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你好,我叫Arno。……(1 / 1)

焦灼的烈日比人還會變臉, 天空飄來一朵烏雲,連帶著烈日也沉默的陰沉下來。

幾乎同時處理完搭訕的兩人,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 仿佛彼此真是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這是一場無聲的拉扯, 總有遊走在危險邊緣的人會先一步越過規則。

“你好。”

男人的腳步一頓, 突然開口道。

突如其來的搭話讓許婠有些困惑的回頭, 她手指向自己,好像在問“是在跟我說話嗎”。

“你看起來有些眼熟。”覃安說,“是明星嗎?剛才好像看見有人找你要簽名。”

面前的男人此時就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普通人, 如果許婠不知道他的底細的話。

“不是。”許婠搖頭, 她的臉上是無懈可擊的淡然,“以前是運動員。”

覃安笑了下, 霎時臉上因斷眉帶來的銳利感被驅散了一半。

其實如果仔細觀察, 就會發現他的混血感基本來自下半張臉。高挺垂直的鼻梁和瘦削的唇角,讓男人原本隻是在人群裡稍顯亮眼的外形,增加了獨特的辨識度。

是那種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長相。

難怪他會戴口罩, 許婠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又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這樣啊……”覃安嘀咕了一句, “難怪。”掉頭準備離開, 又想起什麼似的, 再度回頭,“方便加你一個X信嗎?”

他的臉上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興趣, 又恰好拿捏住表情的分寸, 不會讓人覺得冒昧或油膩,仿佛剛才的搭訕,隻是為了此時鋪墊。

許婠搖頭:“不好意思……”恰在此時,電話響起。

“喂, 我就在這兒。嗯,快好了……我等你……”

許婠接著電話,示意自己要離開了,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天空還是陰著的,溫度卻不減。覃安的目光從許婠離開的背影劃過,這才注意到對方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塑料袋是便利店最常見的款式,一般用來裝某種女性衛生用品。

覃安收回目光,把心裡的懷疑打消。

學校的洗手間自然比公廁好上太多,更何況這裡離葛東家並不遠。鄒瑤一家送葬去了,僅留的幾個親朋好友許婠又不認識,她不會在這樣的日子過去借洗手間似乎也說得過去。

更何況,從一開始她似乎都沒和鄒瑤一家接觸。難道是為了陪那個叫餘時年的警察?

那兩人似乎早就超過普通的報案人和警察之間的關係,彼此之間有種說不出的信任,否則許婠也不會在發現江麗娟家裡的炸|藥的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那個警察。

覃安從校門口出去,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校門口對面找了家店坐下來。

這個點的學校來往的人並不算多,最先出來的是找他要X信的那個女生。六分鐘後,那個熟悉的警察的背影出現。

大概是走得急,對方後背有了薄汗,然而手裡的保溫杯卻拿得穩穩當當。

誰會沒事在夏天拿個保溫杯,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

不是她。

這一次,覃安終於確定許婠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巧合。跟蹤他的人多半不是許婠,也不是那個警察。

畢竟對方並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沒有跟蹤他的理由。覃安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又對許婠的一切充滿好奇。

真可惜,她沒有留下X信。

下次吧……

店裡,覃安來了就走。才上菜的老板看著付了錢又不吃的男人,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人傻錢多,浪費……”老板隻能盯著覃安離開的背影嘀咕一句。

……

而另一邊,學校。

許婠坐在教學樓前的台階上擺弄手機,頭頂突然多了一團陰影。

“來了。”許婠站起來。

餘時年把手裡的保溫杯遞過去:“還痛嗎?”

保溫杯是在奶茶店旁邊的小賣部買的,還順帶接了熱水。

“謝謝。”許婠接過去,“還好。”

大多數情況下,餘時年是信任她的。畢竟他也不會想到,對方會在這件事上撒謊。

餘時年沒有應對這種事的經驗,即便是網絡快速發展的今天,他所了解到的有關這方面的知識,也隻有“多喝熱水”。

嗯,還有不能惹她生氣。

這點範圍就很廣了……他隻能把心裡那點疑問暫時壓了下去。

“鄒瑤他們回來了嗎?”許婠本不會因這短暫的謊言心虛,但餘時年的關心潤物無聲。她心裡莫名有些彆扭,隻能岔開話題。

“沒有。”餘時年看了下時間,“我先帶你去吃飯,還是你想回去再吃?”

這個點回蓉城剛好趕上飯點,也不算晚。

“先回去吧。”

許婠的心思不在這兒。就連回去的路上,她也是緊盯著手機。

餘時年透過車內後視鏡看她:“休息會。”

“轉移注意力。”

許婠沒有抬頭,微抬的手機貼的是防偷窺膜,餘時年看不清屏幕上的內容,隻能從許婠的快速滑動手機屏幕的動作,注意到她是在切換什麼。

車內陷入靜默,直到餘時年以為對方不會再開口,許婠才小聲地吐出一句——

“分享得歡樂豆。”

餘時年:“?”

“鬥地主。沒玩過?”許婠拿起手機,把已經被她切換過的手機屏幕對向餘時年。

此時的屏幕上,一萬歡樂豆到賬的消息一閃而過。餘時年抬了下眉:“你喜歡玩這個?”

“還好吧。就沒事的時候玩下……”許婠說道。臉上的表情明顯比在學校時舒緩很多,餘時年猜,可能是遊戲轉移了注意力的原因。

情緒恢複後的許婠明顯比平時健談不少。餘時年發現她很多愛好和普通人差不多,偶爾會調節心情玩遊戲,愛看小說,睡前也會熬夜看手機。

“所以你平時就沒有彆的娛樂活動?”許婠反問。

“做飯算嗎?”餘時年說。

這是個讓人意外的答案,許婠有些詫異地看向餘時年。

“我爺爺以前是法醫,我爸也經常跑一線。那時候我媽又要照顧我,偶爾還要給爺爺送飯。做菜是那時候學的,開始是想幫忙,後面發現很有意思……”

這還是許婠第一次聽餘時年提起他家裡的情況。她沉默了下,突然說:“那你很幸福。”

“是。”餘時年點頭,餘光不自覺觀察著許婠的表情。

依照常理,這種聊天,另一個人也該接話說起自己的家庭。果然,許婠緊跟著說道:“我爸不會做飯。”

這大概是在許婠眼裡,無所不能的許方書唯一不會做的事。

“他那時候總帶我去食堂。”

食堂……餘時年捕捉到關鍵詞。某些片區的刑偵隊或是警局也是有食堂的。

餘時年很想了解更多信息,然而許婠的話戛然而止。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張荃。

——老板,我這邊重新寫了開業計劃書,有時間記得看。

許婠掃了一眼內容,卻沒有點開對話框,而是把視線挪在她一直等待的另一條消息上。

那是在張荃發消息來的一分鐘前,她和餘時年對話的時候。她申請添加口罩男的好友,通過了……

時間回撥到許婠看見口罩男走進教學樓,她也退回到校門口的時候。

看清對方的臉並非是許婠的最終目的,她想要的是,拿到對方的聯係方式。

校門口形形色色的行人路過。其中一個背著旅遊包,拿著相機的女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生瞧著約莫二十二三歲,目光澄澈,跟路人問路時聲量適中,語速平緩,目光不閃不躲。這大概率是個膽大又獨立的女生,或許還有些熱心。路邊環衛工人的清潔工具倒在地上,她三兩步跨著就幫忙扶了起來。

許婠選定了目標,語氣溫和,又適當的露出幾分小心猶豫的表情,朝女生走去,道:“你好,請問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對,進了教學樓。很高,斷眉,你看見他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來……”

“就這點小事,沒問題。收什麼錢啊……”

女生果然很好說話,甚至一直婉拒許婠給出的感謝費。

“請一定收下,不然我隻能找彆人幫忙了。”

“這,好,好吧……”

女生最後還是收下了許婠給的一百塊感謝費。

X信要得很順利,對方似乎怕許婠尷尬,還特地在口罩男離開後才來找許婠。

“確實很帥啊。小姐姐,你眼光真好,祝你成功!”

女生把寫了覃安聯係方式的紙條給她,離開前還不忘給她打氣加油。

通過了……

許婠的思緒調回眼前的X信上。她沒想到索要X信和加好友成功會這麼順利,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男人的頭像是純黑色的,上面隱約還有用紅線勾勒出來的人物側臉簡筆畫。

許婠辨認了一會,確實是口罩男。

雖然留了X信,但對方很警惕,留的不是電話號碼,而是微信號——Arno1025

有點像英文名,但後面的“1025”,許婠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生日?還是隨手打出的數字。

她沒有繼續深想,思緒糾結的是該如何發送第一句話。

許婠試著把自己代入角色,手指開始在鍵盤上敲打。一旁,餘時年也恰好在此時說話。

“怎麼了?”大概是許婠沉默得太久,他不由開口問道。

“沒什麼。”許婠表情未變。

——你好,我是剛才找你要聯係方式的那個人。我叫徐南喬

“張荃讓我看開業計劃書。”

發出的消息和回話同時發出。

餘時年沒有察覺許婠的異樣,而是道:“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

“好。”

時間很快過去一個小時,蓉城到了。餘時年卻沒有直接帶許婠去餐館,而是把車停在她樓下。

“你先上樓休息,我去買飯。”

“嗯。”

撒一個謊的代價就是要用無數的謊去圓。許婠不好拒絕,乾脆順勢著答應。

她默默拿著保溫杯上樓,想著趁這個時間,她還能好好思考和口罩男聊天的對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通過好友申請,但至少她有了更多和對方接觸的機會。

然而許婠的苦惱,壓根無處施展,她發出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直到餘時年帶著一堆食材和調料回來,口罩男也沒有回複,反倒是她看著大包小包提著東西的餘時年,瞪大著少見的露出錯愕的表情。

“你這是……搬了個廚房過來?”

餘時年:“不是搬廚房回來,是想找你借一下廚房,不介意吧?”

介意還是不介意……

許婠無奈道:“我有得選?”

“好像沒有。”餘時年聳肩。

門口他買回來的皮卡丘拖鞋放在鞋架上不常用的位置,大概是房屋的主人自己都沒想到,他這個臨時客人會來往得如此頻繁。

“我忘了問你,有忌口的嗎?”餘時年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沒有。”

“番茄肥牛湯飯可以嗎?”

“可以。”許婠頓了頓,有一瞬恍惚。

許婠的廚房沒有生熟分離的菜板,她平時最多拿菜板切個火腿腸丟泡面裡。但顯然餘時年連這點都想到了,另外買了刀具和菜板。

廚房裡不一會兒傳來極有節奏的切菜聲,許婠不由走到廚房門口。男人忙碌的身影有條不紊,明明和另一道身影相差甚遠,卻還是莫名重合在一起。

許方書是嘗試過給許婠做飯的。孩童時期男人也買了一堆育兒菜譜,精心給她設計菜單。

“我看你平時能吃辣,今天清淡一點沒關係吧?”

“嗯,你讀小學了,該補腦了,不然學習跟不上。核桃蒸蛋怎麼樣,你應該可以吃。”

許方書的菜譜大概是逆著她的喜好選的,能把她最討厭的兩種食物組合在一起。

“我買了湯圓和紅糖,還有乾花玫瑰,待會兒吃完飯你吃紅糖湯圓的時候,可以在裡面給你放幾片。你能吃吧?”

和許方書相比,餘時年的菜單就要正常太多。但一樣的是,兩人說話時的習慣,都會在明明自己已經做好決定的話後帶上疑問的語氣。

“婠婠,這你就不懂了。我給你選好菜譜表示關心,最後問你又體現了尊重。我覺得你應該誇我。”許方書有時候很幼稚,他總有些詭辯的理由。

“哦。”那時的許婠抬起臉,滿臉嫌棄,“你還是彆尊重我了,我覺得不好吃。”

當天晚上,許婠在許方書的魔鬼廚藝影響下,第一次吃了宵夜。

但如果時間倒流……

“味道還習慣嗎?”餘時年問。

“挺好吃的。”

番茄肥牛湯飯不是什麼複雜的菜式,十多二十分鐘就能做好的菜,還帶著熱氣騰騰的鍋氣。

“我看你廚房的電飯煲還是新的,平時不做飯?”

“不會。”許婠說。

她的做菜天賦,大概繼承了許方書,做的時候每個流程都對,做出來狗都不吃。

餘時年沒有再問,大概是身體不舒服,今天的許婠收起銳利的菱角,看起來格外乖順。

飯桌上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即使一時沒人說話,也不覺得沉寂,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氛圍在空氣中流轉。

一切都很自然,餘時年吃到一半去廚房關了火。湯色紅潤的紅糖湯圓被端了出來,上面還撒著細碎的玫瑰花瓣,光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量不多,你吃完可以睡一會兒。”

“好。”

碗裡的番茄肥牛飯很快見了底,餘時年率先拿起碗。

“你休息吧,我收拾完就回去。”

話到了這一句,饒是許婠也覺得不好意思。她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然而想了一圈,最後也隻說出一句。

“下次我請你吃飯?”

“下次?”餘時年走向廚房的腳步一頓,他回頭,“多久?”

許婠愣了下,下次、下回……明明是最常見不過的口頭話,一下被餘時年賦予了期限。

“就今天吧。”他接話,“明天我上班,今天是休假最後一天。”

……

還是客廳的沙發,依舊是那張薄毯。隻不過今天的沙發上鋪了層薄薄的褥子,倒不是許婠細心,隻是想著對方畢竟還有傷。

臥室的房門微關,早起的兩人都開始午休,等待著晚上的晚餐。

窗外太陽西移,下午四點半,床頭的手機發出振動。

許婠迷迷糊糊地點開X信,隨即渾身一震。

X信裡,那個漆黑背景裡勾勒著紅色線條的頭像,終於有了回應——

你好,我叫Ar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