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雜湯嘍！美味的羊雜湯嘍！一個銅幣一碗！好吃不貴！經濟實惠嘍！”亂糟糟的集市裡，一名婦人高聲吆喝著。

婦人的面龐上有著歲月留下的痕跡，但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參雜著銀絲的黑發挽的一絲不苟，手上的指甲也乾乾淨淨。

她的長裙上打著補丁，裙面已經開始掉色，可依舊整潔，桌子和湯鍋被擦洗的很亮，在一群有著厚厚汙垢的攤位中格外突出，她的笑容溫暖又和善，柔和的看著每個路過的行人，讓人如沐春風。

就像一道在集市裡的風景線，可她的攤位前非常冷清，采買的家庭主婦對她視而不見。

婦人名叫漢娜，已經四十歲了，是住在螺絲街的寡婦，家裡隻有一個女兒。

自從漢娜開始擺攤，集市的商販把她的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

據說漢娜是位富商的女兒，後來家道中落嫁給了幫會的威爾遜先生，然而威爾遜先生在幫會火拚的時候意外去世，漢娜又生了怪病，威爾遜家的生活一落千丈，漢娜帶著女兒從中層區搬到了下層區。

母女兩人在螺絲街住了五年，也算融入下層區，最近漢娜身體好轉，做起了生意。

可一周了，居然一碗羊雜湯都沒賣出去，漢娜羨慕的看向隔壁的魚攤。

和漢娜冷清相比，魚攤的生意非常火爆。

“邦邦”兩聲，魚攤老板揮舞著菜刀，案板上的魚首尾分離，刨開魚腹，將內臟掏出，菜刀一掃魚頭連著內臟被甩到廢物桶裡。

碩大的魚頭掉入桶中，飛濺出腥臭的血水，沾染到站在案前的婦人身上。

“嘿！這可是我剛買的裙子！”婦人尖叫。

魚攤老板滿臉橫肉，沒搭理婦人，將處理好的魚包上，隨後放在案子上：“八個銅幣。”

婦人一頓，嘴裡重複的嘟囔著：“這條裙子可是剛買的。”

“那又怎樣？”魚攤老板把菜刀插到案板上，粗聲粗氣的說道。

被魚攤老板的動作嚇了一跳，婦人氣勢下降，隨後又理直氣壯起來：“七個銅幣。”

“不可能！愛買不買！”魚攤老板翻了個白眼，滿臉的不耐煩。

“我這可是新裙子！新裙子！”

婦人和魚攤老板來了一番極限拉扯，最終婦人勝出。

漢娜興致勃勃的看著這一幕，在缺乏娛樂的下層區，八卦和圍觀是唯一的消遣手段。

以前漢娜也會到集市買菜，可集市的環境太糟糕了，漢娜買完東西立刻就走，根本不知道，原來集市裡這麼有意思。

拎著魚肉的婦人高高的抬起頭，像是炫耀般的離開魚攤，從她的表情中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

婦人從不會覺得這種行為丟人，隻會為自己砍下了價格而感到自豪。

趁著這個機會，漢娜主動出擊，攔住婦人的去路：“太太，要來碗羊雜湯麼？隻要一個銅幣。”

白肉八個銅幣一磅，紅肉二十個銅幣一磅，而擁有肉味的羊雜湯卻隻要一個銅幣，就著黑面包，對不常吃肉的下層區平民來說，是不可多得美味。

聞著漢娜鍋中飄出的香味，婦人很顯然有些意動：“這是用什麼做的？”

一銅幣的肉湯，實在是太便宜了，就算再饞婦人也沒有失去警惕。

“是羊的內臟，我有教會的……”沒等漢娜說完，婦人尖叫著打斷了她。

“什麼？內臟！！！”婦人臉上的意動立馬消失，快步離開攤前，邊走嘴裡還嘀嘀咕咕，手放到胸前做出祈禱的動作。

又沒賣出去，漢娜歎氣。

對於婦人的舉動漢娜並不意外，誰叫這個世界有神呢？

這是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有著十位正神，無數邪神，還存在種類複雜的惡魔、異種。

在人們眼中內臟是屬於惡魔的食物，傳說中吃了內臟就表示你對惡魔獻上忠誠，死亡後靈魂會自動墮入地獄。

可漢娜翻閱了所有正神教會對外發出的教典，並沒有從中發現這一傳說的痕跡，似乎這個傳說隻存在於人們口中。

或許人們不吃，隻是因為他們不會做，漢娜感歎，羊雜多好吃啊。

“嘿，要我說你就不應該告訴她，還新裙子！什麼新裙子能起毛邊？呸！”魚攤老板顯然對剛剛的事耿耿於懷。

“或許你下回剁魚可以動作輕一些？”漢娜建議到。

“那她們又會說處理的太慢了！”對於這些婦人，魚攤老板顯然很了解。

那就沒辦法了，漢娜聳聳肩，隻要能砍價婦人們總會找出各種理由。

魚攤是唯一留在漢娜附近的攤位，哪怕他看著嚇人，脾氣不好，身上有著一股魚腥氣……

好吧，他的確沒什麼優點，但漢娜依舊很感動，空閒的時候兩人會在一起聊聊天。

或許可以推銷一下？漢娜撇了一眼湯鍋，拿起桌上的大碗舀了滿滿一碗帶料的羊雜湯。

“湯姆！要不要來一碗？不收錢。”說著漢娜將湯碗往魚攤老板身前遞了遞。

“哦，不了，我妻子給我做了午飯。”魚攤老板神情自然的拒絕道。

“那真是太遺憾了。”漢娜將端著湯碗的手伸回來，假裝不知道他妻子三年前就去世了。

吸溜一口羊湯，濃鬱的肉香充滿口腔，漢娜想不通，這麼美味的食物怎麼就沒人敢嘗試呢？隻要一口，漢娜保證，人們會愛上這個味道。

漢娜所在的城市叫科洛弗，靠海、靠河又靠山，是個難得的好地方，鹽和木材價格低的驚人，再加上去屠宰場就能得到的免費內臟，羊雜湯可以說是無本買賣。

必須要賣出去，想到家裡微薄的積蓄，漢娜歎了口氣，喝著手中的羊雜湯，看來今天又是毫無收獲的一天。

集市裡人來人往，也有人被肉香味吸引而來，但在得知材料後紛紛離去。

日落西山，一個身穿紅色警服的警官來到集市。

“讓讓！讓讓！”腰圍和身高成正比的胖警官揮舞著木棍來到漢娜的攤位前。

等到他走近，漢娜看見他身後還有兩個人，一個穿著同樣警服的瘦高男子，還有一個胡子一大把的神父。

神父的長袍是白色的，邊角繡著不知名的金色花紋，脖子上戴著一條長長的金色項鏈，項鏈垂落在胸口，上面是一輪太陽的標誌。

是太陽神教，漢娜想著太陽神教的宗旨，太陽神教信奉光明，崇尚正義，愛好驅魔。

嗯……惡魔的魔。

果然胖警官“啪”的一聲將木棍狠狠地敲擊在桌子上，肥嘟嘟的臉頰顫顫悠悠：“有人舉報說這裡有惡魔的信奉者！”

集市裡安靜了一瞬，隨後發出巨大的討論聲，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看過來，對於平民來說，那些異端明明和他們處在同一個世界，但就像兩條平行線。

異端可不常見，何況還有神父在，那麼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婦人們伸長脖子，爭取聽到第一手情報。

“安靜！安靜！”胖警官對著人群喊了幾聲，隨後緊盯漢娜，“你有什麼要說的麼？”

“天呐，這真是太可怕了，惡魔信奉者，這是汙蔑，純粹的汙蔑。”漢娜神情激動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

紙張上寫滿藍色的字跡，底部還蓋了一個章，聞起來有一股鐵鏽味。

“商業證明？！”看到這張紙，胖警官的眼睛瞪得溜圓，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是的，我是概念之神的信徒，警官，我這可是合法攤位。”漢娜也是一臉難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作為虔誠的正神信徒，居然會被舉報。

概念之神擁有商業職能，祂是所有商人的保護神，漢娜出自商人家庭，自然信奉概念之神。

商人基本不會開商業證明，因為開具了證明後，除了要支付王國的稅務，還要支付概念教廷一份庇護稅，教會給出的理由是，概念之神保證你交易成功了，所以隻有虔誠商人，才能做出上杆子給教會送錢的舉動。

而正神會給異端頒布證明麼？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你做了什麼？一定是你做了什麼！”胖警官不甘心的說。

他當然不甘心，如果這是異端事件，抓捕漢娜就是大功一件，可這張證明直接將一切指控推翻了，舉報無效。

“我能做什麼呢？大人，我隻是個普通婦人，難道偉大的概念之神會分不清邪惡麼？”漢娜反問道。

胖警官被問住，質疑這份證明就是質疑概念教會，承認這份證明就注定無功而返。

“女士，你這張證明是半個月前開的，對麼？可據調查，你是最近一周才開始擺攤。”這時神父開口了。

神父很慈祥，但話中的意思很不慈祥，點出漢娜可以在開具證明後信奉惡魔，畢竟商業證明不具有保護作用。

“當然，我明白您的意思神父，需要驗證我的信仰麼？聖焰？還是聖水？”漢娜有些憂心忡忡，目光卻很堅定。

這是正常人的表現，神父在心中暗暗點頭。

太陽教典裡關於驗證信仰的方法很多，最出名的就是用聖焰炙烤，還有全身連頭顱在聖水裡浸泡三十分鐘，期間死掉的是正常人，活下來的是異端，這兩種方法一驗一個準。

普通人因為這兩種方法畏懼太陽神教的威名，但他們不知道在教廷內部這兩種方法已經被淘汰，現在太陽神教擁有更加安全的方式。

“你隻需要喝一口驅魔藥水就可以了。”神父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瓶子，裡面裝滿了金色的液體。

隻要有惡魔的氣息，驅魔藥水就能做出反應，僅僅一小口，就能將惡魔的信奉者化成膿水。

聽從神父的安排，漢娜接過瓶子一飲而儘，看到漢娜的動作，神父眼皮一跳。

一口到底，漢娜將空瓶還給神父，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神父臉色不太好。

一分鐘過去了，漢娜沒有半點反應。

“女士，您是個虔誠的信徒。”神父在做出太陽神的祈禱手勢。

“概念之神祝福你。”漢娜回以概念之神的祈禱手勢。

看到這一幕，人群哪還能不明白，漢娜不是異端，那可是最嚴格的太陽神殿做出的肯定。

隨著三人的離開，圍觀的婦人也紛紛離去。

天色已晚，收拾好攤位，漢娜抱著沒賣出去的羊雜湯往家走。

避開人們的視線，漢娜舔了舔嘴唇，咧開嘴角。

還好驅魔藥水對邪神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