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鈺鬆開緊皺著的眉頭轉頭看向還躺在床上的周繹,監視器上的數字也在不斷地跳動著。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實驗員，站起身靠近他的床邊。

周繹抬眉看向周筠鈺，抿著有些乾燥的嘴唇,喉嚨乾澀地發緊，連吞咽的動作都無法進行。他那雙幽幽的眼瞳直視著她,完全看不出什麼他眼中的神色。

周筠鈺眯了眯眼睛，將他有些陌生的神色收入眼底。

記憶數據徹底清除比人類的失憶還要嚴重，意味著他這十年來所有的記憶都被清除了，而周繹作為高級的AI仿生生物,會擁有和人類相似的思維模式,他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會受到這個世界的影響。

而現在他沒有了之前的所有記憶，那他還算之前的他嗎？

實驗員正在檢查周繹目前身體的數據是否還存在bug，屋子裡安靜得有些駭人。

最後還是周繹打破了這寂靜，“周總？”他對著她輕喚了一聲,他的語氣頗為敬重但又不卑不亢。

之前的周繹哪怕這樣叫周筠鈺，語氣裡也帶了幾分親密,和現在很不同。不過周筠鈺現在來不及糾結那麼多，她隻是有些不明白,周繹不是已經清除所有的記憶數據了嗎,為什麼還知道她是誰？

她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頭向實驗員投過一個疑惑的神情，“他不是被清楚記憶了嗎？”

為什麼還知道她是周筠鈺。

實驗員回道：“周繹的基礎數據裡面有記錄您的個人信息,因為當初他是為了您才創作出來的,所以他從正式啟動開始就知道您是誰,並且效忠於您。”

實驗員檢查完周繹的數據後保證他目前沒有任何問題,隻是周筠鈺看著現在的周繹有些陌生，但這陌生中又帶著一絲熟悉。

按照實驗的安排，清除記憶數據的AI試驗者會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軌跡上,所以周繹理所當然地跟著周筠鈺回了她家。

一路上寂靜無言。

大概是緊繃著精神一下子得到了放鬆，周筠鈺在回家的路上睡著了。隨著車子的行進，她的腦袋垂落又抬起又垂落。

直到後來直接靠在周繹的肩上了才徹底穩住自己的身子，大概是因為車子裡很安靜，周筠鈺就這樣一路睡回了家。

直到脖子有一陣陣酸脹感，被自己壓著的手臂因為血液沒有得到充分的循環變得麻痹，這樣的不適感讓她在睡夢中清醒過來。

周筠鈺抬起發麻的手臂晃了晃，又左右扭了扭酸脹的脖子，眼前的畫面也漸漸清晰起來，她蹙眉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麼還坐在車上，車子已經停到彆墅一樓的停車位上，

她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從實驗室回到家不到十分鐘的車程，然而距離她離開實驗室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所以敢情她剛剛就這樣乾坐在車上睡了二十分鐘。

周筠鈺抬頭望向周繹，“你怎麼不抱我回臥室啊？”

她不是第一次在車上睡著了，因為坐在車上也不方便工作看文書

，所以她習慣在這樣瑣碎的時間裡稍微歇息一會兒，加上今天本來是和施映瑤一起出門玩的，她還沒來得及回家就趕去了實驗室，沒有得到午睡休息的她今天格外的疲憊。

按照習慣，周繹都會把她抱回臥室休息，等晚飯做好了再叫她起床。

周繹眨巴眨巴著雙眼，有些無措又有些歉意。

周筠鈺扶了扶額頭，對哦，她忘記了，周繹現在是一個恢複出廠設置的人，習慣也是在記憶中形成的。

而初始數據不會告訴他在周筠鈺睡著的時候要主動把她抱回房間，他似乎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和周筠鈺肢體接觸的度。

所以他也不敢擅自抱她。

“對不起周總，我以後會記得的。”他低著頭默默將周筠鈺這樣的習慣記下，所以他是可以做出公主抱她這樣的動作的。

她抿著唇，擺擺手，“沒事，我忘記和你說了。”她試圖站起身，身子卻有些發麻，這回周繹倒是很有眼力見地打開車門扶著她下了車。

“晚上我還沒想要吃什麼菜，平時都是你來想的，不過現在很晚了，我今天還給做飯阿姨放了一天的假。”周筠鈺皺了下眉，“晚上點外賣？”

周繹搖搖頭，“我會做飯，我為您做吧，您想吃什麼都可以做。”

她歪著頭盯著他的臉龐看了兩秒，突然覺得現在他說話的神色和十八歲那會差不多。

“你……你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周繹在醒來之後看了自己簽訂的知情書和協議書，大概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自己眼前這個設定中的主人是已經相處十年的人，他笑得溫和，隨後搖搖頭，“沒有，隻是清除一些數據，並不會對本體造成傷害。”

周筠鈺低下頭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您還想休息嗎，我做完晚飯再叫醒您？”他試探著開口問。

“不用了，我去書房工作一會兒，等會做好飯了再叫我吧。”周筠鈺正走上樓梯，卻又突然想起周繹不一定知道她現在的口味，雖然他的原始數據裡保存了她的個人信息，可是十年過去了，人總是會變的。

“冰箱裡應該有一些食物，你看著來做吧，我不吃辣。”好在冰箱裡還有一些蔬菜和肉，也都是她常吃的食物。

“好的，您先去忙您的事。”周繹低了低頭，目送著周筠鈺上了二樓書房，才進到一樓的廚房裡，他環視了一周，廚房裡掛著兩個圍裙，一件尺寸小一些，另外一件尺寸自然是大一點的，這件大一點的圍裙是他常用的。

周末的時候周筠鈺不一定會讓做飯阿姨來做飯，往往是周繹親自為她下廚，所以廚房裡有專門他穿戴的圍裙。

周繹係上圍裙，又翻找了一下冰箱裡現有的食物，周筠鈺是本地人，口味也偏向當地人的口味。周繹很快就想到要做什麼菜了。

等他做好最後一道菜的時候，飯也煮好了。他走到二樓書房前，輕敲了敲沒有關上的門，輕聲問道：“周總，晚飯做好了。”

裡面卻沒有傳出

任何作答的聲音。()

周繹推開了書房的大門，放輕了腳步走了進去，隻瞧見周筠鈺趴在桌子上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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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書桌前怔怔地看了她兩眼，再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

她的工作強度不輕，忙起來的時候連開十四個小時會議的經曆都有過。最近為了手上這個項目，不知道熬過多少個夜。

周繹居於下方的位置，隻能看見她半邊臉。她的心率現在出於休息狀態的心率，呼吸也很平緩，身體因為呼吸輕微起伏著。

他似乎是歎了一聲氣，又站起身屈著腰，拍了拍她的肩，“周總，晚飯做好了。”

周筠鈺緩緩睜開眼睛，手臂被自己的腦袋壓麻痹了，放在桌子上緩了好一陣的時間。

“那麼快就做好了啊。”睡得有些迷糊了，周筠鈺的語速都比平時慢了很多。

“嗯，您餓了嗎？”

周筠鈺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坦的肚子很明顯在告訴她，現在她很餓，她點了點頭跟著周繹去下了樓。

周繹替她勺了碗湯，直到周筠鈺動了筷子，他才跟著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碗筷。

餐桌上偶爾有幾聲筷子敲擊到碗上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幾乎聽不見的咀嚼聲，如此安靜的晚飯讓周筠鈺有些不自在。

“感覺你現在就和大學那會兒一樣。”周筠鈺咽了一口飯，冷不丁地開口道。

不過大學那會的他一開始更加安靜，周筠鈺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兩個人湊到一起一整天都沒幾句話說。

要不是知道他的語言功能沒有問題，她都差點以為他是個啞巴了。

後來大概是摸清了周筠鈺說話的習慣以及她喜歡聊到的話題，周繹才開始慢慢變得健談起來。

“嗯？我大學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就是你剛剛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就感覺，嗯，確實是個機器人。”看起來確實表情是很溫和但那都是故意裝給她看的，實際上非常冷冰冰。

每天隻是跟在她身後像個保鏢一樣不說話，光做事。

就像一堆沒有生命的廢鐵一樣冰冰冷冷的。

“我確實是個機器人。”他低下頭語氣卻好像帶了點情緒，有些失意有些難過的樣子。

周筠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嚼了一口米飯沒有再說話。

飯後，周筠鈺拉著他去了他的房間和他的書房，讓周繹先了解了屋子裡的構造。

“我還有一些彙報書沒看完，我先回我自己的書房了。”她本來就打算給周繹放兩個月的假期，至於工作的事情還好她還有其他助理可以負責。

“好的，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叫我。”周繹送她回到了她的書房才走回自己的書房。

他低下頭看見桌子上留下了很多紙質的筆記，電腦上也有很多文件，大概都是和他工作有關的事，最顯眼的一個筆記上記錄著每天一定要幫周筠鈺做的事。

周繹愣神地望著面前的筆記，突然從鼻腔哼了聲輕笑。他理了

() 理身上的衣裳()，離開了自己的書房去準備周筠鈺洗漱需要的熱水和用具。

他再走進周筠鈺書房的時候她正靠在椅背上舉著手機看▔()，大概是已經忙完自己的工作了。

“周總，洗漱用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您要是想洗漱現在就可以去洗漱了。”

周筠鈺抬起頭看了一眼周繹，“嗯。”

“不過您的衣物我還沒準備好。”他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怎麼了，我的衣服怎麼了嗎？”

“不是的，是我想到我可能不方便拿您的貼身衣物，所以沒有為您準備好換洗的衣服。”周繹很是歉意。

“方便，怎麼不方便……”周筠鈺有些摸不著頭腦，“你都和我住在一起了，你覺得你不方便拿我的內衣嗎？”

她皺著眉很是疑惑，因為當初的周繹並沒有問過她這樣的問題。他甚至會主動去幫她將貼身衣物放到內衣洗衣機裡清洗晾起來。從一開始他對她就沒有性彆的界限，隻要是能為她做的，他都能做。

難道數據清除重啟之後還會改變周繹的思維嗎？

“好的，我明白的，那我為您準備今晚的衣服和明早要換的常服。”周繹了然般地說著。

周筠鈺卻突然扯住他的衣袖，“算了，衣帽間你是不是還沒進去過。我自己拿吧。”她說完就自己走向了衣帽間，但是周繹依舊跟在她的身後一起進了衣帽間裡。

她看著衣帽間的擺設，突然歎了一聲氣，她自己都忘記了，所有的衣物飾品都是周繹收納的，因為平時的衣服也是他來搭配的，她很少進衣帽間自己選衣服。

原來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熟悉衣帽間裡面的構造。

“我剛剛在書房找到了一些備忘文件，裡面有您的喜好和一些習性，我已經將文件裡的內容都記住了，所以我來幫您選衣服吧。”

她垂下眼嗯了一聲。

泡泡浴實在是太舒服了，周筠鈺躺在被水霧彌漫充盈的浴室裡，舒適到不想出去，有時候她會閉著氣沒入水中，去計算自己的憋氣能力。

等她裹著一身霧出了浴室的時候，周繹正靠在浴室門對面的牆邊。

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的睡衣，“你在這做什麼？”

“您沐浴的時候容易睡著，我有責任保護您。”周繹臉色正經地說道，“那份文件上有提到。”他補充道。

“哦……”她慢悠悠地吐了一個字，“我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了，你自己也去洗漱一下吧，然後就可以睡覺了。”

周筠鈺擦著頭發踱步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哎。”周筠鈺一關上門便躺到了床上，她張開手臂和雙腿一身舒適地貼在床上。

她望著天花板發著呆，現在和周繹相處起來好像變得有些怪異了，是因為她沒法把現在的周繹當成之前的周繹，明明身體是一個人，但是她覺得記憶和思維決定了一個人的本質，精神上他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等她還在想什麼時候能開始第三階段實驗，恢複周

() 繹的記憶數據時，房間門叩叩響了兩聲，她扭著頭看向房間門的方向對著那喊了一聲，“進來吧。”

她翻了個身撐起腦袋看向走進房間裡的周繹，“怎麼了？”

“屋子裡也不一定安全，我需要保證您睡著了再休息。”周繹溫和一笑，坐在了她對面，“按照健康的習慣，您十一點前就會睡覺了。”

“我查詢了明天您的行程，您最近工作比較輕鬆，明天隻用去公司，處理一些文件和聽幾個部門的彙報。不過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周繹身上也穿著睡衣，周筠鈺坐在床上也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直到聞到這一陣熟悉的氣息時，她才確定這人是周繹。

儘管他現在的記憶數據被清除掉了。

“嗯，我也差不多要睡了。”她將手機放好，躺回了床上，屋子裡的冷氣溫度開得有些低，所以她蓋的不薄不厚的空調被。

周繹像是有肌肉記憶一般，站起身替她蓋好被子。他知道，他和周筠鈺的關係比他想象的要親密。

畢竟他的房間裡有他偷偷藏起來的一件屬於她的睡衣，還有無數打印出來的照片。就連他的電腦都有一個專門的文件，記錄了和周筠鈺有關的一切，其中還有一個相冊文件，有近乎所有她的照片。

周繹彎著腰幫她蓋好被子，睡衣又像以前那樣，似是無意實則有意地垂落，將他姣好的身材顯示出來。

周筠鈺一抬眼就看見了周繹沒有被睡衣遮蓋好的肉.體。他很白，白得有些部位都是粉的。

她下意識地扭開頭避免他的身體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中，“你，你的睡衣，弄好一點。”

“對不起。”周繹雖然口裡說著，卻依舊沒有攏起自己的領口，“您不喜歡我這套睡衣嗎，我馬上換。”

周繹撚起睡衣的一角不安道，他那雙狹長深邃的雙眼竟變得有些無辜。

“這倒不是。”周筠鈺扭回頭對著他眨了眨眼，雖然她之前和周繹很親密，但是現在這個狀態的周繹讓她有些無法親近。

他有意無意露出的肌肉線條看著有些晃眼，她又撇開了自己的視線，“你這兩個月放假吧，也彆工作了，想去旅遊就去旅遊，想在家裡休息就在家裡休息。”

“為，為什麼，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我可以改的。”周繹的眼神明顯帶了些慌亂，他連忙靠近了周筠鈺一些。

他看得出來，周筠鈺現在不開心，很不開心。

“你現在這個狀態也不太能繼續工作吧？”她有些猶豫道，周筠鈺隻是單純地想讓周繹緩幾天，讓他先適應現在的生活。

“我很好的，我身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他雖然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了，但是語氣還很平穩，“我的責任就是照顧您，我沒法做到離開您。”

他怔怔地望著周筠鈺，“至少讓我還能照顧您，做保姆也行做保鏢也好。”

“你，你是我總助。”周筠鈺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您需要我，我也需要您。”周繹像是找到落腳點。

他和她靠得有些近，近到能聞到她床褥和她的香味，很溫馨很甜的味道，但是能讓他會產生一種無法抗拒靠近她的欲望。

他會在她身邊一輩子的，他的使用年限比人類平均年齡要長很多，但是他隻會陪著周筠鈺的，周筠鈺如果離開這個世界，他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周繹知道，他自毀可比人類自殺簡單多了。

但是他隻會為了周筠鈺自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