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039(1 / 1)

轟隆一聲爆響,悶雷滾過,一場毫無預兆的大雨傾盆而下。

雨水如注,從屋簷底下飛墮,落在地磚上,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響。

閃電劈下,將長老的一張面孔映襯得慘白如紙。從此老的神色中,薑九霄就知道他不願意也不可能離開洛水宮,她隻得將一句歎息藏在心裡。這件事情出乎預料,她已經無法彌補,無力回天。她思考過回無塵海,可很快的,就將那樣的念頭放了下去。

“他們會不知道洛水宮其他弟子是無辜的嗎?”長老深吸了一口氣,他搭著眼簾,神色已經不是一般凝重。對上了薑九霄的視線,他用力說道,“那三家也隻是想找個借口鏟除我等而已。如果離開了洛水宮,我不敢想下場會怎麼樣。”堂堂洞天修士啊,三家又是沾親帶故的,可直接出手抹殺元靈,連個轉生的幾乎都沒有,是何其殘忍?

“雖然其他宗派的人沒有露面,可始終關注著這裡。要是那三家還要臉皮,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薑九霄道,可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心中沒底。因為洛元鯤和洛元殊分彆被溫家、湯家接回去了。三家之人不出面,但是這兩個兄弟,卻是能夠立在“洛家”的立場上,鏟除“叛逆”的。

風吹來,急雨作響。

薑九霄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她急切地向著外頭走了幾步,飄零的寒雨掛上了眼睫。“我去見她一面。”她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神色非一般的莊重。

在她的身後,長老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不由得鬆懈了下來。

水晶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在那裝飾華美的水晶殿中,此刻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外頭的急雨將天幕壓得萬分昏暗,而殿中則是點綴著各色的寶珠,明明如月。

地上堆砌著不少妖族的屍體,一側則是抖得如篩糠般的洛水宮長老。那原本可稱霸一方的元嬰真人,在殿中,在洛泠風的跟前,也沒有半點臉面,縮著頭弓著背,像是一隻鵪鶉。等視線在殿中轉了一圈,薑九霄才抬頭去看首座的洛泠風。

她支著下頤,眉眼間是那妖異的笑意。衣袖垂落,衣上的褶皺堆疊仿佛漫開的水紋,飄逸清揚。她的面頰有些蒼白,任誰都能看出她此刻的狀態不大好,可沒有誰想要再去試一試她的力量。

“怎麼不回無塵海?”洛泠風拿正眼看薑九霄。她何其仁慈?兩個弟弟想要離開,便放他們走了。薑九霄若是想要回妖族領地,她也不會去阻攔的。

薑九霄對上了洛泠風的視線,心中一陣惡寒。現在的“放”大概也是為了以後的的“殺”,她這好姐姐從小到大都很殘忍冷酷,隻是過往的一切都被掩藏在如冰雪不染塵俗的容顏下。“你想怎麼樣?”薑九霄問。

“這裡是洛水宮啊。”洛泠風神色有些複雜,她垂著眼睫,似是陷入了回憶中。她的母親在浮黎仙域聲名頗盛,當時也步入洞天之中。哪能因為洛衡君以及妹妹的背叛就怒火攻心而亡?要不是因為她,何以至此?母親希望她離開,可她能夠走到哪裡呢?

是權勢,或許還有其他目的。薑九霄暗暗地在心中補了一句,她可不相信洛泠風會在這裡找尋家的感覺。

“是怕回了無塵海就再也沒有回來的立場了嗎?”洛泠風的話語冷不丁傳入耳中,驚回了薑九霄的神色。她抬頭看著洛泠風,那雙幽邃的眼睛仿佛一枚寒冰箭矢,仿佛穿透一切。薑九霄確實是這樣想的,可她並不想回答。

而洛泠風對薑九霄的真實念頭也沒有多大興趣,她漫不經心地捋了捋垂落的白發,提起了罪惡長廊防線的事情。“雖然洛水宮弟子大多駐紮在落日浮島,可仍舊有些在北洲,那真正的罪惡長廊所在之地。你猜他們若是知道了洛水宮的事情會怎麼樣?”

薑九霄瞳孔陡然一縮,那邊也有些洛姓子弟,比起在洛水宮中養尊處優的長老,他們像是一柄銳意進取的劍,要劈開歲月留下來的塵垢。

“雲中城也有弟子在那邊,我早已經關照過他們了,不會讓那些族人被三家所殺的。”洛泠風笑道。

薑九霄的面色緊繃著,她擔心的是三家嗎?她分明是怕洛泠風動手?!她敢同周玉霄合作,那是因為自古以來,許多人都是這樣做的,各有各的私心,但是對大局沒有半點影響。而洛泠風呢?她要是瘋起來是不是不顧仙門同道的死活?

“你想怎麼樣?”薑九霄又重複了一次,這句話有些冷硬,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一路冒著雨疾行,那錦繡衣袂與披帛沾了雨水,微濕的鬢發貼著肌膚,形容有些狼狽,這種時候更是顯得淒婉無辜。她走得急,可也不至於連護體靈力都散了。

洛泠風看著她笑出聲來,好一會兒,她才淡淡道:“我的好妹妹,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該怎麼做。”她霍然站起身,衣上裝飾的玉佩晃動,發出了清脆悅耳的琳琅。她走到了薑九霄的跟前,不知從何處取來了一柄玉如意,挑起了薑九霄的下巴,“我要洛水宮,我隻要洛水宮!”她的眼眸中驟然迸發出了一股凜冽的寒意。

薑九霄在一刹那間讀懂了她的意思。

她要洛水宮,因為此處是她成長的地方,是她母親隕落的地方,至於宮中的弟子,那些都是該被掃出去的塵埃。之所以沒有落得跟那些妖修一樣的下場,不是洛泠風對同族心生憐意,而是犯的錯沒到死地。饒是如此,也彆想在洛水宮中活。

“你不是一直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嗎?洛衡君在的時候,你也是假借他的威名而已。可以跟隨你,也可以跟隨洛元鯤、洛元殊中的任何一人。”洛泠風停頓了片刻,眉眼間浮起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帶著他們走,至於怎麼離開,好妹妹,應當不用我教你。”

玉如意冰冷堅硬,沒有半點兒溫度。下頜骨被抵著,一陣陣細微的疼順著四肢百骸遊走,可更多的則是一種不甘、一種屈辱。薑九霄的眼眸變成了冰冷的黃金色豎瞳,她周身的氣息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奮起折斷那柄玉如意。可她忍了下來,她慢慢地垂下頭顱,寒聲道:“我會帶著他們去北洲!”

洛泠風因薑九霄的識相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然而在殿中立著的人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眉眼間滿是驚駭與恐慌。能坐到長老這個位置的,修為最低也有金丹了。但是光有修為是沒有用的,他們還得四處走動打點……反正不管怎麼樣,這位置都不是在北洲那邊靠著廝殺得來的。

這些長老,彆說直面北洲的殘酷了,甚至連落日墳丘都沒有去過。

“我不願意!”事關自身存亡,一位長老終於鼓起了勇氣,沉著臉大聲道,“依照我洛水宮的規矩,我等可自由選擇去不去邊界戍守!”

薑九霄扭頭看那膽大包天的長老。

下一刻,那原本抵在了薑九霄下巴上的玉如意如一道碧光飆出,同時響起的還有洛泠風的笑聲,以及那聽起來泛著森森寒意的話語。

“那就去死!”

薑九霄有意招攬這些長老,便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自己的跟前被打死。幾乎在玉如意飆飛出去的瞬息,她便探出了手掌,一把握住了玉如意,用力之大,幾乎將它捏成了齏粉。沒等洛泠風發難,薑九霄便朝著那長老斥道:“斬妖除魔,是我輩之責。”

話音落下,身後便傳來了一陣不屑的嗤笑。

一個與邪魔勾結過的人,也能將這句話說得冠冕堂皇。

“回去收拾行囊吧,再不濟可提前打造一具棺材。”洛泠風的話語傲慢而冷漠。

懾於洛泠風的聲威,就算是再不甘不願,長老們還是從殿中退了出去。其中有個有點眼力見,將殿中堆積如山的妖族屍體也一並卷了出去。

眨眼間,殿中便隻剩下姐妹兩人。

“你知道我想殺你。”薑九霄面無表情地看著洛泠風,片刻後,她忽地笑了起來,“平心而論,你我姐妹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我要洛水宮活,你卻要洛水宮死,便注定了你我姐妹殊途。”她想要殺的人很多,並不是對方如何該死,而是因為在這條路上,隻有你死我活的爭。對錯本身沒有意義。

“然後呢?”洛泠風笑著問,她的神色平靜,語調淡然,像是提起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那般悠遊閒適。

她沒將自己放在眼裡,就像是當初自己瞧見了她殺人,她也隻是輕飄飄一瞥,完全不怕她去告密。這種目中無人的輕慢讓薑九霄心間燒起了一團赤火,她拔高了聲音,怒聲道:“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這樣做。”

洛泠風“唔”了一聲,她說:“那讓我祝福你,在那殘酷的戰場裡,能夠有命活下來?”

她這一生注定是眾叛親離,那就相殺吧!

傾盆大雨下了一日一夜。

長夜將近,灰白色的雲抹在了天穹,邊沿則是被那尚沉在山中的日芒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金色。

洛水宮弟子自證清白,願意前往北洲戍守邊界。江家、溫家以及湯家,都不能攔,也不好去攔。他們固然擔憂這幫人回來複仇,可戍守邊界的也有他們自己的人,在那殘酷的戰場上,動起手來更是神不知鬼不覺。

“這個困局,他們還是跳出來了。”不周之巔,謝知潮慢

吞吞地跟衛雲疏講洛水神宮的事情,她的眉眼飛揚,快活道,“不過這樣也好,多少有點本事吧,總好過幽禁在洛水宮中吃白飯。要是立的功多了,有朝一日翻身過來也不一定。”

“就是怕那三家不讓他們活。”片刻後,謝知潮又補充了一句。

“在長老們離開後,那位也去落日墳丘,依照承諾將血棘種下,而她的那一具化身,也煙消雲散了。可我覺得,這件事情總不會那樣輕易地過去,她真的不顧惜自身精氣,要舍了化身?”

衛雲疏認真地聽著,就跟當初一樣,洛水神宮的事情看似解決了,可依舊埋著一根線。

沒再聽人提起“聖人心”,可真的能當作不存在嗎?

“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平靜了。”謝知潮總結道。修到了洞天境界,很少會因鬥法而隕落了。數百年間,隻有洛水神宮和雲中城出現鬥法死的洞天真人。像是一個開端,一扇厚重的大門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了。

衛雲疏默不作聲,她點了點頭。

謝知潮伸了個懶腰,眉眼間仇大苦深也隻停留了一瞬,便又神采飛揚道:“也是個爭上的機會。”

可天門不開,洞天之上,看不見任何的希望。

衛雲疏暗想道。

她的師尊雲清子試圖破開境關的時候,曾跟她說過一番話,說兩百年間入洞天實在是匪夷所思,希望她壓了壓修為。因為修到了洞天三重境之後,會在某一刻生出強烈的感應,而唯有在那個時候,才有可能越過那道關門。

她當初以為摘取道果越早越好。

可師尊隻是搖了搖頭,面上籠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惶。

她曾經想著,功行到了恩師那地步,一定能夠找到答案的,可如今看來,沒有半點希望了。

-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眨眼便度過了數月。

不周之巔清靜無事,除了開頭一些時日跟著謝知潮四處閒逛,餘下的時間,衛雲疏便坐在洞府中慢慢地吸收日月星三光之氣,一點點地修複自己在神魂上的傷。她原本是想走一趟問劍道的,隻是師無方傳來飛書,要她調整狀態,以便更好契合那在地火天爐裡打造的傀儡之軀。

許是在一個劍道之宗,那竅穴中的太一劍也活躍了起來,每每想要衝出。

這日,衛雲疏才將太一劍壓下去,便接到了一封來自謝知潮的飛書,她掃了一眼,便不再遲疑,化作了一道遁光往山門處掠去。

“是我不周屬地中的一座仙城,交年租的時間推遲兩個月了,冉師姐讓我過去瞧瞧情況。”謝知潮低聲解釋道。每個宗派都有下屬勢力,那些城池需要他們的庇護,必然也要付出點相應的代價。不過,像是收租這類的小事情,怎麼也派分不到謝知潮這麼個洞天座下的真傳弟子去。

對上了衛雲疏帶著疑惑的事情,謝知潮揚眉笑道:“好吧,那座城叫流波城,以釀酒著稱。不周的靈酒有三成是出自那座城的。”她這回外出遊曆,一個子兒都沒賺到,欠冉師姐的賬務根本沒法抹

平。要不是小師妹給了她幾壇酒,她便要被迫斷酒了!想至此,謝知潮摸了摸腰間懸掛的酒葫蘆,神色頗為唏噓。

謝知潮又道:“薄道友,到了那處一定要去沽酒嘗嘗。雖然街巷上賣的都是凡人飲的、沒有靈力的酒,可我總覺得那才是真正的酒。”

衛雲疏笑著點頭。

流波城離不周之巔不算遠,乘坐飛舟僅僅半天時間。

臨近晌午的時候出門,到了流波城中,則見日落百川,金燦燦的天,煞是好看。

謝知潮嗅了嗅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酒香,將那“一醉方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的心緒給壓了下去,她眉頭微微蹙起,轉向衛雲疏道:“城中四面陣法完善,我不周弟子也在城中,瞧著並沒有問題。”她沒有去城主府,而是在城頭揪了一個不周弟子詢問。

那弟子愣神片刻,便老老實實一拱手道:“流波酒在三個月前已經押送回宗了,最近沒得到宗中傳來的飛書。”

謝知潮面色怫然不悅:“酒上哪兒去了?誰敢截我不周的東西?”

不周弟子也意識到事情不好,從袖中摸出了一個細長的小竹筒,靈力一催動,便見一朵璀璨的焰火在半空中騰升。片刻後,數道虹光劃破天際,齊齊地朝著這處落來。謝知潮見了他們,又拿同樣的問題去問,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他們手忙腳亂地聯係了押送流波酒回宗的弟子,哪知沒有半點回訊。

面面相覷一陣,站在最前方的不周弟子立馬屈膝告罪道:“師姐,是我們疏忽了。”因為過去就沒在送酒的事情上出岔子。而且三個月未回對不周弟子而言,並不算大事,畢竟不周劍客好戰成性,保不準遇到個旗鼓相當的敵手便推遲了回來的日子。

謝知潮不太高興。

不周弟子雖飲酒,可像她這般無酒不歡的弟子實在少數,說到底,那些酒都是替她準備的。

結果她的酒全部都失蹤了!

謝知潮又問:“城中還剩多少流波酒?”

好一會兒,那弟子才訕訕一笑,伸出五根手指比了個手勢。

謝知潮開口:“五十壇?”

不周弟子哀怨地掃了謝知潮一眼,解釋道:“不是,是五壇。”流波酒是靈酒,凡人不可多飲,城中當然不會留太多。他們這些弟子偶爾也會飲酒作樂,這麼一來,剩餘的酒也消耗去了。

謝知潮道:“都買下來。”她一摸乾坤囊,忽地想起自己此刻兩手空空的窘境,立馬扭頭去看衛雲疏。

衛雲疏瞧著謝知潮的神色有些好笑,拿出了不少丹玉遞給面前的不周弟子。

要是自家的酒,不周弟子說什麼也不敢收這丹玉的,可偏偏是屬於流波城的。他道了一聲“謝”,又好奇地望著頗為臉生的衛雲疏,問道:“謝師姐,這位是?”

“是咱們的客卿長老,姓薄。你們可以叫她薄長老。等等——”謝知潮拂了拂袖子,又道,“過於老氣了些,你們便稱呼她為薄師姐吧。”

不周弟子打了聲招呼後便各自散去。

衛雲疏看著

謝知潮,心念微動,她道:“準備引蛇出洞?”

“試試吧。”謝知潮其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她的心思微沉,又說道,“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了酒,哪日要是劫人呢?”她不希望不周的地界裡潛藏著這樣的危險。身為不周弟子,她要設法將這根危險的釘子拔出來。

-

流波城外。

暮色漸沉,城牆投下了龐大而猙獰的陰影,仿佛一隻張牙舞爪的巨獸。

謝知潮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頭牛,翻身坐在上頭。小酌了一口美酒,便催促著衛雲疏趕緊請出阿芒來。

衛雲疏看著她,有些好笑。

謝知潮振振有辭道:“我在祖師堂中見過一幅畫,祖師一身麻布道衣,騎牛飄然而去。我覺得這樣很好,我以後也要成為祖師那樣的人物,就先從騎牛學起。”

衛雲疏道了一聲“有禮”,騎著小毛驢手把拂塵。她的身姿綽約、神采奕然,白衣在夜風中飄拂,愣是添了幾分出塵。隻是那昂昂響起的驢鳴聲,將她拉回了紅塵裡。

原本隻是道上緩行,可阿芒不知受什麼刺激,四蹄一揚,飛速地向前奔去,眨眼間便去遠了。謝知潮一拍身下的青牛,催著它前行,然而這牛連點靈性都沒有,依舊慢吞吞地、悠遊自在地前行。等到謝知潮追上去的時候,阿芒忽地扭頭,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咧著驢嘴,在月色下笑得極為詭異。

謝知潮嚇了一跳,竟從一頭驢的毛臉上看出了嘲諷和鄙視。

“薄道友,這蠢驢成精了吧?”

聽了謝知潮話語的阿芒抬著蹄子踹去,正中青牛的前腿。隻聽得哢擦一聲響,青牛往地上一跪,整個兒往前傾去。謝知潮動作極快,飄然落地,憤憤地瞪著那壞心眼的阿芒。

衛雲疏扶額。

她指尖一彈,便有一道靈力打在青牛的腿上,替它治療傷勢。接著又取出了數枚丹藥,然而還沒喂到青牛口中,就瞧見一道比夜色還要烏黑的光芒一閃而過。衛雲疏抬手一抓,指縫間隻留下一綹烏黑的、細軟的毛發。

謝知潮神色驟然一變,喝問道:“什麼東西?”

“也許是某種異獸?”衛雲疏看著掌心蜷著的東西,輕輕地開口。她同謝知潮使了個的眼色,謝知潮會意,慢吞吞地往後退去,她袖中摸出了一個新的陣盤。

衛雲疏垂著眼睫,再度取出了一枚靈丹。

幾乎在丹藥的靈香散發出去的瞬間,那道黑影又重新撲過來了。陣盤落下,衛雲疏右手的拂塵同一時間朝著那黑影拍去!砰一聲響,那黑影往後一跌,形貌終於清晰起來。是一隻銀喉長尾山雀,可它的顏色很奇怪,仿佛墨水中浸泡過一般,黑得像是一隻煤球。

衛雲疏望著黑不溜秋的小東西,她那一擊收斂了力道,可也不是這看著十分柔弱的小山雀可以承受的,然而它除了一開始的暈頭轉向外,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啾啾”兩聲後,振動翅膀飛了起來,輕輕朝著前方一啄,那陣法宛如紙糊般,應聲破碎了。

謝知潮不由皺眉,心中警鈴大作。

這陣盤雖不如先前的那個,但就算是元嬰真人,也不能輕輕鬆鬆破開。

“是破陣之用的真器器靈?”謝知潮抬眼看衛雲疏,心思不住地轉動著,要是器靈在此,那麼真器的主人在哪裡?又是怎麼樣的修為?鋒銳的刀光在清泠的月色下照出一抹銀霜般的白,刀尖流淌著銳利的光芒,直指小黑鳥。

“不是。”衛雲疏搖頭,她轉向謝知潮,認真道,“拋一壇酒。”

謝知潮不解,可依舊依言而行。

砰一聲,酒壇子破裂。

酒香四溢。

那隻小黑鳥張開了嘴,猛地向著前方一吸,原本向著地上砸落的酒水頓時變了軌跡,宛如一道虹橋,在月下淌著粼粼的光。

片刻後。

這隻巴掌大的小黑鳥打了一聲酒嗝,它跳到了青牛的背上,張開了雙翅,十分囂張地口吐人言。

“獻給本神君的清酒呢?怎麼還不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