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強弱異勢(二)(1 / 1)

「夫人!」

藍月、武亮、空吏跟四喜四人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異樣,他們目光不善戒備地看向對面。

鏤空的雕花石牆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院牆粉綠環護,樹蔭垂影,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站在牆角陰暗處,身披一件及地的斑斕虎紋的大氅,肩寬腿長,個儻不羈。

他似察覺到來自鄭曲尺與其屬下投射過來的犀利審視目光,姿態閒懶,刻意朝前一步位置,落拓於光線明媚之下,終於露出了完整的俊美面龐。

風掠過他鬢角的碎發,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桑幺妹的小腦袋,止住了她歡喜雀躍的呼喊,卻得到了她一個疑惑不解的抬頭。

男子視線如同鷹隼盯著鄭曲尺的方向,露出一抹鷙冷痞壞的笑痕。

「小笨蛋,找到你的二姐了?」

「二姐,是二姐。」她笑嗬嗬道。

「你說,為了你……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這句話,男子與其說是在問這個心智不全的小女孩,還不如說是講給對面的人聽的。

桑幺妹確也不理解這個「大哥哥」的意思,她歪頭奇怪地仰視著這個好心送她過來找二姐的男人。

她與大哥不慎走丟了,遇到這個大哥哥,他說,他能幫自己找到二姐,腦子簡單的桑幺妹並沒有多想,為什麼他不送她回到大哥身邊?而是舍近求遠來找她那個時常忙碌在外的二姐,她隻會傻呼呼地高興答應跟他走了。

可方才,在看到二姐那一刻,她什麼都忘了,隻想馬上去找二姐,可是她的腳卻怎麼都動不了了,於是她大聲呼喊搖手,想要讓二姐過來接她。

「陌野!」

鄭曲尺一張柔乖俏嫩的小臉徹冷,而藍月他們四人蓄意想動手,卻見陌野那一隻寬厚危險的大手,正悄然無息地撫上桑幺妹毛絨絨的頭頂。

然後,他狹長的眼眸一斜,挑釁地看向他們,令他們不得不投鼠忌器。

「好久不見啊,鄭、曲、尺。」他平緩的聲音故意拖長尾音,絲絲點點的聲調內沾染上一種莫名的邪冷意味。

鄭曲尺胸口一緊,她很難掩飾住自己暴走的情緒:「放開你的手!」

「為什麼?」陌野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似乎很享受看到她的氣極敗壞。

原來她的家人,當真是她的軟肋啊,觸之則逆反,理智儘失。

「你到底想做什麼?」鄭曲尺擔憂地看著一臉茫然無知的桑幺妹。

「你剛才看到爺的第一眼,以為爺要對她做什麼,爺現在便就要做什麼。」

鄭曲尺聽完稍微反應了一下,立即改口道:「我方才不過是想錯了,巨鹿國的司馬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哦,那大爺我是哪種人?」陌野就像逗弄寵物一樣,一邊用手在桑幺妹頭上輕輕地撫摸,一邊又與鄭曲尺交鋒。

「你壞,卻也壞的有底線,你不會隨意傷害那些無辜的婦孺孩童的。」鄭曲尺儘量讓自己的口吻真誠篤定一些。

陌野聽了她這樣一番「讚譽」,嘴角的笑意擴大,邪佞的表情逐漸誇張起來,他看著她,淡暑消殺不住他眉眼的殺伐冷厲,反倒襯得他眉眼深邃難懂:「人是我在外邊撿回來的,哪有平白就還送給彆人的道理?你若想要回你的妹妹,可以啊,你親自走過來求爺吧。」

撿?

青光白天,她又幺妹又是大兄寸步不離地照應看管著,若非他用了什麼手段計策,萬沒有她幺妹丟失的可能。

他賊喊抓賊倒是挺熟練的,隻是她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陌野做下的,但為了幺妹的安危,她還是不得不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見鄭曲尺淺褐雙眸藏怒隱忍,如晴空覆遮擋上了

烏雲陰翳,卻沉默不語,藍月他們急了。

「不行,夫人絕對不行!」

「他分明就是居心叵測,夫人千萬彆上當了。」

藍月他們極力阻止鄭曲尺,一旦夫人脫離了他們的安全範圍,若對方想動手,他們隻怕會鞭長莫及。

說句自私的話,夫人的安危在他們心目中遠超那一位無辜可憐的女童,所以遇到抉擇兩難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舍棄對方。

但是在鄭曲尺那裡,桑幺妹並不是那個被舍棄的對象。

「怎麼了?不敢,還是你妹妹在你心目中,不及你自身的安危重要?」陌野故意這麼問道。

鄭曲尺伸手阻下他們繼續勸說,她道:「沒事的,我會保護好自己。」

武亮咬牙:「可是萬一……」

就算有萬一,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桑幺妹死在陌野的手上。

「藍月、武亮、空吏、四喜聽令,待守原地。」

一切皆為她的命令,倘若出事了,王澤邦與蔚大哥他們也怪不到四人頭上。

鄭曲尺下達完命令,便朝著不懷好意的陌野走去,她走得並不快,主要是她每走一步都跟像上斷頭台似的,心裡負擔極大。

而依桑幺妹的智商也根本理解不了現在的情況,她隻是十分高興二姐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能走路了,但她的聲音能喊,手能揮舞:「二姐,姐,幺妹在這,你快來接我……」

鄭曲尺看著桑幺妹那一張天真無邪的可愛小臉,努力擠出一抹微笑,道:「幺妹乖,二姐這就過來接你了。」

桑幺妹不住地開心點頭。

與桑幺妹開心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鄭曲尺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哪怕在她眼裡,陌野就像是洪水猛獸一般。

他此番前來,抓走幺妹,逼她單獨上前,無疑便是為了報複她當初在渡口欲奪其性命的一箭。

陌野看著走來的鄭曲尺。

時隔數月再見,她好像又有了極大的變化。

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她也學會的時下貴女的裝扮,之前身上那種少男少女之間的模糊界限一下就被分割開來了,她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女子。

「你真的變化太大了,就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

鄭曲尺仿佛在他的這一句話中尋找到某種漏洞與借口,毅然頓步,迎上他晦澀深黯的視線。

「我變與不變,對你重要嗎?」

陌野對這話稍作思索,直到有了確切答案後,他咧開傲慢的嘴角:「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因為什麼變的,是因為爺始終不肯接受你,還是因為你對彆人移情彆戀了。」

他這麼大剌剌地提及兩人之間曖昧秘密的過往,倒也是不怕被宇文晟的那些黨餘部眾竊聽到,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故意在製造輿論與話題來與鄭曲尺牽扯上關係。

「都不是,我隻是已經不是以前的鄭曲尺了。」鄭曲尺眼眸澄清明亮,坦誠相告。

陌野依舊是那個狂妄自大的陌野,他嗤笑道:「這句話倒是似曾相似,你以前好像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吧,爺都不得不懷疑你究竟還是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鄭曲尺了。」

當然不是。

鄭曲尺內心答道。

「我剛問你,我變與不變,對你重要嗎?你說不重要,那現在我是與不是,這又重要嗎?」鄭曲尺笑諷道。

然而,她沒料到的是陌野此時的轉變,他深深地盯著她,仿佛有些事情早就在他心裡起了變化,但由於他一直沒有察覺,置之不理,等他發現時,那一顆藏在他心底粗糲刺痛的頑石,最

終在折磨與痛苦之中質變成了一顆耀眼的珍珠。

「重要,因為爺發現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既然宇文晟都死了,你不如跟了我吧。」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陌野言語雖然戲謔不正常,但若再仔細些看,便能夠看出他眼底蘊藏著一抹認真與緊張。

鄭曲尺聽完這一句話之後,足足怔愣了好半晌,然後她笑了,笑著笑著,便怒了:「陌野,你欺人太甚了,你現在是想吃絕戶嗎?」

陌野被她突如其來的怒喝,吼得有些呆了,在確認過她的意思之後,他陰眯起眸子:「你不信?」

吃絕戶這個形容詞,倒是歹毒,不過不可否認,陌野沒有夾雜著這種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信你大頭鬼,你之前還想殺我,若非宇文晟拚死保護我,留下我這一條小命,我現在都變成鬼了。」

面對鄭曲尺翻舊帳的行為,陌野也不甘示弱道:「當時,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冥頑不靈,執意要與宇文晟站在一起,與我作對,再者你那一箭也險些殺了我,那一箭留下的疤痕,這一輩子都會跟著我,你覺得這還不夠?」

鄭曲尺水粼粼的大眼此時充赤著對陌野的厭惡與痛恨:「你與我有殺夫之仇,若有機會動手,我依舊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她嘴上不饒人的對陌野進行激怒,背地裡卻拚命朝藍月他們四人打手勢。

——找準時機,動手!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陌野的怒火,他推開桑幺妹,幾步上前,一把將鄭曲尺給拉近:「我不信,你對我半分情意都沒有了,你既殺不死我,我也殺不了你,那麼你就該歸我所有!」

什麼亂七八糟的定論,他怕不是一個瘋子吧。

「你放手!」

鄭曲尺推搡著他,餘光瞥見桑幺妹那邊已經順利脫離了陌野的鉗製,她立即再度跟藍月他們四人打手勢——攻。

「陌野,放開夫人!」

陌野紅著眼睛盯注著鄭曲尺:「鄭曲尺,你的人與你的能力皆是我陌野的,當初是宇文晟將你強娶了去,現在他已經死了,鄴國也將覆滅,屆時你除了我,便再也彆無選擇了。」

鄭曲尺直接:「呸。」

她一個反手下甩,力道極為沉穩有力,陌野猝不及防就被甩開了手,而鄭曲尺則趁機趕緊避至一旁,而她身後早已經蓄勢待發的藍月、武亮他們已經趕至——

幾人當即纏鬥起來,四打一,無疑陌野一時之間是掙脫不出手來擒抓鄭曲尺的,她趕緊跑過去抱住被嚇到了的桑幺妹。

「幺妹,你有沒有哪裡受傷哪裡痛?」

桑幺妹不能走,她一頭栽進鄭曲尺的懷裡:「二姐,幺妹沒有……」

她蹲下來,捧過桑幺妹的小臉蛋兒,與她平視地問道:「那大哥呢?」

「大哥他不見了。」

「不見了?那我們一會兒再去找,現在你先跟二姐走……」

她話音還未落,一道血煞戾氣的身影悄然立在了她的身後,鄭曲尺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並沒有回頭,這感覺絕對不是滅團四人組,隻能是……

「鄭曲尺,咱們六國試兵再見了……」

她感覺到一股寒涼氣息噴灑在了她的頸間。

「你們這一次六國試兵倘若輸了,那麼接下來就要面對六國滅鄴的真實戰場了,嗬哈哈哈……」

等身後那一道狂肆陰邪的聲音消失之後,鄭曲尺還是維持著半蹲發僵的姿勢。

「夫人,你沒事吧?」

藍月他們強撐著中了***後的昏眩趕了過來。

鄭曲尺沒反應。

「二姐,二姐……」

桑幺妹癟起嘴,眼淚汪汪地拿著小手拍打著她的臉,呼喊著她。

這時鄭曲尺才回過神來,她下意識抓下桑幺妹的小手攥在手心,冰冷汗濕的手心握上那一團溫熱軟玉的小手,點點暖意雖不足以驅散心底寒意,但至少有了一個安慰。

「二姐沒事,我們去找大哥吧。」

一路上,鄭曲尺一句話都沒有說,不僅面上有事,眼中亦是暮靄霧深,沉默窒息的氣氛仿佛一塊石頭壓在所有人的心上。

「幺妹,你跟大哥是在哪裡走丟的?」

「幺妹不記得了。」

鄭曲尺突然止步,不打算在街上盲目找尋了:「藍月,找人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辦。

藍月服過醒神的藥丸後,人已經好多了,她抱拳道:「是。」

鄭曲尺低下頭看了一眼幺妹:「我們先去柳府一趟。」

武亮他們齊聲應:「是。」

看著柳府的匾額,鄭曲尺站在門邊耐心等候,四喜前去叫門,不一會兒出來一個門房,在問清楚情況之後,便轉身進去通報,沒多久柳風眠便一臉喜出望外出現在了柳府大門。

「弟妹你怎麼來了?」

今日的柳風眠依舊光彩照人,一身文人墨客的俊雅風騷。

弟妹?

鄭曲尺聽到對方見第二面便喊上這般不見外的稱謂,也是一陣無語。

誰是你弟妹,倘若當著宇文晟的面,你敢這麼沒大沒小的亂攀扯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