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船蛆(中)(1 / 1)

傑洛斯將手指伸進博克·奧頓那團淩亂的深棕色頭發裡,將他的頭提起來,看向四下的賓客:

“請允許我為各位引薦,博克·奧頓,郡議員蘭納德·奧頓的第二個兒子。”

台下響起幾聲詫異之聲,議論聲如驚飛的蝗群般四起。傑洛斯似乎極為享受這樣的氛圍,他取下了博克口中的蘋果,繼續說道:

“博克·奧頓先生,在生命匆匆結束之前,你是否會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做成食物?”

“因為……你們是一群吃人的變態瘋子。”

年輕人終於開口。他的發言因為下巴脫臼而含糊不清,眼中閃爍著憤怒,還有掩蓋在其下的恐懼。

“正確。你說的一點都沒錯。”

傑洛斯在台上興奮地來回走了兩步,又猛然間貼的很近,兩人的鼻子幾乎快要撞到一起:

“但你的父親又何嘗不是呢?他通過慈善卷走了多少不屬於他的錢?他投資的工廠沾了多少勞工的鮮血?他提出的議案又收獲了多少賄賂?”

“你難道想……伸張正義?”博克露出驚訝的表情,略帶著諷刺說道,“用這種方法?”

“不不不,我對替天行道沒有任何興趣。天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像牲畜一樣出生,又像牲畜一樣的死去,我對他們的死活完全不關心——這是聖靈和皇帝陛下需要操心的事情,不是我。”

“那你究竟是……”

傑洛斯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發問:

“還是回到剛剛的那個有關於土著的話題吧。博克,你剛剛在台底下應該聽到了。我想問你,在這世界上,是否存在著一條普遍的道德規律,能夠讓那座島嶼上的土著和價值觀截然不同的我們同時認定一個人的行為是道德的還是不道德的?”

普遍的道德規律?這番提問同樣被台下的卡塔莉娜聽了進去。

“真的存在某種是與非的絕對準則嗎……?”她喃喃低語道。

“船蛆先生擁有著驚人的哲學思辨能力。很多賓客都經常與他促膝長談過,包括我在內,僅僅隻言片語便使在下受益匪淺。”獅尾在一旁熱情地介紹道。

那又是怎樣的哲學思辨教會了你吃人呢,傑洛斯叔叔……卡塔莉娜心如死灰地想道。

“聖靈在上……我絕不會與那些嗜血的野蠻人同流合汙——即使是死。”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博克的臉上,幾乎要將他掀倒在地。

“不對不對不對……大錯特錯!你甚至不願意嘗試認真思考問題本身,博克,你太讓我失望了。”

傑洛斯用食指輕輕地指點向他的鼻子,倍感遺憾地說道:

“看來你和你父親是一路人。我對你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把他帶到後廚去吧。”

糟了,帶去後廚也就意味著……

卡塔莉娜心中已經大致想好了離席的借口,但現在不是時候,傑洛斯肯定會注意到自己。

不知道他能不能認出戴面具的我。卡塔莉娜心想道,她不能冒這個風險。

“總之,朋友們……”傑洛斯高舉起酒杯,“這就是今晚的主菜,祝各位胃口好。”

在賓客的掌聲中,站在傑洛斯身後的成年人侍者將一副好似磨盤般又厚又重的黑鐵色金屬項圈戴在了博克·奧頓頭上,將他抬了下去。

金屬項圈……

大廳裡除了四位成年人侍者外,其餘的十幾個侍者都是未成年的孩童,他們的脖子上都套著類似的項圈,但湯米並不在此列。

光是從上面那些粗獷的機械裝置就可以看出,這些項圈肯定沒有那麼簡單。而且,艾德似乎在計劃中沒有提到過關於這些項圈的事情。

艾德是個謹慎的人——至少要比她謹慎得多,這樣的信息恐怕很難被他因為疏忽所遺漏,肯定有什麼隱情。

“那個項圈……”卡塔莉娜壓低聲因向獅尾先生問道,“我之前似乎沒有見過。”

“哦,您沒見過它們很正常,因為這是今天下午剛剛到貨的訂單。那個黑色的鐵環是一種名為‘勞動力增幅器’的裝置,說來實在湊巧,供貨商正是鄙人。”

“勞動力增幅器?它的用處具體是……”

“哦,那曾經是西岸公司的試驗型產品,最初被設計用於海外種植園區。您應該知道,在農業上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用蒸汽收割機大規模收割穀物,但對於種植園裡的水果、棉花、橡膠、鴉片罌粟等經濟作物依然停留在手工采摘的階段。”

“所以這是一種勞動工具?”

“算是吧。手工采摘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而人力的成本決定了我們能否享受到價廉物美的商品。大部分人力資源都需要支付工資,這意味著更多成本,但是還存在一種無需支付薪酬的特殊勞動力——”

獅尾先生面帶微笑地瞧著她,循循善誘地說道。

“奴隸?”卡塔莉娜滿臉不可置信,“可是萊瑞亞早在

五個世紀之前就已經徹底廢除了奴隸製度啊?一切販奴和使用奴隸的行為都將被視為非法行為。”

“是的,但新大陸和那些大洋島嶼從未被正式宣布納入萊瑞亞的國土,不是嗎?”

“……”卡塔莉娜啞口無言。

“而奴隸會不滿、會消極工作、會嘗試逃走,甚至集體暴動。這對種植園經營者的財產是一種極大損失,因此西岸公司嘗試發明了這款產品——它最初被簡單地叫做‘奴隸項圈’。”

獅尾先生用手指沾了沾章魚盤子中的碎冰,用水在桌上描繪著“勞動力增幅器”的結構:

“在項圈的內部藏有四枚鋒利的剃刀,並通過一塊水晶感應器控製。有趣的是,它在正常工作時處於閉合狀態,被關閉時刀片才會彈出。一旦奴隸嘗試逃出種植園,水晶感應器就會失去信號源,然後——哢嚓。”

他笑著在自己身上比了個割喉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