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日墳丘。
此間陰風蕭瑟,殘陽如血。
一株高大的混沌樹直衝雲霄,仿佛要將天穹刺穿。
在混沌樹的南側,無數枝丫延伸而出,撐起了一座空中浮島,此處便是落日墳丘的仙門駐地,名曰“落日浮島”,屬於洛水神宮的轄地。隻是此間的修士都是在生死場上曆練的,多有桀驁之輩與亡命之徒,極難管束。洛水神宮見這兒沒什麼好謀的,索性甩開手去,任由落日浮島變成混亂的凶地。當然,後來也有些真人想要肅清落日浮島,可最後都無功而返。
雲門駐地。
洛泠風支著下頤坐在了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把玉製的小巧令劍。下方以雲淡為首,依次排列著同來的一些修士,其中有世家出身的,也有一些落魄的貧民子弟,他們都是有心來落日墳丘曆練的。隻是聽到了“太一劍”以及元嬰期邪魔時,不免生出了幾分躊躇之意,尤其是惜命的世家子。
坐在主座的洛泠風沒有說話,底下的修士無一人膽敢出聲。直到門外童子的通報聲傳來,才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洛泠風掀了掀眼皮子,允許那傳消息的管事入內。對方其實畏懼洛泠風的氣勢,可一想到得到手的好處,心中不免重新變得熱切起來。他跪在了地上,大著膽子道:“真人,無塵海湘公子留下了一份禮物,該如何處置?”
洛泠風與湘君的那點兒因緣糾葛,無人不知。在浮黎仙域她、湘君以及衛雲疏的愛恨糾葛延伸出多種傳言。雲中君隕落後,湘君本人雖未親至雲中城,可遣人送來了一份禮,說是洛泠風的舊物——這樣的舉措很難不讓人去深思背後的含義。若是雲中君的未亡人同湘君重新走到一起,那雲中城以後如何,可就難說了。
管事趴伏在了地上,眼珠子胡亂地轉動著。湘君那邊的小童一開始托的是某弟子,隻是被拒絕了。管事起先也沒有同意,怕因為惹怒了洛泠風,可惜對方給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此刻袖中還籠著一瓶能延年益壽的丹丸。
洛泠風垂著眼,輕輕地笑了一聲。她對這個“未婚夫”沒什麼好印象,人是洛衡君選的,根本就沒有人詢問過她的意見。他那好父親佯裝對子嗣和藹多年,可每個子女體內都被他植入一種毒,從而肆意掌控子女們的人生。不管是她還是那些姐妹兄弟,都是洛衡君用以籠絡其他勢力的工具。要知道一個對著女兒能說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樣話語的人,跟禽獸有什麼區彆?十二根金釘入心室的痛苦伴隨著記憶湧來,洛泠風眼神幽冷,蒙著幾分血色。
“拿下去分了吧,畢竟是湘君的一片好意,不是嗎?”她慢條斯理道。她哪會不知道管事的心思?偌大的雲中城,就連一個小小的管事身後也盤著多方勢力,也就是這三年在她的雷霆手段下,方收斂了幾分。那要從根本上抹去他們內心的貪欲,是不可能的。
管事聞言眸中掠過了一抹貪婪之色,立馬叩謝道:“多謝真人!多謝真人!”無塵海送過來的總不會是拿不出手的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中,到時候如何分就看他自
家的了。
待到這管事離去後,雲淡才抬起頭,一臉遲疑道:“師尊,這恐怕不合適吧?”難不成像外界傳言的那般,這位有意與湘君重修舊好?若是雲中君在這位心間沒有痕跡,那她一切都是白做了。雲淡心思一轉再轉,可洛泠風壓根懶得理會她這問題,隻有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問:“如今落日浮島都在傳,太一劍在罪惡長廊周玉霄的手中,你們覺得呢?”
雲淡其實不相信周玉霄有取得太一劍的本事,但是他在北洲頗為得臉,也許是尊者下賜的。原本在罪惡長廊隻有模糊的聲音,可到了這邊,提起“太一劍”的修士言之鑿鑿,將雲中君大戰邪修最後力竭身隕的場面描述得極為詳細,宛然在目,雲淡也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了。思索了好一陣,雲淡才斟酌著開口:“師尊,或許太一劍真在此處。”她有意朝著雲中君身上靠去,微微抬起頭,對上洛泠風那雙風流自成的眼,心念微動道,“弟子恍惚中會聽見劍律之聲。”
洛泠風倏地起身,她注視著雲淡,微微拔高了聲音道:“當真如此?”
雲淡見洛泠風有些失態,心中的緊張之意消了下來,她後退了一步,笑道:“可能是某位同門在練劍吧。”
“弟子覺得不妥。”在雲淡聲音落下後,另一位修士開口道,她面上浮現一抹憂慮之色,道,“怎麼會這樣巧?就算太一劍真的在那邊,也極有可能是個陷阱,隻為引誘我等前去。”這三年來,但凡與雲中君有關的,真人便會遣人亦或是親自去探查,不想放過一絲一毫。曾有長老勸真人道“逝者已矣”,不僅沒有勸服成功,反倒是惹得真人大怒。
“師尊,太一劍畢竟是雲中君的遺物,怎麼都不該落於邪魔之手。”雲淡沒想到會有弟子跳出來阻攔,心中暗罵了一聲後,朝著洛泠風,滿是認真地開口。說話間儼然是認定了太一劍在落日墳丘中。
“不錯。”洛泠風眼中掠過了一抹寒芒,她將那柄玉製的令劍扔到了雲淡的身上,笑吟吟道,“你是本座跟前唯一的弟子,此番就由你率眾弟子去查明消息。”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衛雲疏的死因,什麼大戰北洲的邪魔都是虛言。她是為了混沌樹來的,可聽說太一劍的消息,便也懷著那種希冀,但是在聽說了那大戰經過後,便明白太一劍絕不在此。至於拋出消息的人,懷著什麼樣的目的呢?是邪魔還是洛水宮?洛泠風思忖著,眸光逐漸變得幽邃森沉,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那驚心動魄的美感裡帶著幾分魔魅與邪氣。
雲淡恭敬地接住了令劍,應了一聲“是”,這令劍意味著在此間的雲門修士都任由她來差遣,她的面上免不了流露出幾分喜意。
洛泠風慵懶的視線從雲淡的臉上掃過。
她沒有閒心去揣度這便宜徒弟的目的,左右不過聯合洛水宮或者其他邪魔動手。隻是既然要學衛雲疏,為什麼就不能學得像一些?跟雲中城那些人一樣,都是空有皮囊的蠢物。
倒是那薄風流——
碰面的次數不多,可洛泠風免不了會想起她左手捏子的模樣。
那平凡的面孔與記憶中風華絕代的影像重合了又分開,屬於昔日衛雲疏的一部分慢慢地退卻,而薄風流則是一點點地清晰起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筆反反複複地描摹。
隻不過是一種巧合而已,值得她牽腸掛肚嗎?
洛泠風倏然冷了臉。
而座中弟子早習慣了洛泠風的喜怒無常,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殿中,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過去都聽人到雲中君出身卑賤,就算坐上那位置時也不知尊卑,自甘墮落。可與如今的境況對比,不少人念起了雲中君的好來,至少不必每日為自身性命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