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水使發燙的大腦清醒不少。

鬱棠洗完臉對著鏡子平複緊張的心情,透過鏡子，恰好看到保潔大叔拎著一隻馬桶刷從隔間出來。

馬桶刷往下滴著水，塞到紅色水桶裡清洗,清澈透明的水霎時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渾濁顏色。

心底不由一聲感歎電影院的清潔做的真到位，鬱棠回到電影院,與兩名從外面歸來的保安擦肩而過。

他回頭多看了一眼，問陸寒舟剛才有發生什麼事嘛？

“沒什麼事。”陸寒舟朝他笑了下,把爆米花桶往前遞了遞。

鬱棠便在對方身邊坐下，抓起一大把香甜酥脆的爆米花,塞嘴裡嚼嚼嚼，一心兩用看起電影來。

…

再漫長的電影也會有結束的時刻。

隨著影片正式落幕，一排排的製片人表、演員表、音樂原聲在觀眾眼裡滾動。

似乎結局格外出乎意料，讓人意猶未儘，幾名觀眾離開時還在與同伴討論電影的故事情節。

“原來凶手是那個金發男人啊，我還以為是胡茬男呢。”

“對啊,我也沒有想到...”

鬱棠坐在原位沒動,餘光裡陸寒舟也沒有起身。

旁人的討論聲漸漸遠去，工作人員陸續開始進場。

普通人都會覺得他們是來打掃衛生，保持影廳環境整潔,好為下一場作準備。

隻有鬱棠清楚，他們推進來被用黑布蓋著的壓根不是什麼清潔車。

差不多了.....

鬱棠內心倒數三聲，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深吸氣道：“寒哥哥,我有話要對你說！我——”

“嘩啦！”

工作人員直接掀掉黑布,鬱棠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

大哥！你、掀、快、了！

你怎麼回事啊啊啊！！

那工作人員兩個月前才被招聘進來，接到老板安排，隻知道今天有告白場,並不清楚自己要服務的客戶是兩位男生。

主觀以為是一男一女的普通情侶，以至於視線捕捉到後排站起來個男生，下意識以為中間流程走完了，準備單膝跪地告白了。

在鬱棠幾乎想買顆導.彈炸飛這家電影院同歸於儘的同時，工作人員滿臉“又乾完一票”的驕傲挺背。

涼了，徹底的涼涼。

耗時一周的驚喜眨眼變成了泡沫。

鬱棠麻木一笑，下個瞬間，身旁的人配合地站起來，背對前方工作人員，問他：“想說什麼？”

.....嗯？

看看前方正被同事無聲斥責的工作人員，又看看站他面前，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的陸寒舟。

鬱棠死去的心重新懸吊起來。

還沒涼透！

“我想說——”他們擠在兩排座位之間，空間窄小得憋屈。察覺到這點，鬱棠捏住陸寒舟衣服袖口，將他帶到一旁空曠的平地，抬頭直視男人眼睛，“陸寒

舟。”

“嗯。”對方應了一聲，“我在這裡。”

似乎是瞧他喊得那麼認真，男人平時疏冷眼底總帶有一絲散漫的情緒消失不見，就這麼低眸認真看過來的樣子，很叫人心動。

心臟收縮地越來越厲害，鬱棠聽見自己在一陣雷響似的“怦怦”聲中說：“我想說，五年前我看你直播，覺得你很帥，聲音也很好聽，那時候我就有在關注你。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主播。”

“小時候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不然我一定會更早地喜歡上你。隻是那時候的喜歡，可能崇拜和仰慕會多些，和追星差不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我喜歡你，是想要成為你老婆...呸，男朋友的那種喜歡。”

啊啊啊太緊張了，老子說的什麼玩意兒！

因為這一小小出錯，鬱棠懵了，忘記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大腦空白一片，男孩子秒變動漫裡的悲傷哭泣荷包蛋。

可愛得不像話。

陸寒舟喉頭動了動，忍著不由分說將人揉進懷裡的衝動。

我也喜歡你，想成為你男朋友的喜歡。

他安撫性地低聲道：“不急，慢慢說。”

似乎這話真起到了作用。

短路的大腦重新連接，鬱棠將空氣中飄過一連串的“嗚嗚嗚”打散，回憶起之前打過的腹稿：“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不是因為你說喜歡我，才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而是我喜歡你，好久以前就關注你，對你有好感。”

“在遊戲裡一直不告訴你我是男生，是我怕你知道後就不會像之前那樣對我好，不理我了，絕對不是因為對你有壞圖謀，才故意要瞞你的。”

這些話在少年醉酒後，陸寒舟已經聽過了一遍，可眼下他依然聽得很認真。

明明那麼容易害羞一小孩，卻能鼓起勇氣對他說出肺腑之言，這份虔誠超出他意料。

“不管你和不和我在一起，我都會補償你。”才這樣想，就見男孩子埋頭對手指，語氣帶點不純粹的意思了，“但是你如果和我在一起，我補償你的肯定會多一些，相信以寒哥哥你的智商，一定明白哪個好處更多，你考慮一下。”

陸寒舟：“......”

有什麼考慮的必要？

“就是說，以後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一邊對手指，眼珠子一邊向上偷瞄，鬱棠說，“從了我好處很多的。”

一場期待已久的浪漫告白，忽然就整得跟土匪頭子逼婚現場似的。

背後傳來輪子滾動的細微動靜，陸寒舟饒有興致地勾唇：“比如？”

等的就是這個——

“比如我會把全部的自己給你！”

陸寒舟：嗯？

陸寒舟思想剛歪一秒，鬱棠雙手搭住他肩膀，給他原地轉了個身。

陸寒舟和工作人員進行了兩秒對視，視線低垂，就見面前推車上架有五張紅本本，十三個標金大

字直射入他眼底——

xxxxxx國

房屋所有權證

產權證被收納在透明框內，邊緣鑲有一圈名為粉色金晶的寶石，撲面而來的金錢氣息。

陸寒舟：“？”

“這是我在A市擁有的五套房，你一句話，隨時可以過戶。”

鬱棠把從出門起揣到現在的背包拉鏈拉開，拉開一瞬間，裡面散發出來的光芒幾乎閃瞎陸寒舟眼睛，“還有兩張小金卡，四把車鑰匙，跟我談戀愛後就都是你的了！”

“雖然我知道寒哥哥你很優秀，可能看不入眼，但這是我能擁有的全部東西，前天我還預定了兩枚情侶素戒，就是不知道尺寸適不適你，沒事兒，不合適再——”

“鬱棠。”

“昂？”被打斷了，鬱棠仰起臉。影廳昏暗的光線下，漂亮的淺褐色眼眸都亮晶晶的，“怎麼啦？”

陸寒舟看後沉默一秒，失笑起來。比任何時候都笑的真切，“你為什麼能這麼可愛？”

連房產證都想得出來。

到底是告白，還是求婚？

可愛？可愛。

哦，嗯....？！

轟地一下，鬱棠腦袋變成煙囪，原地冒煙了。

動畫界有小黃人，現世界有小紅人，他就是那個小紅人。

在小紅人看不見的地方，陸寒舟以目示意工作人員離開。

霎時間，偌大的影院隻剩下他們倆個。

安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就是說，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嘛。”鬱棠摸了摸滾燙的面頰，小聲逼逼，“我很認真的。”

雖然但是，男神這副遇到什麼都很淡定的模樣，有時候還怪討厭的。

這可是他精心準備的告白場，居然還跟早猜到了似的遊刃有餘！

好像從頭到尾害羞的隻有他一個。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喜啊？”

“很驚喜。”陸寒舟彎唇，“太驚喜了。”

即使早猜到少年會選擇今天告白，對此提前做過許多準備。

但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掏房本。

陸寒舟驚喜到現在就想親吻他，並且也打算這麼做——

鬱棠小小地“嘁”了聲，滿臉寫著不信。

對周遭氛圍的變化，和即將面臨的危險是半點沒意識。

“廢話少說！十五秒後我要親你，你不答應的話趁現在趕緊跑吧。”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心腸好些，給十五秒吧。

離“叫我往東絕不往西”才說過不到幾分鐘，立即被打回原形。鬱棠伸出舌尖，舔了舔殷紅的唇，用來恐嚇他。

“時間不等人哦學長，等十五秒一到，我就把學長你親的死去活——”

“來”這個字還沒脫口，甚至不超三秒，那張看起來很能嗶嗶叭叭的唇被攫住了。

未儘的言語被吞噬。

昏暗靜謐的空間

裡立刻響起唇齒糾纏的曖昧水聲。

初始時吻得很凶，連舔帶啃的，像是要連靈魂都吞吃入腹。

中途鬱棠抽了下手腕，沒能掙脫。

又過了許久，軟綿綿的推拒演變成小幅度捶打。

透過眼瞼的縫隙，陸寒舟窺見少年骨子裡的囂張已被磨了個乾淨，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來，才主導性地放緩了攻勢。

等到一道小小的嗚咽響起，這場漫長的接吻才終於結束。

被親得死去活來的人變成了他，鬱棠在平穩呼吸的過程裡，整個軟倒在“罪魁禍首”懷中。

胸腔震動著耳膜，有力得仿佛要撐破結實的軀體跳出來。鬱棠聽一會兒，勉強抬頭看了眼。

男人神色自若，隻有隱藏在黑色鬢發下微紅的耳尖出賣了他。

低啞著嗓子道：“我也會把我的全部都給你。”

現在鬱棠相信，他是真的很驚喜了。

…

影廳大門由工作人員儘心儘責地打開。

鬱棠快步走在前面，在陸寒舟看不到的地方，惡狠狠地向某失誤的工作人員哈氣。

還沒走出電影院範圍，前方驀然傳來一道略顯耳熟的聲音：“你就這麼喜歡他？！”

鬱棠步伐一頓，抬頭望去，果然是林晨辰。

林晨辰眼眶通紅，目光凝在陸寒舟給鬱棠佩戴口罩的那隻手上。

因為佩戴帽子跟口罩，看不清陸寒舟表情，但他動作很細致，眼裡除了鬱棠就沒有過彆人。

“走嗎？”陸寒舟輕聲問。

鬱棠與他對視，說等等，我去趟洗手間。

“我陪你。”

“不用啦，就算你是我男朋友，也不用連上廁所都陪吧。”鬱棠笑著轉身，背過身的瞬間，像開了紅眼特效，“我很快回來。”

說完，離弦的箭極速衝向電影院外的男士洗手間。

林晨辰冷哼一聲：還挺識趣。

卻在望見靠在一旁牆上散漫看手機的男人後，神情又落寞了下來。

“他稱呼你男朋友，你和他在一起了？”

短信通知完保安，陸寒舟點入鬱棠朋友圈，給第一條點讚。

“他到底有哪裡好的？我發誓，我對你的喜歡遠勝過鬱棠，他能做的我都能做到。”

陸寒舟給鬱棠第一、三條朋友圈點讚。

“不止這些，你讓我做牛做馬，哪怕現在跪下來都可以，隻要你能看我一眼。”

陸寒舟給鬱棠所有朋友圈讚點了個遍。

話說到這地步，也沒惹得對方瞧他一眼，反而吸引周遭路人露出不可置信的鄙夷眼神。

好像在說：連半點自尊心都不要了嗎？

從頭到尾，陸寒舟都當空氣一樣沒搭理過他，林晨辰焦急上前，就見剛才還無動於衷的男人側頭看向了自己。

林晨辰內心頓時一喜，好像希望重新燃起，很快又發現不對，陸寒舟看的似乎不是他。

正愣著，一陣急促到不容忽視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由遠及近。

林晨辰才轉身，一桶帶著股難以形容味道的水兜頭澆下。

變成落湯雞的林晨辰傻在原地，緊接著就是暴怒：“鬱棠！你瘋了？！”

“我他媽招你惹你了？你是不是有病！”

周圍人紛紛掩嘴驚呼，林晨辰後知後覺不對勁。

......怎麼這麼臭？！

他想捂嘴巴，手掌卻都是來自那股水的奇怪味道，隻能弓背乾嘔：“你、你潑的什麼？！”

“哐啷。”

鬱棠放下手中被潑到不剩一滴的水桶，摘掉一次性手套，朝他輕挑挑地笑：“你他媽招沒招惹我你心裡不是清楚得很？”

“區區洗馬桶刷的水，瞧給你嚇得。當初弄壞我傘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聞言林晨辰瞳孔驟縮，乾嘔得更厲害了。

他方才......好像還不小心喝進去了一點！

什麼叫獵殺時刻，這就叫獵殺時刻！

“水桶還是紅色的，兜頭紅，多吉利？還不趕緊謝老子！”

在學校裡怎麼都碰不著，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鬱棠叉腰得意了好會兒，突然整個人一頓，瞄向陸寒舟方向。

前方，陸寒舟正一瞬不瞬看著他。

“......”

最怕空氣再次安靜。

鬱棠心底靠了聲，剛才太上頭，忘記考慮男神存在了，“那個，角度和拋物線我都計算過，不會潑到彆人的。”

不對，這不是重點，“你知道，我平日裡其實不是——”

我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可以解釋的！

不.....鬱棠看一眼真把晚飯嘔出來的林晨辰，我解釋不清楚了，啊啊啊我在男神心裡的形象——

才警醒過一次的人不聽告誡，去而複返，兩名保安氣勢洶洶趕來現場，卻被渾身散發出惡臭且陷入崩潰的林晨辰整不會了。

兩保安對視一眼，互相眼裡都寫著：什麼情況？這人剛從糞池裡撈出來？

“你留下來。”陸寒舟示意道。

最終，一名保安帶走了林晨辰，全程捏住鼻子，呲牙咧嘴的嫌棄。

剩另一名保安正準備問陸少爺還有什麼吩咐，手裡多出個紅色水桶。

隱隱散發出來的味道...

嗯，和剛才被帶走的人身上極其相似。

“帶回洗手間。”陸寒舟拍了拍保安肩，“再請保潔過來，辛苦。”

不是相似，就是。

保安：“......”

路人圍觀一出大戲，恍恍惚惚地散開。陸寒舟站到鬱棠面前，口罩拉至下頜，俯身往他毛茸茸的腦袋上嗅了嗅。

鬱棠兩眼發直，可達鴨抱頭對著地板，木頭人似的僵著不動。

不確定沾沒沾上，洗香香總歸沒有不妥。

陸寒舟見鬱棠還傻著，拿下他抱頭的手，自己彎腰蹲下，反手將鬱棠穩穩背起來，一路打包回家洗鴛鴦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