他們同齡人的老婆皮膚糙的都和鞋底子似的了,隻有他還有滑嫩的皮膚摸。

可現在,所有的羨慕都成了嘲笑,她成了自己甩不開的恥辱,自己還被人明晃晃的罵窩囊。

李翠茹被殷大成這一嗓子嚇的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聽殷大成直接將手裡的筷子甩在了她的臉上:“愛吃吃,不愛吃你也滾。”

李翠茹嚇的又是一激靈,手裡的餅子都差點掉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都說老實人發火是最嚇人的,李翠茹自打嫁給殷大成以來,一直見到的都是他唯唯諾諾老實巴交的樣子,頭一回見他這個模樣。李翠茹有心也想吼一句,可轉念又想到自己親娘被抓走了,自己是“壞分子”沒工分,要是真把殷大成惹急眼了將自己攆出去,殷玉磊能不能餓死不知道,她是肯定會餓死的。

“發這麼大的火乾嘛?”李翠茹現在沒錢也沒了底氣,捏著餅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殷大成的臉色,訕訕地想往他身上貼:“大成,我這不是聽說你問那小子要小米粥的時候他氣你這才為你抱不平嘛。你要是心疼他,那給他一碗糊糊我也不能說啥。”

“不給他吃。”殷大成一把將她推開,嫌棄的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你也給我滾遠點,臭死了!”

李翠茹的臉僵住了,她嫁進來以後能那麼快拿捏住殷大成一個是因為他人老實,另一個就是他貪圖自己身子,自己稍微使點花活就能哄的他都聽自己的。可如今,他居然嫌自己臭?

不等李翠茹反應過來,殷大成已經吃了三四塊餅子,喝了兩碗菜糊糊,扔下她摔門回屋睡覺去了。李翠茹傻坐了半晌,忍不住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雖然剛才洗了一遍,但估計不怎麼徹底,是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臭味。

她木然地坐在凳子上,好半晌才拿起一塊餅子咬了一口,乾硬的餅子剌著嗓子進了空空的胃裡,吃的她心裡直發空。

***

殷玉瑤把上輩子騎行的勁兒都拿了出來,黃土伴隨著車輪騰空而起,仿佛是一條塵龍跟在後面。

遠遠地看到村口的屋子,殷玉瑤沒把自行車收起來,而是繼續往村裡騎。若是有人要問,就說是借同學的好了,反正他們也不認識自己同學。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隔著低矮的院門往裡看一眼,家家戶戶都點上了昏暗的煤油燈,但煙囪已經都不冒煙了,估計早都就過了吃飯的點了。

殷玉瑤騎的更快了,不到家門口就著急地喊了一聲:“磊磊,姐姐回來了!”

坐在門檻上發愣地殷玉磊聽到姐姐的聲音,猛地站了起來,奔著聲音就衝了過來。殷玉瑤見狀趕緊從車子上下來,下一秒,殷玉磊就像小炮彈似的鑽到了她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殷玉磊聲音有些哽咽:“我想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回來晚了。”殷玉瑤摸了摸殷玉磊的頭頂,低聲問他:“中午剩飯了嗎?你吃點東西墊墊沒有?”

殷玉磊抱著殷玉瑤不撒手,悶悶地聲音傳了出來:“還剩了一個饅頭,我沒吃,我想等姐姐回來一起吃。”

“好!我們回家一起吃飯。”殷玉瑤拉住殷玉磊的手,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不由地有些擔心,把車子停在一邊蹲下來看著殷玉磊的眼睛:“磊磊,你怎麼了?”

“李翠茹說你不要我了。”殷玉磊悶悶地說道,不過他立馬強調:“我才不信她的鬼話呢,我就是擔心姐姐回來晚了會遇到危險。”

“她胡說八道的,彆理她。”殷玉瑤摸了摸殷玉磊滿是淚痕的小臉,有些心疼地哄他:“我們先回家吃飯,等吃了飯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姐倆回家先打水把自己身上的土和淚都洗乾淨,殷玉磊抱了一堆柴火去廚房點火,殷玉瑤回了博物館用飯盒裝了兩盒包好還沒煮的餛飩,舀了一盒小油菜,又裝了六個肉餡餅。想了想殷玉瑤又到一樓水果店裝了個蘋果放在口袋裡。

“姐姐,鍋裡的水燒開了。”

門外,殷玉磊喊了一聲。

殷玉瑤帶著一摞飯盒出去,把其他的放桌上,單獨把兩盒生餛飩倒進了鍋裡,拿大勺稍微一攪合,四五分鐘後,圓滾滾的餛飩就浮了起來。

殷玉瑤把自己放在櫃子裡的調味料拿出來,碗裡放點醋,加點白胡椒粉,又放了些味極鮮和香油調味,這才舀上面湯,把一個個鼓著圓肚子的美味餛飩盛在碗裡。

“餛飩,豬肉餡餅,小油菜。”殷玉瑤一一向殷玉磊展示今晚的菜色,然後遞給他一個勺子:“吃飯吧。”

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豬肉燒餅咬了一口,這豬肉燒餅用油烙的,咬一口外焦裡嫩,香酥的餅皮和肉餡一起進了嘴裡,香的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吞下。

“慢點吃!”殷玉瑤笑著給他夾了筷子青菜:“吃點菜,營養才均衡。”

殷玉磊也不懂什麼是營養,他就想多吃兩口豬肉燒餅,好好安撫一下自己剛才受了委屈的小心臟。殷玉瑤乾了一下活也累了,一口肉燒餅一口餛飩也吃的噴噴香。

姐倆在吃著飯,時不時地說笑一下,在屋裡的李翠茹有些躺不住了。她嫁來殷家以後也就剛來那陣乾了一陣農活,後來懷了孕就借口年紀大又是頭胎怕出問題在家躲懶,一直到今天才第一天乾活,乾的還是最臟最累的活,這一天下來她渾身骨頭就像是散架了似的。更彆提她的屁股昨天被打了十板子,今天她穿褲子都覺得比往前費勁了點,估計腫了不少。

乾的活多又受了傷,偏生晚上還沒吃飽飯。

殷大成總共貼了八個餅子,自己吃了六個,就給她留了兩個最小的,野菜糊糊也隻有一碗,還是幾乎看不到棒子面的那種稀糊糊。她一頓吃了,反而覺得更餓了。

可回到屋後殷大成已經悶頭睡著了,屋裡桌上有一碗僅剩了碗底的米油,估計是喂完孩子剩的。要是以往,她這會兒不但會把剩的米油喝了,還得指揮殷大成再給自己貼幾個餅子去,可今天殷大成突然發了這一頓火,讓她以往囂張的氣焰瞬間消失了,甚至連自己去再做點吃的都不敢。

熄了燈躺在炕上,明明又困又累偏偏睡不著,好容易迷糊過去就被外面笑聲吵醒,接著香味又順著門縫鑽了進來,縈繞在她的鼻尖,把好不容易安撫好的肚子勾的又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這又是吃的啥啊?

李翠茹絕望的看著天花板,內心十分惱怒,這咋天天吃這麼香的東西呢?是不是故意顯擺給她看的?就知道這倆小崽子沒有好心眼,明明知道她吃不飽飯了,還故意讓她聞這麼香的味道。

李翠茹恨的牙癢癢,可又控製不住自己去聽倆人吃飯的動靜。

“姐姐,這肉餅可真香啊。”

“嗯,豬肉燒餅,隻在包的時候放了蔥,這面和的時候都抹了油呢。”

“姐姐,這像餃子似的東西叫什麼?好好吃。”

“這叫餛飩,和餃子差不多,不過皮更薄些。”

“姐姐,這是什麼餡啊,可真鮮美啊。”

“是豬肉蝦仁的,和這個餡的時候蝦仁不能剁的太碎,放豬肉一起和餡的時候要打上生雞蛋,這樣才能上勁,吃起來滋味足,口感也更豐富。”

“怪不得這麼好吃,原來放這麼多好東西呢。”

“喜歡你就多吃點,我煮了那麼多呢,管夠!”

“姐姐,這是縣裡面國營飯店做的吧?縣裡的飯店好吃的可真多啊。”

“誰讓你有口福呢,我和國營飯店大師傅的閨女是同學,我去那買飯不用糧票,多給點錢就行了。下次等你想吃了,姐姐再去買!”

“嗯!”

都是豬肉的餡餅……

豬肉蝦仁餛飩……

這些好東西都是啥味啊?雖然從來沒吃過,但她知道又是油又是肉又是面的做出來肯定很香,更彆提是縣裡大師傅的手藝。

李翠茹捂住餓的咕咕叫的肚子長長地吸了口飄散在空氣裡的香味,早知道縣國營飯店有那麼多好吃的,她早就應該拿著糧票和撫恤金去縣城多吃幾頓,白攢著都喂那倆小崽子了。

想到那筆從自己手裡飛走的錢,李翠茹的心和她的屁股一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