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李翠茹看著殷玉瑤的微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忍不住往後一仰卻不料差點跌倒。殷大成連忙過去扶住她的後背把她懷裡的一對嬰孩接過來放回屋裡的炕上,又拿枕頭被子把炕圍上這才匆匆忙忙又出來。分家這事他還得指望李翠茹撒潑一下,他是不想分家的,更彆說是被女兒分家,要是真分了這鄉裡鄉親的以後咋看他啊!

等殷大成出去的時候,李翠茹已經炸毛了,她覺得自己要是不把房子保住,那以後的日子說不定比以前生不出孩子死了丈夫還慘。這兩年家裡雖然隻有殷大成一個人掙工分,但一直過的還不錯是因為有殷大成前面媳婦攢下來的家底補貼。她未來十年勞動改造期間是沒有工分的,光靠殷大成一個人掙工分他們一家四口估計都得餓肚子。

今天眼看到手的一百塊錢彩禮錢飛了,她壓箱底就剩下兩百六十塊錢,要是今天房子被分出去一半,那過兩年她還得拿錢蓋房子,總不能孩子大了還一家四口睡一個炕吧。就算是能湊合湊合,那兒子結婚總得有單獨的一間房啊,總不能兒媳婦也跟著睡一個屋吧?要是拿壓箱底的錢蓋了房子,那她寶貝兒子長大用啥錢買工作娶媳婦啊?可要是拿著錢買糧食吃飯,先不說糧票夠不夠,就算能買高價糧填飽肚子,那錢吃光了,以後沒錢蓋房子,兒子彆說工作了,連媳婦都娶不上。

想到這裡,李翠茹瞬間一激靈,聲嘶力竭地吼道:“這年頭沒有女兒分房子出去的規矩,我不同意,大隊長你可以不能拉偏仗,自古哪有女兒分家還分出一半房子的道理?”頓了頓,李翠茹看著殷玉瑤身後的殷玉磊,又連忙補充了一句:“小磊年紀小,他啥也不懂,他是大成的長子,以後要給大成養老摔盆的,怎麼可能分家出去?”

殷樹林幾個同姓的長輩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在他們的觀念裡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殷玉瑤有些異想天開了。不過想到殷玉瑤剛才威脅說要去縣裡市裡找領導回來,他們也不敢多嘴幫殷大成。現在是新中國了,可沒有過去那些宗族的事了,這事本家人也說不上話,他們就按殷玉瑤說的當個見證得了,分不分怎麼分估計他們也說得不算。殷玉瑤那個丫頭主意太大了,不是個好惹的,他們本本分分的鄉下人,可不敢和城裡面的領導對著乾。

“斷絕關係就不是長子了。”殷玉瑤神色淡淡地說:“殷大成包庇壞分子,和壞分子同流合汙任由其欺負兒女,我和玉磊不屑認這樣的父親,所以我請大隊長、村長、同宗長輩以及鄉親們見證,從現在起斷絕一切關係。”

“壞分子”這個詞把在場人都鎮住了,大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李翠茹要改造十年確實是壞分子,說殷大成包庇壞分子沒什麼毛病。

殷玉瑤看向大隊長:“大隊長,我以這個理由斷絕關係沒問題吧?”

“沒問題。”大隊長點了點頭,他出去開會多,見識比村民們廣一點,自然知道城裡斷絕父子夫妻關係通常都是這個理由,在這個時候能大義滅親還是值得表揚的事:“回頭你寫個斷絕關係的文書給我就行。”

李翠茹趕緊擰了殷大成一把,殷大成硬著頭皮諾諾地問:“我可以不同意嗎?”

“殷大成啊殷大成,你可真是糊塗啊!玉瑤良善,之前被你媳婦欺負,不給吃飯,人家都不吭聲忍著,我估計要不是你媳婦想把她賣給張平生,她也不會這樣對你的。你這是把孩子的心傷透了啊,你但凡早上上心,也不至於落得今天這個局面!”大隊長歎了口氣,看著殷大成的眼神恨鐵不成鋼:“今天李主任沒追究你責任是看在你得養家的份上,而且罪過不大就放了你一馬。要是玉瑤急眼了去縣裡單告你是壞分子,告你包庇罪,我看你也跑不了。雖然不至於像你媳婦那樣改造十年,但一兩年也是有可能的……”

不等大隊長說完,殷大成就嚇的連忙擺手:“彆彆彆,那就斷絕關係吧。”

殷玉瑤見殷大成答應的這麼爽快,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個爹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寡義無情。一聽說可能坐牢,什麼女兒兒子都不想要了,完全沒有絲毫的舍不得。原主的娘真是什麼都好,就是一點不行,眼有些瞎,居然同意嫁給這樣的貨色。

李翠茹見殷大成鬆口了,恨的咬碎了一口牙,卻也沒有辦法,要是殷大成也跟著改造兩年那他們家真得餓死了。她急的直跺腳,眼睛一轉忽然就笑了:“大隊長,那斷絕關係了他殷玉瑤殷玉磊就不是我家大成的孩子了,那他們有啥資格分我們家的房子?這在道理上說不過去是不?”

殷家長輩下意識又想點頭,殷玉瑤一個眼神過去,所有人的腦袋都僵住了,默默地將頭轉到一邊。

殷玉瑤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不緊不慢地問道:“村長,我家的房子是哪年建的?”

村長想了一下,倒是有印象:“也就五六年前吧,蓋房子的時候我記得磊兒還被你媽抱懷裡不會走路呢。”

殷玉瑤又問道:“那您記得他們之前住在哪裡嗎?”

“他們之前住的不是村頭你爺爺當年留下的舊房子嘛。”村長想起舊事還挺感慨的:“那房子時間太久了,冬天進風夏天漏雨的。你娘相中了你爹老實本分,既不嫌他窮,也不嫌房子破,打嫁進來就住那小屋子裡。幸好你娘能乾,一個女人就把家撐起來了,不過這年景你也知道,一年到頭剩下的錢不多,一直到前幾年才攢夠了幾個錢,找村子裡要了這塊地請鄉親們幫忙一起蓋了房子。”

殷玉瑤又問道:“我記得這地寫的是我娘和我爹兩人的名字對吧。”

“是。”村長點頭:“你爹不識字,是你娘來村委會簽的字。你娘說現在是新中國,男女都是當家做主,這寫名也得寫兩個人的名。我們都覺得你娘說的對,這也是主席說過的話,所以就寫了他倆的名字,這在咱村也是第一份呢。”

殷玉瑤笑了:“我記得我娘在的時候工分比我爹要多是吧?”

“那是呢。”村長提起殷玉瑤的母親還是很敬佩的:“你娘是村裡婦女主任,地裡的活也是一把好手,她是雙份工,比你爹拿的多。”

殷玉瑤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娘嫁進來的時候老殷家一貧如洗,攢了那麼多年才蓋了這個房子。就拿他倆的工分來算,這房子有三分之二是我娘賺回來的對不對?”

所有人:“……”

居然能這麼算嗎?

好像還真沒毛病!

殷玉瑤笑了,看著大隊長:“我娘死了,我和我弟弟繼承我娘的房子有什麼不對嗎?”

李翠茹被殷玉瑤的邏輯整暈了,她從來沒想過房子還能這麼算的,急的結結巴巴地說道:“可還有你爹賺的呢。”

“對啊,按照他們這些年掙的工分,這房子最多有他三分之一的份額,我說的對不對村長?”殷玉瑤看著村長笑。

村長撓了撓頭,順著殷玉瑤的思路琢磨了一下:“確實是這樣。”

“我娘死了,我和我弟弟是她唯一的骨血,也就是她唯一的繼承人,應該繼承她的財產。我主動把東屋和堂屋一起讓給我爹是看在他這些年對我和磊兒的養育之恩上,算是還他的,這是我的厚道!”殷玉瑤昂首挺胸,一點也不覺得是自己戴高帽,反而說的理所當然,她看著李翠茹笑裡藏刀:“主席說過,女人能頂半邊天。新社會了,女人和男人的地位是平等的。李翠茹,你不會想拿出女人的財產都是丈夫的這種封建落後思想的說辭吧?”

李翠茹艱難地搖了搖頭,她沒文化,也不懂什麼語錄,往常村裡教著背這些,她這幾年總共也沒記住兩句。但她知道一點偉人的話是不能不聽的,要是不聽,那下場可比張平生慘多了。現在殷玉瑤都把主席搬出來了,她能怎麼說?她敢怎麼說?再說她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說啊!她隻能閉上嘴同意,要是說話說出問題來被殷玉瑤抓住把柄,自己這改造怕是還得再加十年。

殷玉瑤看到李翠茹的表現笑了,轉頭和大隊長、村長說道:“你們看到了,連李翠茹都覺得我說的沒錯。那我和磊兒繼承我媽那半房子是理所當然的,沒人有異議吧?”

大隊長看了一圈,殷大成和李翠茹都不吭聲了,殷家的幾個長輩聽的稀裡糊塗又覺得殷玉瑤說的在理,也沒吭聲。倒是很多村民看熱鬨不怕事大,有平時就厭惡李翠茹的婦人拍手叫好,還不忘高喊兩聲:“玉瑤說的在理。”

“玉瑤是個厚道孩子,按理堂屋都不該給大成兩口子,這孩子多心善啊。”

“要是沒玉瑤他娘,殷大成還住村頭的小破房呢。”

“要我說應該讓殷大成領著他媳婦他那倆孩去老房子,這個房子整個兒給玉瑤倒出來。當年殷老頭生病下不來炕吃藥可沒少花錢,殷大成掙的工分都不夠給他爹花的。”

“要說這房子都是玉瑤她娘蓋的都沒毛病。”

“玉瑤把這房子都繼承了吧。”

“……”

李翠茹見殷玉瑤越聽眼睛越亮,嚇的立馬就喊:“我同意,我們同意這麼分。”

好家夥,這樣分還能分一大半,要是殷玉瑤被他們說動了把這房子都搶走,把他們攆那快倒的破房子去可就完了。就殷玉瑤這嘴,李翠茹真不敢較量,她覺得殷玉瑤要是想把他們攆出去,還真能說動大隊長。

大隊長見李翠茹主動同意了,也鬆了口氣,他也被殷玉瑤說的頭疼,既然雙方都同意那就省他兩邊勸了。說實話,當了這麼多年大隊長,這種事他也是第一回碰見。

殷玉瑤轉身回了房間,拿了三張紙和一盒嶄新的紅印泥出來遞給大隊長:“我寫的三份一樣的分房協議,勞大隊長給殷大成念念,沒有意見的話我和他簽字按手印,勞您和村長還有殷家幾個長輩也在見證人那裡按下手印。”

大隊長接過來一看,好家夥,這是早準備好的,上面字跡清楚邏輯分明,而且分房的理由、房子劃分的依據都寫的明明白白的,她早就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這一切。

大隊長越看越覺得這女娃是真不簡單啊,李翠茹這傻婆娘還想把殷玉瑤賣了換彩禮。殷玉瑤今天沒把她賣出去給張家都是大發善心了。大隊長覺得以殷玉瑤的才智和說服力,把李翠茹賣了還真不難辦到。

按照殷玉瑤的意思,大隊長把分房協議念了一遍,然後問殷大成:“你有意見嗎?”

殷大成臉色灰敗地搖了搖頭,他也不傻,也看明白事已定局,除了認命按照殷玉瑤說的辦,他也沒彆的法子。

殷玉瑤上前簽了字,然後讓殷玉磊按了手印,又指了寫了殷大成名字的地方讓殷大成印了一個。李翠茹也認命了,垂頭喪氣的也跟著過來要按手印,不料卻被殷玉瑤攔住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房子和你李翠茹沒什麼關係,你沒資格按這個手印。”

李翠茹差點氣個倒仰,好像誰稀罕按這個手印似的,用的著處處提醒這家沒她說話的資格嗎!

把李翠茹推一邊去,殷玉瑤請見證人們簽字的簽字,按手印的手印,然後自己留了一份,給殷大成一份,最後一份就給村長了,讓他幫忙在村裡留檔,以免以後有糾紛。

村長聽話的把自己這份收起來,抹了把頭上的汗,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問道:“這回關係斷絕了,房子也分了,我們能走了嗎?”

殷玉瑤笑的更甜了:“還得麻煩您多呆一會,這家還沒分利索呢,我還有一樣東西沒要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