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 覃安站在輪椅身後,推著許婠進門。
這裡的動靜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還是有小部分人注意到覃安的到來, 湊了上去。
“小覃總!真是難得見面啊……”有人端著香檳走上前, 目光掃過輪椅上的許婠時,略微一頓,“這位是?”
覃安露出笑:“我的女伴。”
“啊,哈哈哈, 難怪難怪,我說難得見到這麼知性的美女……”說話的人沒話找話地奉承道。
寒暄了兩句,覃安就這樣大咧咧地推著許婠往人群裡走。
“怎麼辦?”周宇注意到氣氛不對, “師兄, 許婠怎麼在這兒?不會是被覃安抓著當人質了吧?”
餘時年沒有回應, 他的目光從輪椅上的許婠身上劃過。許婠也注意到了餘時年,事實上,從她進來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就從無數攢動的人頭中看見了他。
腳下的輪椅聲在嘈雜的人聲和舒緩的輕音樂中,被漸漸覆蓋。覃安臉上一路掛著笑, 周圍時不時有人朝他點頭示意。
“小覃總。”
“好久不見啊,小覃總。”
“……”
覃安推著輪椅目視前方, 從重重人群中穿過。而他視線的另一端,身著西裝的餘時年也拿著酒杯,若無其事地大步朝兩人走來。
時間在這一瞬緩慢拉長。會場頂部燈光炫目, 牆上的大擺鐘, 秒針一頓一頓地無聲轉動。
三人彼此身影交錯間,許婠搭在輪椅上的手指微微一動,又快速收回。
電光石火間, 餘時年察覺到掌心突然傳來的觸感。
覃安眯眼,身側與他錯身的男人漸漸走遠,他挑起一絲笑,捕捉到許婠指尖閃過的一抹暗紅,低聲道:“你很不乖哦。”
許婠今天穿了一件長袖防曬衫,鬆垮的袖子將女人的手掌包括,讓人看不清那一瞬做了什麼。覃安卻毫不在意:“不過沒關係,就算你提醒了他,也晚了。”
許婠隱下眼底的那一抹暗色,笑了下:“是嗎?”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隻可惜,你未必會贏。”
“你對他未免也太過自信。”覃安嘲諷道,話畢,意識到這句話暴露的信息太多,挑眉噤聲。
他推著輪椅繼續向前,許婠的眸子沉下來,少見的尖銳:“論自信,比不過你。”
覃安沒再接話,隻是嘴裡發出輕嘲的笑聲。
說話間,兩人的身影逐漸隱沒在交錯的人影後。
另一邊。
餘時年收攏掌心,臉上的笑淡了,將手裡的酒杯放下,低聲道:“查一下覃安和許婠是從哪裡過來的。還有,覃安出現之前在哪兒?不,不止來之前,把這兩天我們監視覃安的細節重新排查一遍,我懷疑他在酒會動了手腳!”
周宇放下手裡的酒盤:“好!”
然而話音剛落,餘時年突然聽見耳機裡和耳邊同時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隨即天花板似有什麼掉落,發出滋滋地電流聲。他順著聲音的方向迅速抬頭,天花板密密麻麻的燈光快速閃動,火花四墜,猶如下起一場瑰麗的煙花雨。
餘時年的第一反應是去找許婠的身影,但目光所至,隻剩下驚呼亂竄的人群。
“師兄,覃安帶著許婠從小門出去了!”有同事在混亂中走到餘時年身旁。
餘時年顧不得其他,快速吩咐道:“你們先疏散人群!”
下墜的火花落在紅色的絲絨地毯上,有人在混亂中打碎了酒杯,火花順著地毯帶起火焰。
“我靠!怎麼回事啊!保安!保安!”
“起火了,我身上著火了!”
“……”
酒會現場的中央空調極度給力,大家穿的衣服都不算單薄,更沒有出席這種場合還考慮服裝布料防不防火的必要。
現場的騷亂很快擴大,大多數人像無頭蒼蠅般躲避著墜落的火花在屋裡亂竄。通往小門的路徑變得漫長又艱難起來,餘時年的視線被四濺的火花短暫阻撓,就在他奮力推開人群時,又是“砰”地一聲,會場的燈滅了。
四周,隻有不斷燃起的火花,將眾人驚恐不安的臉照亮。
……
走廊。
覃安推著許婠從小門出來,門口正對著兩部電梯,但覃安看也未看一眼,便快步推著許婠拐彎走向另一端。
“你做了什麼?”
一出門,不過片刻,牆壁內便傳來騷亂的尖叫聲。
覃安腳下生風,動作迅速間也不忘回複許婠:“沒什麼,就是小小的餐前加餐。”
他話音剛落,幾秒鐘後,走廊的燈“唰”地一聲滅了。
黑暗裡,覃安的眼亮得可怕:“他們現在可顧不上你。”
說話間,走廊到了儘頭,覃安動作麻利地拐彎。
幾乎是同一時間,餘時年也從小門出來。走廊上空無一人,他的目光掃過面前的其中一部電梯,按了開關,走了進去。
而這一幕,在拐角處的許婠並不知曉。
她的眸子在黑夜裡意味不明,突然道:“你又被拋棄了吧。”
這句話來得突兀,但覃安幾乎在瞬間聽懂了許婠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事。你母親為了錢放棄了你的撫養權。拿著錢就回國外逍遙,把你丟給不愛你的父親。一個不受寵愛的私生子,以為能被其他人眷顧,但是現在……覃安,上次被我破壞計劃後,你被拋棄了。所以才氣急敗壞,不顧暴露身份地站在台前做這些……”
許婠的聲音不帶感情,既不刻薄,也沒有嘲諷,仿佛隻是平靜的陳述事實。
覃安腳步一頓,推著輪椅的手捏緊,露出暴起的青筋。
“真可憐。”許婠平靜地說,掌心卻突然一翻。
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在她指尖泛著冰冷的銀光。
覃安反應過來,從翻湧的怒火中回過神來。
她是故意激怒他的!
他猛地一退,躲開那道刺向他手臂的銀光。許婠等的就是現在,身下的輪椅在男人突然鬆手間,輕微滑動。許婠驟然起身,手裡的彆針一鬆,雙手抓起地上的輪椅,猛地朝覃安頭頂一砸。
“砰!”
慌亂中,覃安隻來得及用手一擋。
巨大的力道下,讓他的身體不自覺踉蹌半步。
許婠乘勢追擊,掄著輪椅的動作沒停,嘴上繼續道:“你是故意的!”
她的腿還沒好,能站起來憑的全是這幾天私底下的訓練。赤手空拳,她未必是覃安的對手。但此時她占了先機,本身的體能也因為運動員期間的長期訓練,勝過絕大多數男人。此時腿傷的短板,又被手中以輪椅為武器的動作彌補。
許婠深知要速戰速決,嘴上刺激的話也沒停:“你的目標根本不是我!”
從覃安突然出現的那刻,她就明白了。這人習慣性躲在人後,欣賞觀摩彆人的痛苦,這是他刻在骨子裡懦弱又變態的私欲。
一個人的欲望、習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連續四五下重擊後,許婠再度高舉起輪椅。這次,她對準的不是覃安的頭,是他的脖子。
那裡,有人最脆弱的穴位。
她厲聲道:“你的目標……是餘時年!”
……
一分鐘前。
餘時年追著許婠離開的方向出來。小門正對著兩部電梯,許婠的腿傷沒好,覃安要帶她離開,輪椅是個很不方便的因素。
酒會的舉辦地點在39樓,正對小門左側的電梯正好顯示在35樓。依照時間,他剛才在會場看似耽擱了一會兒,實際上從他推門出來也就不到一分鐘。按照電梯下降的樓層速度……
餘時年目光幽深地看著顯示屏不斷下降的數字。
覃安想帶許婠去哪兒?
他當機立斷,按下旁邊的電梯,又馬上對耳機那頭的周宇道:“我去找許婠,你們維護好現場!”
“叮——”
右側的電梯很快停在他面前。他大步跨進去,腳下卻是輕輕一滑。
餘時年低頭,鼻尖隱約聞到了什麼刺鼻的味道。
“酒精?”
他察覺到不對,隻是還沒來得及退出來,身後突然“砰”的一聲巨響。
電梯門關了。
與此同時,耳機裡聲音像是被突然掐斷,餘時年掏出手機,果然,信號也斷了。
他心裡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隨即隻覺得身體突然往下一墜,電梯顯示屏上數字快速跳動,最後停在“37”兩個字上,屏幕便迅速熄滅,連同電梯裡唯一的光源,也一同陷入黑暗。
這是一場針對他的陰謀,還是連同許婠一起?
餘時年腦海裡迅速閃過這個念頭,又隱約希望隻是前者。
緊閉的電梯大門像是一頭蟄伏在黑夜裡的巨獸,面前就是深淵巨口。餘時年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前的是什麼,隻是隱約覺得周圍的溫度在升高。
他的手掌緩緩靠近電梯門縫,很快,滾燙的熱氣自細小的門縫湧進來。他鼻頭微微一動,這一瞬,餘時年不覺寒毛直豎。
身邊的通訊全部中斷,他仿佛陷入了一個無人知曉的蒸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