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1)

“姑……姑娘。”宋書很吃了一驚,呆呆望著太子殿下身前、被他半攏在懷裡的女子。

他揉揉眼睛,尤有些不敢置信,快步上前。

聞青輕不想理他,撇過頭往江醒那兒挪挪,習慣性拉住青年鮮紅的衣料,冷哼一聲,道:“誰是你家姑娘,宋書,你不要汙人清白。”

宋書摸摸鼻子,湊到聞青輕身側拱手賠禮,眉舒眼笑,說著:“剛剛甫一見著,還想是哪一處仙山下來的神仙娘娘,不曾料想是姑娘來此,怪書眼拙,一時認不出。”

真的嗎。

聞青輕從來哄一哄就開心,宋書又很會哄她,一開口,聞青輕就有點不好意思,耳尖熱熱的,蹭蹭江醒的衣裳,把規整的布料蹭得鬆散。

江醒垂下目光,靜靜瞧了瞧她,他跟聞青輕分開幾年,常常想象她長大的樣子,現在看她,大體還算滿意,就是有點粘人,不過無傷大雅。

江醒把聞青輕拎出去,讓她站好,吩咐道:“去整理一間客舍出來。”

宋書應是退下。

令霜知道自家主人與太子殿下關係很好,見到這一幕也沒有詫異,安靜侍立在一側。

聞青輕望望宋書離去的背影,記起昨日在客棧中見過的那抹白色身影,問:“宋書取的什麼字。”

江醒道:“明言。”

聞青輕心道果然,光祿卿也是秩兩千石的大官,宋書出身很高,還一直陪殿下待在青要山上,宋書對殿下真好,她正走神,情不自禁感慨:“宋書真好。”

江醒又捏捏她的耳朵,這次力道不小,聞青輕感受到疼,握住他的手,鬱悶說:“不要捏我。”

她認識的人怎麼都有捏她的壞習慣。

江醒收回手,攏在袖子裡,聞青輕站在莊嚴佛像下,又問:“殿下也信神佛嗎。”

“我相信向佛祖懺悔,會洗清我的罪。”淺淡的聲音落在佛殿裡。

聞青輕抬頭看他,一時忘了動作,不自覺張了張嘴,問:“殿下有什麼罪。”

“殺人吧。”江醒語氣很淡。

啊?

啊!

這是可以說給她聽的嗎!她不是很想聽啊!

“……”

聞青輕訥訥:“殿下可以不殺嗎。”

“不行。”

……好吧。

聞青輕是一隻很會保護自己的小米蟲,她悄悄遠離太子殿下。

江醒拎住她的領子,眼神不解,偏頭看她。

聞青輕彎起眼睛,聲音脆脆的:“我相信殿下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嗯,”江醒笑了一下,語氣溫和,說,“那你要時時刻刻記得你說的話。”

聞青輕醉酒之後不是很清醒,下意識問:“我要是忘記了呢。”

江醒又捏捏她,不緊不慢說:“那就是你膽子太大了,應該關起來罰一罰,長長記性。”

好恐怖。

聞青輕抬手揉

揉臉,咕噥道:“殿下好凶。”()

江醒眼睫覆下,聞青輕抬手時,袖子垂下來,露出一截冷白色的嬌嫩皮膚,皮膚上有幾塊小小的淤青,他微微一怔,收回目光,說:我本來也不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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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宋書探頭進來,說屋子收拾好了。江醒就帶著她去休息。

在路上問她:“你這段時候在哪兒睡的覺。”

“在客棧。”

聞青輕跟其他人說自己睡得不好隻會顯得她嬌氣,但在太子殿下面前講則完全可行,因為太子殿下遠比她更嬌貴。

再說,她也不嬌貴啊,天為帷幕地為氈,日月星晨伴我眠*才是她追求的。聞青輕拉著江醒的袖角,絮絮抱怨了一路,江醒聽她埋怨,覺得好笑,卻也懶得說她什麼。

幾人一路到了客舍。

屋子四丈見方,並不寬敞,隻一榻、一桌、一櫥、一窗而已,卻勝在清新雅致。

小榻足足墊了三層,最上面是毛絨絨的褥子,錦被也厚,摸著就暖和,素白的被褥上繡著雲紋鶴紋;屋裡已經燒起炭盆,窗子敞開,從裡往外可以看見一叢枯竹,竹葉凋零,掩埋在白雪之中,窗沿上瓷瓶裡還插著一枝白梅。

“殿下來時沒有帶什麼,整理得清簡了些,姑娘將就。”宋書說。

聞青輕坐在榻上,說:“已經很好了,有勞你,宋書。”

江醒讓宋書去拿跌打膏,又讓令霜出門取熱水。

之前的兩口燒酒讓聞青輕醉得迷糊,剛剛仰賴得見故人的驚喜才撐了些時候,現在靠在軟綿綿的被褥上,整個人都懶散下來,揉揉眼睛,神色困倦。

江醒又把剛剛給她紮好的頭發拆掉,將黑玉簪擱到桌子上,他沒再給自己束發,倒不是嫌麻煩,隻是待會有人要殺,而他又隻帶了這一根簪子,若是沾了血,就不好再給聞青輕梳頭。

大概養了小孩之後,整個人便會變得跟以前不同,他是不介意讓自己狼狽一點,把聞青輕弄成一個乾淨漂亮的小姑娘的。

烏雲陰沉沉的,天色暗下來,空中飄著洋洋灑灑的大雪。

江醒把她卷到被子裡,說:“睡吧。”

聞青輕想起江醒剛剛的話,說:“我讓長生送人下山去了,他待會兒肯定會回來找我。”

“我讓宋書帶……”江醒頓了頓。

聞青輕接話:“令霜。”

“嗯,”江醒繼續說,“我讓宋書和令霜去找他,順便讓令霜知會衛尉卿一聲。”

聞青輕這才放心。

“這裡真的很危險嗎。”聞青輕又問。

江醒給她蓋好被子,“我在這裡,沒什麼危險的。”

聞青輕想了想,心說也是。

聞青輕整個人往被褥裡埋了埋,也不知道宋書從哪兒拿來的被子,上面有一種她熟悉的果木香,她陷在這種熟悉的味道裡,闔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門被推開,宋書送上跌打膏,江醒見聞青輕已經睡著了,讓宋書去找令霜,告訴

() 她不必燒熱水,又將剛剛對聞青輕說的話跟二人說吩咐了一遍。

他們走後,整個永年寺便隻剩江醒和聞青輕。

天地蒼茫,萬籟有聲。

江醒坐在榻前,掀開被子一角,將聞青輕的手抽出來,撩起石榴紅的袖子,露出腕上幾塊淤青,取一點膏藥在手中化開,認真仔細地塗在她的手臂上。

聞青輕半埋在被褥裡,嗚嗚兩聲,江醒動作頓住,垂首看她。

聞青輕沒醒,纖長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的頻率一顫一顫的,她睡得安靜,江醒收回目光,將藥膏塗好,又給她蓋好被子,起身出門,自己打了一盆水洗手。

他不知道聞適之前告訴聞青輕的話,倘若知道,也不會反駁。

——他確實沒有來此狩獵的想法,也確實拿病弱作理由推辭,隻是這兩年刺殺頻繁,他漸漸厭倦;江泠江景又三催四請,他身為長兄,隻好順從他們的心願,出來走一走。

他不喜歡熱鬨,這幾日一直住在永年寺。

雪下得不大,很快就停了,烏雲散儘,天邊出現一輪皎潔的明月。

從井裡打上來的水沒有燒煮過,冷冰冰的,廊下一盞琉璃燈在風中散發著模糊而清冷的白光。

水盆擺在高凳上,江醒站在廊下,將手浸入水中,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手因為寒冷,表皮也泛起一絲薄紅。

江醒低頭看清澈的水面,耐心仔細地清洗手指,雪地上,遠遠傳來窸窣的踩雪聲,盆中井水迎著月色,反射出一柄乾淨鋒利的長劍的劍身。

江醒微微側了側身子,躍至空中的刺客瞳孔一緊,冷白泛紅的手指扼住他的脖子往後一抻,隻聽“砰()”地一聲鈍響,刺客被甩到廊下,後腦勺撞上堅硬的柱子,鮮紅的血液順著脖頸汩汩流下,他飛出去的功夫,江醒曲了曲胳膊,屈指扣住即將落到地上的利劍的劍柄。

江醒抬起頭,神色冷淡而驕矜地向外望去。

幾十個作山匪打扮的刺客齊齊圍攏這件小院,或站在屋簷上,或踩著圍牆的瓦片,或從正門衝進來。

先鋒的草率死去打擊了他們的士氣,但好的刺客絕不會因為這點小打擊退縮放棄,他們坐好了圍攻的準備。

傳聞中病得快死的太子殿下長身鶴立,站在廊下,兩指合攏擦過銳利的劍身,隻看了他們一眼便垂下目光,說:諸君,我趕時間,請一起上。?[(()”

刺客們彼此望了眼。

“刷——”

一人有了動作。

其他刺客紛紛跟上,月色之下,人影混亂,錚錚兵戈之聲不絕於耳。

清朗的明月掛在天際,向人間慷慨地揮灑光束,月光清白,順著窗戶的小縫照進靜室中。

聞青輕眼睫微顫,迷迷糊糊間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卷成小小一團,睡在床榻裡面的角落。

露水在窗沿的白梅上凝結,幽幽暗香在室內飄蕩,這個夜晚很不安寧,院中吵鬨,細碎嘈雜的聲音落進來。

聞青輕睡在這種吵鬨的環境中,夢見

() 青要山上的白日。

天氣晴好(),清光灑遍小院?()?[(),她那段時間迷上了寶石,跑進太子殿下的私庫裡扒拉,偶然看見一部古拙樸素的箜篌。

她試著撥了一下琴弦,箜篌發出空靈明淨的聲音,聞青輕覺得奇妙,廢了很大力氣,才獨自把箜篌搬出去。

江醒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手裡還拿著一卷書,漫不經心翻書看。

她興衝衝跑過去問太子殿下,會不會彈這個。

紅衣少年手肘抵著小案,單手拖住下巴,懶洋洋掀起眼簾看了眼箜篌,說:“我什麼都會。”

她在江醒對面坐下,纏著他教自己。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下午,都是太子殿下把她攏在懷裡,教她試音、調弦、撥弦、彈曲,殿下雖然喜歡凶她,但是個很好的老師,教什麼都很耐心,過了半個月,聞青輕真的學會了彈箜篌。

後來,太子殿下似乎意識到人學東西不能學這麼雜,把箜篌收起來,又讓她練劍。

她今夜的夢裡沒有練劍這一段,隻有和煦的陽光,樹下握住她的手撥弦的少年,和箜篌清明流暢的曲音。

“錚——”清脆的響音從院子裡飄進來。

聞青輕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從被子裡爬起來,她翻身下床,衣裳拖在地上,手剛碰上門,木門就被人從外面拉開。

月光中,江醒站在門口,紅衣鬆散,他身上除了清苦的藥味,還混了一種奇怪的味道,聞青輕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江醒說:“怎麼了。”

“很奇怪,”聞青輕說不出來,想要往外面瞧瞧,卻被太子殿下擋住了,隻得問,“危險找來了嗎。”

她帶了劍,可以幫殿下解決危險。

“嗯,”江醒應了一聲,語氣冷淡,“回去睡覺,再敢不穿鞋亂跑,就把你扔了。”

聞青輕踩著地上絨絨的毯子,趕緊跑回去。

門被關上。

聞青輕耐心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確定外面靜悄悄的,麻煩應該解決了,才回去繼續睡覺。

院子裡。

宋書將令霜和長生都送回客棧,又將永年寺和聞青輕的情況都告知聞適,之後才返程上山。

宋書甫一推開院門,就瞧見院中沙石上零零散散的血跡,血水沉入冰雪中,稍稍染紅了雪地,屍體橫七豎八躺著。

自家殿下俯身站在假山前,拿帛布悶死最後一個胡亂撲騰的人,刺客中再沒有活口。

月色清絕,照在院子裡,有一種淒清寒冷的皎潔感。

宋書連忙迎上去,專心致誌檢查江醒身上有沒有傷,紅衣鮮豔,即使沾了血也很難看出來,宋書忍不住埋怨:“殿下有時也換個顏色的衣裳穿穿。”

江醒不說話,理理衣裳,問:“你能把這兒清乾淨嗎。”

這下輪到宋書不說話。

宋郎君好歹也是光祿卿家的小郎君,不說多麼尊貴,卻也有些出身,他縱然跟在太子殿下身邊侍奉,但還是有底線的,清理

() 屍體可以,這麼多屍體不行。

宋書臉色消極,說:“我去給殿下拿傷藥來。()”

江醒有點失望,卻沒有逼迫。

他在廊下撿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側過身子看牆前枯竹,不去看躺滿屍體的醜陋院子。

被這麼多人圍攻,江醒不可能不受傷,但傷痕都在細微處,隻是疼一疼,流點血。

他病了這些年,對於這種程度的疼痛流血早已習慣。

江醒靠著廊柱,整個人沐浴在月光裡。

宋書很快取來傷藥,又給他帶了一件霜白氅衣。

宋書給江醒上好藥,一個傷口一個傷口看過去,欲覺觸目驚心,手都開始顫抖。

江醒懶懶散散看月亮。

好了,殿下回去睡覺吧。⑺[(()”宋書說。

江醒卻笑了下,散漫說:“我回去睡地上?”

宋書不敢說話。

一床被褥都沒有了,姑娘要睡覺,他隻能把殿下的被子拆下來!他能怎麼辦!

他沒有辦法啊!

好在太子殿下沒有追究他的意思。

他殺完人,覺得今夜月亮好看,開始賞月。

宋書看著一院的屍體,還是覺得瘮得慌:“殿下要不再去拜拜。”

“你怕?”江醒睨他一眼,輕輕彎了下眼睛,“你拜拜我,我保佑你。”

宋書:“……”

——

次日一早,天剛破曉,江醒就把聞青輕叫起來,讓宋書送她下山。

聞青輕起得太早,意識還懵懵的,一路上都不是很清醒,一路上都覺得很奇怪,行至山下,冷風吹來,她清醒了些,問宋書:“我為什麼要翻窗走。”

宋書嘶了一聲:“……”怎麼說呢。

他訕訕看著聞青輕,編不出理由,隻好將實情告訴她。

宋書將來龍去脈說完,又道:“院子還沒清乾淨,不該讓姑娘瞧見。”

聞青輕就不說話了,一路上都在走神,下車時,睜著烏黑瑩潤的眼眸,認真地看宋書,說:“我會好好練劍的。”

宋書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她在想什麼,心裡一軟,失笑:“姑娘該把這話說給殿下聽,殿下一定會高興的。”

他才不會。

太子殿下隻會嗯一聲,捏捏她的臉,或者捏捏她的耳朵。

聞青輕已經很了解他了。

江醒不想讓人知道聞青輕昨夜在永年寺,派來送她的馬車也很樸素,根本看不出身份,宋書將聞青輕送到客棧後門,聞適早早等在那裡。

他看見聞青輕,認認真真將她打量一番,確認沒有危險才鬆了一口氣。

“宋郎君。”聞適叫住宋書。

宋書回頭。

聞適對著他作了一揖,斟酌道:“郎君,女兒家清譽……”

“聞大人放心,隻當姑娘昨日下午就離開了永年寺,寺內諸事,不會有人知道的。”宋書恭敬回禮。

“如此,多謝郎君,多謝太子殿下。”聞適鬆了口氣。

此時天隻是蒙蒙亮,目送宋書離開後,聞適就帶著聞青輕回到客棧二樓。

聞青輕以為會遭到訓斥,卻也沒有,聞適隻讓她準備準備,路上的雪差不多化乾淨了,等天再亮一些,就可以啟程回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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