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捉蟲) 不是自殺(1 / 1)

微光劃過天際, 青黑色的天空尤如墜入五彩的染缸。

天亮了。

“你看這個。”周宇拿著手機湊到餘時年面前,“無臉女屍!!!”

“聽說法醫那邊昨天忙了通宵……”

無臉女屍是刑偵三隊負責的, 雖不在一隊的轄區內, 但內部之間消息大致是通的,周宇向來走在八卦第一線,自然沒有錯過這個新消息, 更彆提這事還上了熱搜。

“新聞那邊發了消息在找最近失蹤的女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刑偵案件最怕的就是碰到身份不明的受害人, 有時候一個大意也許就成了懸案一宗。

餘時年揉了揉太陽穴, 周宇愣了下:“昨晚約會去了?沒睡好?”

他擠眉弄眼, “許婠”兩個字就掛在嘴邊,一副要八卦兩人進展的模樣。

餘時年目光閃了閃,聽到約會兩個字就不由想到昨晚的烏龍事件。

——“我在和朋友吃飯。”

收到許婠回信的時候, 餘時年少見的愣神。他對她也有幾分了解,她身邊似乎沒什麼朋友。

出於本能,餘時年幾乎在同一時間給張荃發了消息。

“朋友?哦,是今天下班的時候來找老板的那個女孩子吧。好像是老板的小學還是初中同學, 我也不是很清楚……怎麼了?老板為了老同學放你鴿子了?”

老同學?

許婠的過去, 就像本上了鎖的日記。餘時年偶爾能從厚疊的紙張看到溢出的筆墨,但卻看不真切文字。他嘗試過打開,也曾隔著鎖試探翻閱,但露出的字句語焉不詳, 他窺見的隻言片語,也隻能給他部分遐想。

他其實很難想象許婠和老同學相處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她把過去藏得太嚴實,仿佛一打開就會看見某些潰爛的傷口。

家人的離去,把她變得孤僻又孤獨。隻是偶爾餘時年也在想, 什麼時候他也能擁有打開那把鎖的鑰匙。

夜晚的天空混沌又朦朧,唯獨一兩顆點綴的星子閃著光。餘時年躺在床上,與星空對視,時間悠長,直到天亮他才驚覺自己居然就這樣看著天空睡著了。

“我去,你不會是失戀了一整晚沒睡吧?”

周宇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餘時年起身,忽略了那道聒噪的八卦聲。

“我去法醫那看看。”

……

“頸部有索溝、身體沒有其他損傷,也符合機械性窒息死亡特征。但我們在解剖的時候發現,頸部隻有輕微出血點,且無明顯生活反應……”

餘時年到解刨室的時候,曹啟華剛好也在。他來得巧,正好聽見法醫給出的結論,餘時年目光一凝,已然意識到什麼。

“屍檢報告今天可以出,現場痕檢的話……”

曹啟華接話:“排除自殺的可能性,現場還需要二次痕檢。屍檢這邊……”曹啟華看了一旁欲言又止的餘時年一眼,開口道,“你有什麼想法,剛好老張在,可以給你解答。”

餘時年:“我勘察過現場自縊高度,基本符合死者身高情況。死者頸部有縊溝,點狀出血點,且無明顯掙紮痕跡,隻有腳後跟有輕微摩擦痕跡。但如果頸部隻有輕微出血點的話,是否說明死者並非是死後被懸掛縊屍。”

“是。”張法醫點頭,“如果是死後懸掛縊屍,首先人死後血液不會流動,因此不會有明顯生活反應。反之,如果是生前懸縊,生活反應強烈。但死者的情況明顯介於二者之間,有出血點,但生活反應卻不明顯……”

張法醫抬眸,看向餘時年:“死者很有可能是在機械性窒息後陷入瀕死狀態的情況下,被移動到上吊點導致的死亡。”

……

上午十點半,餘時年和曹啟華從解剖室出來。

蔣婷月不是自殺,這一點已經明確。一個十八歲的高三複讀生,在學校被害,偽裝成自殺,還懷有兩個月的身孕,這事怎麼看都跟感情糾葛脫不了關係。

“蔣婷月現任班主任何溪曾說對方沒有男朋友。但上次在詢問室時,對方的表情明顯不對,我懷疑她很可能在說謊。”餘時年說。

曹啟華沒有接話,他掃過餘時年微青的眼角,心裡的劃過的千萬條想法在嘴邊軲轆了一圈,化成了一句:“聽說你談戀愛了?”

餘時年:“?”

隊裡的八卦曹啟華也知道,就是……

“第一次談戀愛能理解,但是男人嘛,談戀愛也彆太……”曹啟華一臉“都是過來人”的表情,用力拍了拍餘時年的肩,丟下一句“獨立的男人才有魅力”,轉身離開。

“?”餘時年回味過來,“……”

所以他現在在隊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對於這個問題,走在八卦前沿的周宇很有發言權。

“大概是……陷入初戀的……粘人精?”

餘時年:“?!”

蔣婷月就讀的望英中學距離警局並不遠,周宇坐在副駕駛和餘時年出任務,掰著手指頭數:“你看啊,你這幾天每天早中晚都按時給許女士打卡,還要變著花樣找借口給人家點外賣。哦,不止啊,你發朋友圈的頻率也增加了,就像個急於展示自己各方面優勢的……”

“?”餘時年示意周宇繼續。

“求偶期花孔雀?”周宇說。

“吱嘎——”

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周宇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前一傾:“我去,不是吧阿sir,說實話滅口啊……”

紅綠燈變幻,紅燈亮了,手握方向盤的男人穩如泰山:“坐車要專心,不知道?”

周宇:“……”

街上的行人自如的湧進斑馬線,臨近正午,太陽比任何時間段都要大方,地面是大面鋪撒的刺目的光,隻有豎直穿過的高架橋下有片刻陰涼,像一塊巨大的幕布將湧入其中的行人遮擋。

駕駛位視線難以企及的左側面一道人影快速進入幕布似的高架橋下方,恰在這時,綠燈亮了。打頭的汽車駛出,又混入如潮水般奔湧的車流。

餘時年沒有注意到那片刻間快速疾走的人影,同樣的,人影也沒有注意到他。

八月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許婠站在高架橋下,雖然有片刻陰涼,但陰涼外目之所及皆是刺目的光,連收回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的視力也受到短暫阻礙,模糊片刻後才逐漸恢複清晰。

“我在學校後門等你哦。”

X信上,是謝圓圓才發送的消息。

一頓飯的功夫,謝圓圓揣摩人的功夫發揮到極致。大抵也看出自己這位初中同桌外冷內熱的本質,黏糊人的勁使出來,果然對方無法招架,答應了和她約這頓壓驚的午飯。

是的,壓驚。

一個小時前,正好是上午九點四十五分。謝圓圓一到辦公室,就拿到了第一手消息,隨即馬上給許婠發了X信。

“!!!出事了!!!”

“我們學校出事了!!!”

“不對,是我學校!高中部!”

一連串的感歎號,驚歎的情緒就要溢出屏幕。許婠收到X信的時候愣了兩秒,才回了一個“?”

“什麼啊,你都不好奇的嗎?”

“快!快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很平靜的回複,吝嗇得連個問號都懶得敷衍。謝圓圓也不泄氣,一股腦的把自己拿到的一手資料倒了出來。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在望英中學初中部掛了個閒職當美術老師嘛。這回是我們學校高中部出事了,死了個女生!!!”

——“死?”

許婠抓住了關鍵字。

“對!”

經過口口相傳加工的版本早就變了味兒。

“估摸著是個懸案吧,昨天的新聞看了沒?無臉女屍!!!”

“又是女的!!!你懂的吧!”

——“不懂……”

許婠回複。

手機那頭,謝圓圓急得直跺腳。

“這都不懂?變態殺人魔啊,都有人寫了分析貼了。專盯女性!這前後腳兩起案子,這麼近的時間點,好微妙啊!”

大概是長期遊走在吃瓜網絡第一線,謝圓圓的打字速度很快,一條條信息不要錢似的砸過來。許婠沒有急著回複,而是從頭翻了一遍,才慢悠悠的回道:“什麼無臉女屍?”

謝圓圓:“……”

“我滴姐!搞了半天你沒看新聞嗎?”

許婠昨天睡得早,堆積的新聞消息被一堆垃圾短信埋在了下面,她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新聞。等早上起來接受的第一手消息除了餘時年的早安問候和閃送早餐,就是謝圓圓的八卦消息,壓根沒來得及看新聞。

“給你個機會,今天上午十一點半,陪我壓驚吃午飯,聽我講述“圓圓專欄第一期之神秘女屍”,聆聽我的第一手八卦消息!”

——“好。”

許婠回複得太快,謝圓圓收到消息的時候掐了把人中。

嗬,女人,我就知道沒人能逃過八卦的誘惑!

……

望英中學,高中部。

何溪確實在撒謊。

蔣婷月生前的宿舍是407,六人寢。比起何溪這個出入社會六年,已經有著豐富應對成年人經驗的老師來說,同為學生的蔣婷月的室友們並不擅長謊言。

“男朋友啊……我不知道,我跟她不熟。”

“我和她也沒什麼交集……要不……警察叔叔你去問問跟她關係好的同學?”

稚氣未脫的學生,撒謊並不熟練,猶疑的表情都掛在臉上。

餘時年假裝沒看出來,問:“可以問一下,跟她關係好的同學的名字是?”

“不知道……”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餘時年了然於心:“是不方便說嗎?還是有顧忌?”

學校裡在校期間死了個學生,對校方來說自然敏感,同為室友的同學被提醒不要亂說話,是心照不宣的常態。誰都不想擴大影響,但一條生命顯然比所謂的影響來得更重。

餘時年收了溫和的神色,姿態鄭重嚴肅起來:“你們和蔣婷月有矛盾,關係並不好,對嗎?”

這並不是疑問的語氣,話一出,在場的五名室友臉色都變了。

餘時年並不擔心走訪期間她們串供,反而想看的就是她們在一起時的集體表現。

“沉默嗎?沒關係。你們當然有選擇是否回答的權利。”男人目光掃視,帶著種好似能堪破一切秘密的姿態。

經過老師關照特地留出的辦公室內,此時靜得隻能聽見窗外知了焦躁的吱吱聲。

空氣裡都是黏膩燥熱的不安感,辦公室破舊的老式空調裝模作樣的吐出幾口冷氣,也不知是糊弄彆人,還是心理安慰的擺設,沒有半點威力。

餘時年拖著凳子緩緩坐下,他額頭有汗,但或許是身上的氣息過於氣定神閒,反倒有種自帶清涼的從容感。

他是有時間磨的,但面前的幾個學生明顯焦躁不安,有人扯著衣角,有人扣著手指。唯獨一個,平靜得沒有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這更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而拉鋸的另一方,明顯心理素質不夠硬。

地面突然響起凳子摩擦的刺啦聲,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猶如一道驚雷。有學生驚得“唰”地一下抬起頭,也有人瞪大了眼,還有反應更大的“蹭”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而這其中,還是坐在靠牆最邊上的那個人,隻是微微皺起眉。

“有點口渴,起來接杯水。”餘時年好似沒注意到幾人的反應。

他的腳步又緩又慢,落在幾人眼裡仿若故意折磨人的淩遲之行。然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指針指向上午十一點半,期間餘時年和周宇並未說一句話,隻是偶爾起身、喝水,或是站起來看向窗外。他們不像是來查案,更像是來學校觀光的遊客。

隻是這兩位遊客格外磨人,因為明顯看起來像是領頭的那個人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不緩不慢的站起來:“就到這裡吧。”

像是臨放假前最後一節課的鈴聲敲響,折磨人的時間終於過去。

五人幾乎同時鬆了口氣,但很快,轉折突至。

“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們吃了飯,下午再來。”

噩耗傳來,臉上才有片刻怔鬆的學生表情同時一凝。餘時年像是沒有看見,禮貌的點頭示意:“下午再見。”

男人彬彬有禮,並不像電視劇那些直來直往的警察。但在幾人眼裡,這人跟最嚴苛的教導主任有什麼區彆。

“我們不是犯人。”

最沉默冷靜的那個人終於開口。

餘時年頓步回頭,似乎有些詫異對方會這樣想:“當然不是。”

他微笑道。

但這笑落在對方眼裡,實在不能稱之為笑。

“那你還盯著我們不放?”那個人說。

“溫思芹對吧,407的寢室長。”餘時年喊出對方的名字。

溫思芹嘴角緊抿。

餘時年微笑:“例行公事而已,不要想太多。”

輕飄飄的一句話,堵人的效果卻好。溫思凡不說話,直到餘時年走到門口,炙熱的風在打開門的瞬間對衝進來,和室內聊勝於無的冷氣糾纏,她才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

“我們都是學生,鼓起勇氣複讀就是為了考個好大學。蔣婷月她私生活那麼亂,不和她打交道有錯嗎?”

門口的男人突然頓步。

他回頭:“所以你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

“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