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至長樂賭坊正門,見玉守道彎腰扶著門框吐得昏天暗地。
見到沐世子與陸大人過來,玉守道老臉微漲拱手致歉,“失禮失禮。”
沐昭心說,幸虧小風還未起,便沒鬨騰跟來,否則又得跟這玉刺史一道排排吐去了……
九斤端著一盆水從他們身旁過去,幽幽說道,“就沒見著這種,看人家摸骨還能看吐的!刺史大人不是我說您,您真該多曆練曆練,免得貽笑大方。”
玉守道方才已被這丫頭奚落過幾句,這會兒更覺氣悶不已。
沐昭與陸淺對視一眼,雙雙入內。
陳不予和魏玲迎上前行禮。
“事情辦得如何?”陸淺朝裡看了一眼,從他們這角度,隻能看見玉小姐在長桌前忙碌的背影。
陳不予笑道,“刺史府這位玉小姐真神了,幸得陸大人提點未曾移過屍體,玉小姐複驗屍身後,又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細節方面的線索。現已摸骨確定,死者年齡大概三十上下。”
“最重要的是,玉小姐說今日便可對屍身面貌進行初步的顱相複原。雖不知這顱相複原是為何意,但下官覺著,玉小姐對恢複屍身容貌,應該有七八成把握。”
“不過玉小姐說,想要完全繪製出死者生前容貌,最快要到明日晚間了。”
陸淺雙眸一亮。
“這凶手將死者面部搗的七零八碎,想必是賭坊裡有人認識他。”沐昭亦點點頭道,“待畫像出來,也能儘快確定死者身份。”
“確實幫了我們很大忙。”陳不予點頭,露出欽佩之意。
剛好瞧見玉刺史面色泛白走了過來,陳不予便笑著恭維,“沒想到玉大人家的女兒,這般不顯山露水,卻有著一手摸骨的好本事。”
玉大人聽到摸骨二字,胃部又是一陣翻湧。
他適才親眼目睹,玉琳琅抱著那顆面目全非的頭顱,是如何精工細作。
之前看她燒蒼術,用皂角洗淨雙手戴上護手時,玉大人心中便覺怪異不已。
沒成想他嬌滴滴的閨女,竟對仵作一行如此熟練。
後見她用布巾蒙住臉,讓人抬了清水洗淨頭顱表面,甚至還……用小刀細細打磨屍身臉上淩亂的肉。
玉大人便忍不住衝出去吐了。
他覺得自己晚間做夢可能都會記起那副情景。
沐昭與陸淺走近看了看,並未出聲打擾。
眾人隻見那雙眸清冷面貌平平的少女,一臉冷漠站在屍體旁。
用那雙纖細如玉的手,捧起死者肉沫零碎的臉。
她一邊摸骨一邊讓婢女提筆記錄,神色肅穆端莊,眸光無比專注。
一行人看了好一會兒才悄然退出。
魏玲臉上有幾分古怪之色。
陳不予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低聲問道,“魏玲,你有什麼想說的?”
“若我師父在此,也未必能在明日晚複原出死者這一團爛糊的容貌。”
沐昭面色淡淡,“鎮妖司的赤兔司判固然驗屍厲害,但這世上隱士高人也並非沒有。”
“世子說的是,屬下隻是覺著太怪了……”魏玲忍不住又朝玉琳琅那方投去一眼。
高門大戶的千金,驗屍手法卻如此熟練,這正常麼?
彆說魏玲覺著怪,刺史大人自己都覺著怪的不得了。
他這打小養在莊子上的女兒,到底經曆過什麼?這一手厲害的驗看之術又是從何學來?
他想起適才,女兒湊近屍體爛成一團的臉,專注摸骨時的神色表情,忍不住渾身一寒打了個哆嗦。
這一幕在腦海中遲遲拂不去,刺史大人覺著今晚晚膳都吃不下了。
……
玉春苑
陪嫁趙嬤嬤領著胡嬤嬤進來時,玉翩翩正坐小墩上安撫著氣不順的霍氏。
胡嬤嬤這老婆子是個機靈的,一瞧大夫人這樣兒,眼珠子骨碌一轉,立馬一把鼻涕一把淚上前哭訴,“夫人呐,您受大委屈了。”
“如今府裡上下誰不知那位,回來沒幾日就將您氣暈兩回。”
霍氏抄起個茶杯便扔她腳下。
哪壺不開提哪壺!
胡嬤嬤縮縮脖子,老老實實趴跪,任憑茶杯在她腳邊炸開,不敢有所動作。
“你再仔細同我說說,方嬤嬤與紅薇的事。”先前是她小瞧這個外面回來的女兒了,沒想到她這般厲害,前前後後給刺史府惹來這麼多麻煩。
胡嬤嬤不敢隱瞞,從頭到尾把去接玉琳琅,來回路上的事全都說了。
末了又道,“老奴當時暗暗叫來莊子上好幾個婆子管事,都問過話。”
“她們怎麼說?”
“她們實在是,個個蠢鈍如豬,三句話下去,一問三不知!”
說起這個胡嬤嬤也是滿肚子憋火,“她們在姑娘身邊服侍這麼多年,啥都不了解啥都不知!平時這姑娘做點什麼認識何人,一概不知!”
霍氏又想砸杯子了,“怎麼可能一無所知?她們一直都生活在莊子上這麼多年,什麼叫一概不知?”
“是啊老奴當時也這樣想。可管事婆子說,姑娘一直住在獨立小院裡,除了九斤幾個丫頭,誰都進不去。”
玉翩翩一臉好奇,插口問道,“我瞧妹妹身邊那九斤丫頭,嘴皮子利索似乎還有功夫在身?是莊子上給她買的丫鬟?”
“哪裡哦我的翩翩小姐。管事婆子說了,那是玉小姐七年前,自己從外頭撿回來的丫頭。力氣賊大跟頭蠻牛似的,一言不合就動手打老奴,這一路上真是受夠了啊!”
霍氏緊抓帕子,“她們就對她什麼都不清楚?”
“對啊,她們隻知這玉小姐打小身體不太好,說她愛看書愛喝藥。說她什麼書都看,還時常跟著書做些古裡古怪的藥湯之類。”
“哦對了,小福村村裡人對她倒十分喜愛,因她會做解暑湯,會點淺薄醫術,說是去年夏天還救過村東頭一戶人家的三閨女,所以村裡人平時還挺敬重她的。”
玉翩翩眸色微閃,輕聲打斷,“你意思是她會醫術?可知跟誰學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隻是喜歡做些古古怪怪的湯水,醫術似乎也很一般,可能是曾經跟什麼遊方大夫學過些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