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琳琅隨兩位婆子過去時,州牧府幾名丫頭正手忙腳亂抱著他們家小姐痛哭流涕。
玉琳琅起初還以為他們家小姐掛了,哭得跟嚎喪一般,結果上手一摸脈,感覺似乎還行。
隻是再一細撫,玉琳琅面上又突現幾分古怪之色。
“小姐身子矜貴,因受外界寒風刺激,身體有些許失溫。這很正常,人的身子若來不及適應外界寒意,便會出現類似於發熱、頭痛,喘咳之類的症狀。”
輕輕按壓李小姐腹部幾處,聽她嗚咽出聲,玉琳琅又道,“唇乾且白,寒氣入體。風寒又引發腹痛陰虛,小姐本就身子虛弱,實不該在這空曠處吃風。多取些棉被來裹著,看能否發發汗。”
見有婢女取了碗熱騰騰薑湯過來,玉琳琅瞥了眼,“喝幾碗了?”
“這是第三碗,有什麼問題麼?”
“薑湯祛風散寒且暖胃,可舒筋活血,小姐此時情形不宜多用,適量便可。”
婢女皺著眉,瞧了眼身旁的婆子。
前頭那位挺識時務的婆子便笑著說道,“不知能否為我家小姐開張方子?”
玉琳琅搖頭,“小姐病情尚可,回城後去尋常藥堂配些湯劑喝喝便可。我這既無藥可用,便不獻醜了。”
“不知玉小姐可會紮針?我老婆子聽說,厲害的大夫紮兩針,也能幫患者解不少痛苦。”
玉琳琅面色寡淡,“針也不能亂紮,像你家小姐如今,還未到紮針的緊要關頭。若亂紮一通出了事,嬤嬤您能擔得起責任?”
婆子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那依您看,我家小姐現在該怎麼辦呢。”
“風大雪大的,也隻能多蓋些東西捂一捂,最好能儘快入城。”
婆子仰頭看向團團簇簇的雪,上前把李三小姐身上的鬥篷裹緊了些,“玉小姐,不知可否借您馬車一用?”
“您也瞧見了,我家小姐心善,將自己的馬車賞給那些窮苦饑民。如今天寒地凍病成這樣,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若您願意的話,不知可否讓我家小姐,在您馬車裡擠上一兩晚?”
“我們絕不會太過麻煩您的,小姐起居,我們自當伺候。”
玉琳琅看她一眼,搖頭,“怕是不怎麼方便。你方才也見著了,我馬車裡堆著太多東西,根本騰不出半絲空地。”
見她起身要走,婆子不由急的叫喚,“這怎麼就騰不出地呢?您把那些盆盆栽栽搬下來不就行了麼。”
九斤在一旁聽著直翻白眼。
“誒喲玉小姐呐,那些花花草草隨處可見。等回了魏州府城,讓咱們夫人送您多少盆都可以。現在您就發發善心,幫幫我們家小姐吧?難不成,那些普通花草還能比得過我家三小姐的命?”
玉琳琅聞言,煞有介事點了點頭,“確實。”
老婆子張嘴想說的話,一下竟被哽住,“啊?”
“我那些花花草草栽種不易,培育辛苦,有的,天下間僅此一株。”玉琳琅緩緩頷首,面無表情道,“與你家三小姐相比,草木確實更為矜貴些。”
“何況,讓出馬車的,是你家小姐。沒能及時勸阻的,是你們這些下人。若你家小姐在路途中有個三長兩短,回去領罰的,也隻能是你們,與我又有什麼乾係?”
“本是萍水相逢,我好心替你家小姐看診,你們該不會就此賴上我吧?如此,州牧府的家教可真讓人刮目相看。”
州牧府婆子丫頭氣得張口結舌,最終也隻能悻悻然目送玉琳琅主仆二人離去。
胡嬤嬤捂著半邊腫臉上前幾步,幾乎難掩眼底忿忿之意,“姑娘,您實在不該得罪州牧府的人。您可知,老爺的年終考評,李州牧的意見極為重要。“
“您這樣慢待州牧府的小姐,可知會給咱家老爺帶來多少麻煩……”
玉琳琅瞥她一眼便上了馬車,絲毫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九斤躬身放下車簾,一扭頭,胡嬤嬤便被她嚇得連退好幾步。
“你,你又想乾什麼?”胡嬤嬤青著一張臉驚聲問道。
真是怕了這死丫頭,動不動就提拳直上,到現在她都覺得臉疼的厲害。
“彆打攪姑娘休息。不想挨打就夾緊尾巴滾遠點!”九斤從背後掏出燒火棍,拿在手裡掂了掂,後者急忙作鳥獸散去。
等胡嬤嬤幾人吭哧吭哧爬上牛車,幾個丫頭忍不住白著臉小聲道,“這姑娘可真是油鹽不進。”
“何止油鹽不進。”胡嬤嬤心裡陣陣發涼,“還心狠手辣得很。”
適才她瞥來的那眼簡直陰冷可怖,眼神如同看著屍體,叫人打從心底發怵得很……
這玉小姐當真邪門。
自從那作死的紅薇被押送離開,胡嬤嬤便覺得,事情就同夫人吩咐的完全背馳方向。
局面仿佛被玉小姐獨自掌控了一般,很多時候胡嬤嬤等人都不敢多話。
好在接下去兩日路途尚算順利,隻是車子夾在流民群中依然行動緩慢。
但有趙小將軍一行人沿路看顧,期間並無出任何亂子。
而且越接近魏州府城,沿途支起來的施粥贈藥鋪便越發多了起來。
雪停了,空氣中依然透著一絲潮濕冷氣。
玉琳琅掀簾看出去,目光落在不遠處高闊的城樓上。
魏州府城到了。
沿著城牆那邊,門口支了大大小小數百個救濟木棚。
饑民們團縮在裡面,面黃肌瘦哆哆嗦嗦,每人面上都透出一副飽含風霜的苦相。
玉琳琅垂眸放下車簾。
車馬搖晃,入城後沒多遠便被擁堵在道路一側,寸步難進。
九斤一手掀開簾子,歪頭衝她說,“姑娘,前面堵了一大群人,像是出了點事。”
玉琳琅扶著她的手鑽出馬車,便聽男女哭聲混合,斷斷續續叫,“娃才五個月大啊,你們這些庸醫誤人,誤人呐!!”
“誒呀呀回春堂草菅人命啊,是不是得給大家夥兒一個什麼說法?”
玉琳琅扶著九斤的手緩步下得車來。
胡嬤嬤趕緊擠上前阻攔,“姑娘,那邊人多鬨騰,咱們還是彆過去。”
“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