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老祖母”的誠意(1 / 1)

當麻痹的感覺消失不見,眼前是一片薄昏的幽暗。艾德感覺到身軀陷在柔軟的皮革質感中,那是沙發所特有的觸感。

一團橙紅色的火花清幽飄舞,畫面漸漸清晰,那是網欄中壁爐的爐火。

在藤蔓編製的搖椅上,一位老婦人穿著綠色的、繡著灰白色鈴鐺狀小花的浴袍,細細的白色發辮隨著搖椅輕輕搖晃,戴著金耳環,口中輕哼著屬於上一個時代的童謠。

“你醒了?”

聲音同爐火一樣溫暖,像是在和自己的孫兒講話。

艾德明白,對方把自己弄到這裡來顯然不是為了嘮家常。他繃直了身子,卻發現手腳並未被束縛住。

老人輕輕側過頭來,臉孔好似皺巴巴的蘋果,橘色火光與溫暖的黑暗在她蒼老的臉龐上交織舞動,眼睛炯炯有神——

那是一種介於卡塔莉娜與奎茵之間的綠色,既沒有那般清朗,也不似那般深邃,又因歲月而稍顯渾濁:

“彆緊張,孩子,我隻是想見你一面。”

老婦人站起身來,背脊略微有些佝僂。她的手上爬滿了深藍色的血管和斑點,皮膚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陳舊味道。

艾德有些驚慌,卻發現對方隻是給他端來溫牛奶和餅乾,就是那種他曾經在警察局吃過的探險餅乾。

“人上了年紀,牙口就太不行了。”

她感慨道,將餅乾浸泡在牛奶裡,直至其變得柔軟膨脹才放進嘴中。

“……伯納德最近還好嗎,小艾德?”

艾德並沒有碰牛奶和餅乾。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對方知道我在為神調局工作,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他很好。”

“我猜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儘管問出來吧。”

猶豫片刻,艾德終於開口道:

“你是誰?”

“我隻是一個無名無姓的老太婆而已。幫裡的孩子們喜歡叫我‘老祖母’。”

她啜飲了一口溫牛奶,慈祥地笑著說道。

艾德低垂的眼眉不由得抬起來看了一眼。根據神調局掌握的資料,樵漁幫的幕後掌控者正是一名被稱之為‘老祖母’的人。

樵漁幫的最高層人物親自見我?艾德心中已經大致猜到對方的意圖,但他還是繼續問了下去:

“你們對弗蘭克做了什麼?”

“送他去了該去的地方。既然他選擇了背叛,就必須承受代價——背叛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但這不代表樵漁幫會容忍背叛。”

“剛剛襲擊我的弗蘭克又是誰?”

“他是一名……‘蛻膚者’,面紗秘文賦予了他偽裝的能力。”

面紗秘文……又是一種黑魔法。

“既然您已經知道我是臥底了,為什麼不在碼頭時就動手,而是一直等到現在?”

“我希望你能將這出戲繼續演下去。其實安德羅對此事並不知情,畢竟一台好戲不應該有太多演員。”

“您希望我做雙重間諜。”艾德撥弄著盛牛奶的玻璃杯,卻並沒有去喝。

“隻是一個小建議而已。無論拒絕或者答應,你都可以毫發無損地離開這裡。”

“當真?”他十分懷疑。

既然對方能把弗蘭克剝了皮做成血肉蜂巢,自然也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

“當然,但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呢?這個提議對你有益無害,而且,你妹妹也在我這裡乾活。”

蒂婭也在樵漁幫?!

原來對方的殺招在這裡。艾德終於再也沉不住氣,抬起頭來盯著老祖母。如果自己拒絕,那蒂婭的處境自然不必多言。

“彆擔心,我派給她的都是乾淨活兒。不像神調局,把這些臟活累活都甩給你。”

說到這裡,她難過地笑了笑,仿佛在心疼艾德:

“她就像我的親孫女一樣。我願意保護她,把最好的都給她,也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好吧,我當然能理解。”艾德隻得選擇妥協,“您想要我做什麼?”

“像平常一樣生活。有需要的地方,我會想辦法聯係你的。”

“就這樣?”

“就這樣。我會給你一份新的賬簿,裡面刪去了幾位大客戶,但足以讓伯納德滿意。至於線人弗蘭克,我們那位‘蛻膚者’會再扮演他一段時間,然後在一個月後的遠洋航行中‘不幸遇難’。”

“明白。”艾德點了點頭,試探著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

老祖母攤開掌心,枯槁的手掌中是一枚白色的藥片:

“吞下它,我的孩子們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在那之後你就可以去找伯納德·伊頓交差了。不過,你不打算再談談報酬嗎?”

“報酬?”

艾德沒想到還會有報酬,他本以為這是一場威脅勒索。

老祖母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中空的水晶吊墜,與白色藥片放在一起:

“我不會付現金給你,那樣太危險了。這裡面有五枚無面鐵幣,大約價值2000鎊。如果你能接觸到神調局以外的非凡者圈子,很容易就可以轉出手。”

2000鎊。艾德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這個數額幾乎等同於小有名氣的商人、著名律師、鄉紳或者高等醫師一整年的收入,等於他自己四年的收入。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下一步計劃恰好需要無面鐵幣。這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既然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那不如就乾脆收下好了?

艾德接過吊墜揣進口袋裡,將藥片含在嘴裡,端起牛奶一飲而儘。

……

再次醒來的時候,艾德已經出現在了租賃馬車的車廂內,那位假冒的“弗蘭克”就坐在他的對面。

沒想到,自己才當了幾天好人,就要轉行開始做壞人了……

艾德發出一聲歎息,緩慢而悠長,壓低帽簷開口道:

“所以,現在我們算是同事了?我該怎麼稱呼你?”

“弗蘭克。”

“呃,不,我是說……你真正的名字,或者彆的代號之類的……”

“弗蘭克。”矮個子胖臉的中年人說道,“蛻膚者沒有自己的名字、外貌、甚至性彆。我們在一生中會不斷偽裝成他人,直到忘記原本的面目,失去真正的自我。”

“……所以,請你稱呼我為線人弗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