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1)

“你也是來找蔣誌遠的?”蔣誌遠的堂姐名叫黃敏,因在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叫她二妹。

黃敏性子急嗓門大,見許婠一個女人來打聽蔣誌遠的事也沒多想,現如今看門口又多出兩個男人,直覺事情不大對,皺著眉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蔣誌遠在外面犯事了?”

女人的眼裡滿是警惕,突然就豎起了尖刺,許婠的目光從門口的周宇、餘時年身上劃過,知道對方突然轉變的態度,多半跟門口的兩人有關。

她斂了斂眉,對於餘時年兩人的到來,也頗為意外。雖說警察找到蔣誌遠家是早晚的事,但案子昨天才發生,蔣誌遠三人又是昨天下午才送到醫院的,算上治傷、審問……一套流程走下來,竟比她預估得還要快。

不止快,還巧。

偏偏是在這裡,這個時間點和她撞上。來的還不是彆人……

許婠第一次對陌生人感到頭疼,這是什麼孽緣。

她心裡閃過這個念頭,而和她同樣閃過這個念頭的,還有餘時年。

“我不喜歡和長得招搖的人打交道。”

車上,周宇轉述許婠的話不知何時變了調,成了許婠的聲音。

餘時年看著不遠處面容冷峭,絲毫沒有因為撞見他們而顯得慌張的女人。好似透過那張一如既往沉穩淡定的臉,看到了她說這話時的表情。

嗯……應當是沒什麼表情的。

他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對於這不知是命運惡趣味,還是緣分使然安排的偶遇,有種難以描述的微妙情緒。

誰能想到那個早上還跟周宇說不喜歡和他打交道的人,下午又出現在了他面前。

然而這點心緒也不過一閃即逝,餘時年注意到的,是許婠身旁女人的話——

“蔣誌遠在外面犯事了?”

這是蔣誌遠表姐看見他們找來時的第一反應。

他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沒想被另一道聲音搶了白。

“犯事?為什麼你會覺得蔣誌遠在外面犯事了?”

是犯事,不是出事。

許婠心裡劃過一絲古怪,沒有注意到她說這話時,餘時年的嘴微張又閉攏。

“什麼為什麼犯事……問你們話呐,你們誰啊?”

黃敏不接話茬,一臉防備地看著門口的餘時年兩人。

在她看來,顯然門口的兩個男人要比許婠一個女人麻煩得多。

不會是蔣誌遠又在外面惹什麼麻煩了吧?打人了?這女的是故意先過來探口風的?兩個男的是要錢來了?

許婠三人還不知道,黃敏已經暗自把他們歸為了“同夥”。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靜止,還是餘時年露出微笑,上前打破了沉寂。

“你不要誤會,是家裡長輩讓我們來探望下蔣大哥的家人。他幫了我們一個忙,又不肯收謝禮。聽說蔣大哥的父母都去世了,我們這才找到了你這邊。你是蔣大哥的堂姐吧,叫……黃敏?黃大姐,對吧。”

餘時年說謊眼都不眨,周宇早就見怪不怪。

彆看餘時年長得正氣,但隊裡的人都知道這人審訊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把人忽悠得找不到北,是隊裡出了名的審訊高手。

這說辭還是來之前餘時年和周宇早就商量好的,兩人早有默契。落在平時,周宇自然面不改色,偏偏今天多了個許婠。

他有些尷尬,又不好打亂計劃,隻能站在餘時年身後偷瞥許婠的反應。

隻是這一瞥,便很快愣在原地。

“是這麼回事。抱歉,黃大姐,我怕找錯人,所以剛才沒先跟你解釋。”

周宇聽見許婠說。雖然聲線依舊偏冷,但還是不難聽出其中的歉意。

???

所以小醜竟是我自己?

周宇懵了,餘時年就算了,許婠是怎麼面不改色跟著扯謊的?還挺默契……

許婠沒比餘時年兩人早來幾分鐘,得到的信息也不過是黃敏和蔣誌遠的關係,還有餘時年那句“蔣大哥的父母都去世了”。

她眸光微閃,很自然地接下餘時年的話。

39°的天氣黏膩焦灼,汗水一層又一層地打濕後背。黃敏看三人不是來找麻煩的,又見餘時年言辭懇切,話畢,又微笑著介紹起自己和其他兩人的名字。

黃敏點了點頭,想著對方能知道她的名字,也清楚蔣誌遠家裡的情況,徹底放下心來。

“進來坐吧,外面怪熱的,彆站門口了,進來吹風扇。”

黃敏揮著蒲扇,邊說邊引著人往裡走。

餘時年的目光短暫地劃過許婠,跟著黃敏先一步進了屋。

黃敏的家跟大多數村裡人一樣,沒什麼特彆的。

半新不舊的吊扇掛在沒什麼裝飾的大白牆天花板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頭頂處傳來一陣涼風,餘時年接過黃敏手中的凳子坐下,臉上掛著無害的淺笑道謝。

他看得出來,黃敏吃軟不吃硬,跟蔣誌遠的關係也算不上好,否則也不會第一反應就是對方犯了事。

這樣的人,他亮出警察的身份也未必說實話。反倒是現在這樣,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他隱下心緒,先是假意推諉對方遞過來的橘子,又似乎拗不過黃敏。兩人一個假推,一個硬塞,硬是上演了一出過年時“阿姨我不要紅包,但你塞進我口袋,我隻能勉強收下”的戲碼。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兩人之間的氛圍也似乎輕鬆了許多。

餘時年臉色微紅:“黃大姐,你也太客氣了。”

他說得真誠,一雙含情眼不顯花心,反倒有種說不出的真誠。

黃敏性格不算難相處,隻是不想沾上跟蔣誌遠相關的麻煩,才格外尖銳。現下看餘時年不僅長得周正,人也真誠,頓時戒心放下了大半。

“嗐,什麼客氣不客氣的,就一個橘子。自家種的,抿甜!”她揮著手笑了笑。

餘時年注意到對方的表情,細長的指尖剝開橘子,一分為二,半點汁水沒漏,又笑著把手裡的橘子拿了一半遞給黃敏:“敏姐,吃這個,剝好的。”

他動作自然,轉口就從“黃大姐”變成了“敏姐”。要不是許婠知道這兩人才第一次見面,差點就要以為兩人是什麼相親相愛的親姐弟。

她心裡暗暗咋舌,腦海中卻是不自覺想起初見餘時年時的情景。在“特會忽悠人的警察”前面又加了一個評價——

愛演又會忽悠人的警察!

她在心裡腹誹,連面前什麼時候多了一隻手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掌心觸到凹凸不平的質感,她才注意到,面前這個愛演又會忽悠人的警察把另一半橘子遞給了她。

“?”

許婠愣了下,正準備拒絕,隻是動作還未做出。遞給她橘子的那隻手已然離開,而她也條件反射性接過了橘子。

“……”

分完橘子,餘時年拍了拍手,他沒注意到許婠短暫愣神的表情,而是看著黃敏道:“對了,敏姐,我看蔣大哥人挺好的,之前也幫了我家長輩不少忙。你剛才為什麼會問他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事啊?”

餘時年語氣隨意,比起許婠天生自帶冷空氣的聲線,更顯幾分親和力。再加上他問這話時刻意壓低了音調,不像是審問,倒更像是在八卦。

沒有人能抵擋八卦的魅力,才對餘時年放下戒心的黃敏自然也不能。再則,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話題。

“嗐,這不是因為他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愛跟同學打架嘛……”黃敏說道。

見面前三人聽得認真,乾脆把蔣誌遠以前讀書打架的事順嘴說了出來。

“他初中的時候認識了兩個同學,關係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三個人整天一起叫著上學放學,後來還跟著那兩個同學出去打架……”

黃敏所謂的同學不是彆人,正是趙偉和牛建平。

關於三人初中時的關係,餘時年在審訊時聽蔣誌遠提過。而黃敏嘴裡的打架,明顯是美化過的版本。真實的情況是,三人對父母在外打工,身為留守兒童的同學,進行了單方面的霸淩。

“這算什麼霸淩?準確一點來說,是他打不過我們,單方面的認慫而已。”

餘時年還記得蔣誌遠回答他時的原話。對方臉上沒有半點悔意,甚至連他們當時霸淩的同學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都十多二十年了,誰記得啊。”蔣誌遠無所謂地說。

餘時年覺得蔣誌遠這個人很矛盾,在三人的小團夥裡,蔣誌遠身為老大,說話做事看著最為穩重,情緒也是最穩定的一個,如果不是他親自跟對方談過話,甚至看不出來對方身上有任何暴戾的成分。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蔣誌遠看起來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彆。但黃敏嘴裡的蔣誌遠,卻明顯不是這樣。

“他很陰沉,兩個初中同學離開後,消沉過一段時間。後來乾脆不交朋友了,讀高中的時候也一直獨來獨往,後來高二他不想讀了,家裡也由著他。反正有地種,餓不死嘛。哎,老來得子是這樣子的……”黃敏邊說邊吃著橘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壓低聲音,道,“也不怕你們笑話,其實我們這些親戚,已經很多年不跟他家來往了,特彆是他爸媽去世後。他性子獨,有時候在路上碰見都不打招呼,隨時都沉著個臉……”

“沒什麼朋友,又不愛跟人打交道……”

沒有朋友……

許婠垂眸,她剛才注意過周宇的表情。發現對方在聽見黃敏提到蔣誌遠交好的兩個初中同學時,周宇表情平靜,沒有半點好奇的模樣。隻有在聽見“打架”二字時,周宇的眉尾才輕輕挑起,明顯是有些不認同的樣子。

這是不是意味著,警方已經掌握了那兩個初中同學的信息。甚至可以說……蔣誌遠的那兩個同夥,就是他唯一的兩個朋友,也就是他的初中同學?

許婠回憶起蔣誌遠三人進店時的模樣,蔣誌遠身材乾瘦,確實也很符合黃敏口中“跟著那兩個同學出去打架”的描述。也隻有乾瘦的蔣誌遠,跟著兩個明顯身高體魄強過他的人時,才符合“跟”這個字。

人的潛意識裡,強壯的人始終占據有利的領導地位。雖然有時候事實往往與之相反。

許婠判定自己的猜測多半沒錯,隻不過蔣誌遠並非黃敏口中“跟”在彆人身後的人。他是老大,是領導者,而打架……或許也不是打架,否則周宇不會露出那種表情。所以會不會是……

她想起案發時高壯男和黑T男暴躁囂張的模樣,如果追溯回兩人的學生時期,會不會是……霸淩?

許婠隱隱有了猜測,然而這並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在意的點是,黃敏那句“沒什麼朋友”。

高中時不再交友,對親戚也敬而遠之。可若是真的如此,那蔣誌遠和高壯男、黑T男又是怎樣達成這樣重要的合作?他們三個在初中分開後是以什麼樣的方式聯係?又是如何確保在經過十多二十年後,依舊保持年少時的信任?

她有一種感覺,或許案件的真相,就藏在三人的關係裡。

“沒有朋友?那他那兩個初中同學呢?”

黃敏口中的蔣誌遠和審訊時有不小的偏差,周宇聽完,沒忍住接話。

許婠還在沉思,但也沒錯過周宇的問話,眼皮微微顫了顫。一旁,餘時年注意到許婠的動作,看著她盯著手裡半點沒動的橘子發愣,皺了下眉:“怎麼不吃?”

“?”許婠被問愣了。

她發現,隻要餘時年開口,就沒有不讓她愣住的時候。

是他硬塞給她的,她又不愛吃橘子。而且現在的重點是橘子嗎?

她覺得餘時年這人有點怪。

餘時年也覺得許婠有點奇怪,剛才他就注意到了,他剝橘子時,對方就一直盯著他手裡的橘子,他還以為是許婠想吃,就順手遞給她。哪知道她接過去後,又一口沒動。

難道是怕酸?

他剛才跟黃敏說話的時候,順手從桌上拿了個橘子,是挺酸的。

沒有多想,餘時年以為是許婠怕酸又不好意思不吃。乾脆拿過許婠手上的橘子,剝皮塞進了自己嘴裡。

“甜的。”他說,又攤開手裡剩下的幾瓣橘子,問,“你還要嗎?”

“……?”這人腦子正常嗎?

許婠搖頭,視線掠過餘時年,懶得再給對方說話,轉而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周宇。

對話還在繼續。

“不是說了嘛,一個同學搬家去城裡了,一個輟學打工去了。”

周宇搖頭解釋:“不是,我是說後來呢?最近一兩年,那兩個同學有回村嗎?蔣誌……蔣大哥還有跟他們聯係嗎?”

“那兩個同學啊……”黃敏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應該有聯係吧……他也沒其他朋友了。”

……

“我沒什麼朋友,不和他們聯係,能和誰一起?”

與此同時,醫院,蔣誌遠面對刑偵隊隊長曹啟華的詢問說。

“那你們初中分開後,是什麼時候再次開始聯係的?”

“這個啊,記不太清了,太多年了。”蔣誌遠回答道。

他的聲音平和,好似對一切都不在乎,被抓後也不像趙偉和牛建平情緒崩潰過。相反,他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對於警方的問話,也十分配合。

隻不過這個配合需要打個對折,比如一到關鍵問題,就會以“記不清”為結尾。

曹啟華審過不少罪犯,不是沒碰到過蔣誌遠這種人。多年的審訊經驗,讓他面對這類罪犯早就心如止水,練就了一番好脾氣。

他笑了笑:“沒關係,那我們換個問題。”

“張明濤這個人,你還記得吧。半個多月前,你們跟蹤過他,為什麼?”

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一塊石子,蔣誌遠的表情有一瞬微僵。很淡,轉瞬即逝,然而還是被曹啟華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節。

“張明濤?是誰,沒印象……”蔣誌遠說。

曹啟華沒有在意對方的嘴硬,他打開文件袋,正要從裡面拿出監控打印的幾張照片。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曹啟華開口。

門口,一個便衣警察走進來,湊到曹啟華耳邊低語:“隊長,外面有情況。”

曹啟華看了一眼蔣誌遠,沒有說話,走了出去。

五分鐘後,病房外再次響起敲門聲。

守在病房的便衣警察開門,與此同時,一個頭戴護士帽的女護士推著醫用護理車進來。

“402號床,換藥了。”

病床上,正在閉目養神的蔣誌遠睜開眼。他伸出受傷的右手,像往常一樣捋開衣袖,視線掃過正從護理車上拿藥的護士時,正要面無表情地挪開。然而也是這時,他目光一緊,落在醫用護理車其中一瓶輸液瓶的瓶簽上。

那是一張手寫瓶簽,與護理車上其他整齊擺放的輸液瓶上的瓶簽沒什麼區彆。但蔣誌遠在看到上面尤似英文縮寫的字母時,還是不由得心跳加快起來。

“怎麼了?”換藥的護士見蔣誌遠表情不對,還以為是她弄到了對方的傷口。

聽見護士問話的便衣警察也將目光鎖定在蔣誌遠身上:“怎麼回事?”

出於警察的直覺,他開口時,右手已經不自覺落在腰間。

見此,蔣誌遠卻撲哧一笑:“警官,這麼緊張乾嘛。我想拉屎啊……”

被“拉屎”二字雷到了便衣:“……”

又開始了,作不完的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霸王票的小闊愛:“驟雨” 、“霜雪千年”和灌溉營養液的小闊愛“走遍晉江每一寸”、“monnnn”、“”,抱住你們,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