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張縈出遊記(九)(1 / 1)

林絳丹複述自己見到的場景,不由得再次憤怒起來,她有些控製不住,腹部的血洇上白裙,蔓延開來。

嘀嗒,嘀嗒,嘀嗒。

夏其妙又聽見了那奇怪的聲音,她朝地面看,卻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液體的痕跡。

她伸出手,握住林絳丹的。

三丫的手比較小,但是極為粗糙,指節寬大,布滿繭子和皸裂。

林絳丹的人形很完美,就是她生前的模樣,所以細節複刻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雖然也有繭子,相比較而言稍微薄一些,但也是她練畫刻苦的痕跡。

她僅僅是被握著手,看著樓主那淡漠的、沒有染上任何情緒的眼眸,就奇異地感覺自己也冷靜下來。

“抱歉,樓主,我失態了。”

“人之常情。”

樓主就是貼心,都為她找好理由了。聽著這四個字,林絳丹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回了一句,可她不是人,而是詭。

這麼一說,她控製不住情緒更正常了。

畢竟詭物就沒有幾個精神穩定的,147的詭王到現在還在發瘋呢,聽說馬上已經快波及完整個南區了。

唔,跟在樓主身邊的幾隻詭物除外,大家都挺正常。

也許是因為樓主的氣場?畢竟她看起來就是萬事都能掌控於掌中的,表現得極為冷靜。

不知道自己被認定為冷靜的夏其妙見到白裙恢複,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剛才心裡的真實想法是:彆變了,再變就要嚇到那邊的兩個孩子了,當然,也嚇到她了。

她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想重溫林絳丹開膛破肚腸子滿地的畫面,她想都不敢回想。

現在這樣純白的多好,又是一根清清爽爽的小布丁了。

林絳丹感受到樓主的手抽離,跑偏的思緒也趕緊飛了回來。

她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很矜持地沒有表露出來,收回手:“這樣的事,我覺得隻是冰山一角。”

高情商說法是冰山理論——冰山隻有幾分之一浮在水面上,能被觀測到,更多的是在水下看不見的。

低情商說法是這種事情就像蟑螂,當你在房間裡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它可能已經布滿你的家了。

林絳丹覺得這不是個例,她倒沒有因此覺得這些人不值得拯救,而是覺得有刺卡在她的喉嚨裡,動一動都疼。

夏其妙能用八個字形容她的想法,即“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說句極為冒犯的話,我當時很想問她,她為什麼不去死?”林絳丹覺得,真正想死的人是救不下來的,其他人能攔得住今日,也攔不住明日。

她不覺得死亡是終結,應該是起點。她處在詭物叢生的環境裡,自己也是從死變成詭物,覺得這並不難,隻要足夠強烈和極端的情緒罷了。

她死前的情緒是對自己藝術的執著,或者說,執念,她以前覺得這足夠強烈能夠讓她死後不散,現在覺得不值一提。

林絳丹聽見樓主歎了一聲長氣,那是充滿無奈的聲音,於是追問:“您聽見這種事情,不會想問嗎?”

不想問她們為什麼不終結自己的生命,要苦苦熬著嗎?

“我不會。”夏其妙搖了搖頭,她尊重她們對於生存和活命的渴望。

死在旁人口中隻是輕飄飄的一個字,但對於本人來說,那是極為沉重的。

一個人選擇活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她們又沒有傷天害理,能活著為什麼要去死?

夏其妙自己就是這種人,即使再難看她也要掙紮,再無望她也要活著。活著這件事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希望。

夏其妙知道林絳丹的邏輯,她應該是覺得死亡不代表“無”,代表著新生,因為她不是人,而是詭物。

“她們應該不知道詭物的存在,對於,她們來說,死了就是死了,是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做出的選擇。”

“選擇死我可以理解,選擇生我也可以理解,所以我不會問。”

夏其妙隻是表達自己的觀點,沒有要責備或者要強加給林絳丹的意思,於是話鋒一轉,結束這個論題。

“而且,如果死了可以變成詭物,那為什麼我們到現在一隻由枉死女人變成的詭物都沒有看見呢?”

她傾向於沒有,因為如果有的話,什麼可以消除她們的仇恨,不讓她們向這個村子複仇?

“這麼一說,這個村子好像沒有人類死後變成的詭物,”林絳丹還沒來得及消化樓主的話,被她帶著思考,“一般來說,人類死後變成詭物的可能性要比動物高。”

“因為人類死前的情緒會更加強烈,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情感,是變成詭物的關鍵。”

還有這種說法,夏其妙將這點記在心裡的本子上:“這個村子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調查,我傾向於把它們查清楚,一次性解決,永絕後患。”

她看向一直盯著這邊的大丫和二丫:“我先從她們這邊了解起,你去問那個牙子?”

“好的,樓主。”

林絳丹最後還是拉住樓主:“您確定要帶她們出去,而不是想要從她們口中套取情報,用這種說法當權宜之計的?”

夏其妙心想,這隻詭物有的時候對彆的事情比較耿直,但對她說話蠻好玩的,能把問她“是不是在騙人”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我確定是要帶她們擺脫現有的生活。”不論是離開,還是重新建立秩序,總要為她們做點什麼。

這不是因為她要朝她索取什麼,也不是因為她同情她們。

她知道,同情對於這種人來說是最沒用的東西。她不用同情她們,她隻是想給她們一個機會,一個從泥潭裡爬出來的機會。

是的,一切隻是因為她想。

“如果她們不領情,擺脫之後覺得還是原來的生活更好,更安定,轉過頭來埋怨您呢?”

夏其妙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在擔心什麼,而她隻會比她想的更多,她甚至考慮到更之後的事情。

林絳丹死之前看起來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而她不一樣。

她露出了一個微笑:“之後要怨,那就怨我吧。”

現在,她要解決的是眼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