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開著桌子上的台燈,周筠鈺眯了眯有些朦朧的雙眼，隻能看清周繹的聚著光芒的雙眼。

“那你晚上還有什麼活動嗎，想做什麼？”周筠鈺問道。

周繹搖搖頭,“沒有其他的安排了，如果您想洗漱了現在就可以去沐浴了。”周繹所有的活動都是圍繞著周筠鈺而展開的,所以實際上他也沒有什麼想要做的事了。

“好累啊。”周筠鈺小聲地嘀咕道，下午她睡得實在是有些久了，久得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連帶著意識都有些許模糊。

可是她又非常想去洗澡,現在她的腦子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似的,她的身體也粘在床上不想動。

“要我幫您洗嗎？”周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仿佛這件事和幫她做飯一樣那麼簡單。

周筠鈺眨了眨仍舊酸澀的雙眼，莫名其妙地點了下頭。

好在周繹和人的構造一模一樣，他要是那種最傳統的由線路連通起來的機器人,那他可能不太能碰水，也不能幫她忙洗澡的事了。

周筠鈺浸到熱水裡的時候腦子似乎清醒了一瞬,周繹用手試了試水溫，正想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時,她打斷了他的動作,“不，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

周筠鈺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生活上好像有些太依賴周繹了,明明自己以前什麼都能自己做的,但是自從周繹的出現,她沒有做過飯也沒有乾過家務，

就連洗衣服擦身體乳這種事情都能讓他帶代勞。雖然周繹的使用年限是沒有設限的，但是她不可能這一輩子什麼都讓他做。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身子往滿載著熱水的浴缸裡沉了下去,似乎是想用熱水將她的身體埋起來。

周繹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他剛剛把她抱來了浴室，幫她選好了今晚穿的睡衣和香薰。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又拒絕他的幫助了。

“我還想為您按摩一下腿腳的，今天走了幾萬步，您肯定很累了。”周繹很了解她的身體，今天雖然是去玩，但是運動量遠高於她平時的運動量平均值。

“等會睡覺前再按了，你先去洗澡吧，我自己來。”不知道是不是浴室的空間不算大，她說著話的聲音有些悶。

水霧彌漫像是要將她吞噬，周筠鈺浸到熱水中的手心也變得格外紅潤。

“萬一等會兒您又在浴缸裡睡著了呢。”周繹頓了頓，“如果您不想我幫忙的話，我就在門外等您。等您洗好了我再去收拾我自己。”

“好嗎？”他放輕著聲音，想著她剛睡醒還有些迷糊，加上一直都有的起床氣，現在心情可能不是很好。所以周繹的聲音就像在哄人一樣。

她默默地點點頭，睜著那雙圓眼抬眉看著周繹，因為剛剛幫她試探水溫，衣服不小心被幾顆水珠浸濕了，襯衫的袖子也卷了上去，她低頭看著他手臂上的血管，和真正的血管一模一樣。

“好，那我先出去，要是有什麼要我做的，隨時吩咐。”周繹站起身，轉身出了浴室。

周筠鈺將沉下的身子又向上移了移，她歪著腦袋看著周繹的背影，似乎是歎了一聲氣。

洗完澡之後精神好多了，周筠鈺甚至感覺今晚她可能有些睡不著了。她趴在床上等著周繹幫她按摩一下雙腿。

周繹拿著她最常用的按摩精油進了屋子，輕車熟路地開始幫她按摩勞累了一整天的腿部肌肉。溫熱的掌心混著有些黏膩的液體抹到她的小腿上。

周筠鈺拿著手機轉身，“今天拍了好多照片，我全部發給你？”

“好。”周繹抬起頭溫和地笑著。

“要不要PS一下，有的拍的不是很好看。”周筠鈺皺了下眉，心想著自己的拍照技術和自己一直調侃的施映瑤有的一比。

她們兩個人都不太會拍照。

“不用，您拍的都好看。”周繹語氣真誠，不過周筠鈺聽到耳中隻覺得他這是阿諛奉承。

“你老是閉著眼誇我。”她說。

周繹蹙起眉頭，“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手上按摩的動作仍在繼續著，“審美本來就無法統一，在我的眼裡，和您相關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周繹說話向來很甜，至少對於她來說，周筠鈺這樣一個不喜歡打交道的人也會很喜歡和他聊天。她知道以她十六七歲的水平，還沒發製造出一個如此完美的AI，也不知道後來的研發人員把她的編碼改得多辛苦，才創造出周繹這樣一個人出來。

“好了，我都發給你了。”周筠鈺其實也不是那種覺得自己照片不好看就會焦慮的人。

其實她覺得人像拍得都沒問題，隻是她不太會構圖和找光線，拍出來的照片確實很一般。

裡面還夾著好幾張和周繹的合照。

“好的。”周繹應著她，接著按摩她另外一塊還沒觸碰到的肌肉。

周筠鈺以為自己今天下午睡了那麼久晚上會睡不著，卻沒想到自己又開始有些昏昏欲睡了，在想要睡下之前，她突然坐起身拉住周繹的胳膊越過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就像擁抱著的姿勢。

周繹站在床邊，而她是坐在床上，為了順著她的動作，周繹還特地彎了彎身子。

她的掌心貼在他的後背上輕拍了幾下，“今天還沒過去，祝你生日快樂。又長大一歲了。”

沒有料想到她忽然抱住自己，周繹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待他反應過來時，他回抱住周筠鈺，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輕輕地蹭了幾下。

“謝謝你，我今天很開心。”周繹輕聲說道，臉蹭過她有些微涼的耳廓，他有些不想離開她的懷抱，但是周筠鈺還是很快就鬆開了自己的手。

正當她想要結束這個簡單的懷抱時，周繹手臂上卻使了些力氣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沒讓她離開。

周筠鈺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她的雙手頓在半空中不知道周繹這是怎麼了。

“今年是我們相識的第十年。”他忽然開口，這似乎是他難得地違抗了周筠鈺的命令。

“希望我以後也能一直陪著

您。”他說話的聲音很低，聽起來也有些低沉。

“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周筠鈺笑問，見周繹沉默著她也不糾結下去，隻是下意識地用手輕拍著他的背。

周繹和之前一樣等著周筠鈺睡著了才準備自己的休眠，不過他今晚莫名地不想那麼早就離開她身邊，他的私心讓他在她的房間待了很久，久到他挨著床頭櫃睡著了，久到周筠鈺都加入深層睡眠開始夢中囈語了，他才緩緩清醒過來，替她蓋好被她腳踢飛的薄被子

已經過了零點，儘管今天已經不是他的生日了，但是他也在她身邊。

回到工作日的生活依舊忙碌，最近的天氣也越來越炎熱了。窗外的豔陽將辦公室照得亮堂堂的。周筠鈺剛開完項目的小會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日光實在是猛烈了些，她轉身將窗簾拉上。

她的心情似乎比今天的天氣還要好，在技術和人員的充足準備下，他們這個項目總算是敲定好開啟日期。

這次會議周繹並沒有跟在她的身邊，他去忙了彆的工作，知道她已經在自己辦公室坐了二十分鐘他才回到她的辦公室。

按理來說，她的所有助理都有單獨的辦公室，周繹也有他獨立的辦公室，隻是他比較特殊，和她的辦公室在同一層樓。有時候為了方便照顧她，他索性會直接在她的辦公室辦公。

周筠鈺靠在椅子上喝著果汁，身上難得地輕鬆了一些，項目剩下的就主要是研發人員的跟進了，如果順利，這個從近二十年前就開始準備的項目就能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周繹敲了敲門走了進來，他看了眼周筠鈺的表情，“您看起來很開心。”

“當然啦。萬事開頭難嘛，我們開頭已經沒有問題了，現在就期待著後面會順利。”她看著面前電腦屏幕上的項目計劃書，頁面停留在項目進度安排的最後兩個步驟。周筠鈺歎了一聲。

周繹有些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會順利的。”他輕聲說道。

“這是一部分技術部和生產部待批複的文件，您今天先處理這些文件，算著時間處理完了我們應該就能吃午飯了。”周繹向她告知著預設的時間安排。

“嗯，好的。”周筠鈺放下手裡的果汁。

“那周總這邊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先回我的辦公室了。”周繹站在她身前，想要她挽留他，但是又不知道周筠鈺能有什麼理由和必要去挽留他。

周筠鈺抬起頭轉著眼珠認真地想了想，發覺確實不需要周繹了，她搖搖頭，“好像沒什麼事了。”

周繹揚起的嘴角似乎瞬間彎了下去，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誒！”周筠鈺似乎又想起什麼。

周繹揚著溫和的笑臉有些期待。

“中午吃什麼你來定吧，中餐就行，菜式什麼的我今天都可以。”

沒料到她說的是這個，他又認真地點了下頭，“好，我等會和阿姨說。”

周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椅子上，閉著眼假寐了一陣，等他再睜開眼

的時候()，面前桌子上擺著的還是那份實驗知情書?[(()，知情書上簽了名字，很好看的行楷字體。

而上面寫的是周繹的名字。

是了，他不僅僅是周筠鈺的生日禮物，也是她的試驗品。

對於這件事周繹一開始是不知道的，隻是當他開始跟著周筠鈺一起接觸公司核心工作起，他才知道和這個秘密項目有關的事情。

周繹對此並沒有什麼怨言，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項目的存在，他可能也不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和周筠鈺如此親密無間地在一起相處了近十年。

簡單來說，這個項目的目的就是為了研究AI是否會存在意識和情感。這一直是領域內爭論的話題，從哲學到科技到生命，大家似乎都各執一詞。

如果項目進展順利，周筠鈺他們就擁有統一這個問題答案的權力了。

而這個項目之所以是秘密進行的，那是因為這個項目和政府也有合作，並且關聯很是緊密。出於安全的考慮，這個項目一直是秘密進行的，所以這大概也是隻有周筠鈺一家知道周繹真實身份的原因。

國家之所以和他們有合作就是因為目前有一個將仿生機器人生物投入到軍事活動的設想和計劃。

雖然現在是和平世界，但是為了真正地保護自己的國家，軍事力量是十分重要的。人類發展的千萬年中，經曆過很多次大規模的戰爭。無數的曆史和經曆都揭示了戰爭對於人類的危害。

而很多戰爭中的幸存者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戰爭後遺症。

將AI投入戰爭力量也是科技創新的一個新領域，仿生機器人生物可以擁有更強的力量，而很重要的一點是AI沒有真正意識，可以避免心理上的後遺症。

他們現在的實驗就是為了檢測仿生機器人生物出於程序所設置的情感是否會淩駕於程序，簡單來講還是在研究AI是否會產生人類才會有的意識。

通過程序設計和清除計算數據，仿生機器人生物會將過往的人生記憶清除，這和人類的失憶不一樣，人類失憶之後依舊有可能被自己遺忘的親人存在感情。

愛和意識有時候會比你的記憶更準確。

但是機器人不會，清除掉記憶就意味著堆積的數據也被清除了，就連因為程序設置好的“情感”也會被徹底抹除。

周筠鈺他們這次項目的主要步驟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通過檢測大腦某部分特定波段以及通過等等一些列身體的檢測判斷AI的情感是否會超越程序安排。

第二部分是清除數據抹除AI試驗者的記憶。

第三部分是在清除記憶一個月後重新檢測仿生大腦及其身體判斷數據的清除是否能保證情感的清除。

而周繹簽下實驗知情書就意味著他完全同意參與項目實驗，並且會面臨著數據記憶全部被清除的可能。

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定數量的AI試驗者，他們有的是本公司的職員，有的是在社會裡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的人，還有的AI組建了

() 家庭互相培養了所謂的感情。不過人們認為這種情感也隻是出於程序設計。

而現在他們需要拿出數據和證據去證明他們的猜測。

周繹低下頭收好了知情書，又打了電話給做飯阿姨準備今天的午飯。

他很了解她的喜好，隨便想的菜單也是她愛吃的，周筠鈺今天早餐吃得有些早，到了中午的時候也餓得不行了。

她連忙夾著菜吃飯，經常給她做飯的阿姨手藝很好，很符合她的口味，就連周繹也是記錄下阿姨的做法技巧才練出的廚藝。

“您慢點吃，彆著急。”周繹忍不住提醒她，輕拍了一下她的背。

“今天太餓了。”周筠鈺抬起頭笑了兩聲。

“沒人和您搶呢，不著急，慢慢來。”周繹還是耐心地勸她。

“好啦我慢點吃。”她順著他的話回道。

吃完飯後周繹坐在沙發上捏著她的後肩，因為久坐她的頸椎脊椎難免會不舒服，周繹經常會幫她疏通一下經絡。

他將她的長發攏起，紮成了個丸子頭。周繹難免想起以前他還不會綁頭發。

周繹還因為周筠鈺留了一頭長發，特意學的紮頭發技巧。儘管他是個全能AI但是程序似乎忘記安排他這些技能了。

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肩上，摁到對應神經的位置，周筠鈺瞬間感覺到一陣酸脹感，忍不住從口裡倒吸著氣。

“有點疼。”

“那我輕點。”周繹輕身道，雖然這樣說著，但是他手下還是使了些力氣的。

隨著按摩漸入佳境，初初按摩時那種不適感變得舒服了起來，兩個人都坐在沙發上，而她的手就撐在周繹的腿上。

周筠鈺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大腿，“你，你拿到協議書了？”

她輕聲問道。

實驗除了知情書還有一份協議書。

周繹溫柔地微笑著點頭，“嗯，不過我還沒簽。”

“是協議書上有什麼問題嗎？”周筠鈺知道整個項目和實驗對於周繹這些高級AI來說，其實沒什麼益處，但是為了這個研究，他們花費了數十年的時間。

她不能放棄。而受到程序控製的試驗者們，都會自願貢獻自我參與實驗。

他搖搖頭，“沒有問題，我遲點就會簽的。”周繹頓了頓，“隻是想到之後我會忘記和您之前的那些經曆，我現在很難過。”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悲愴。

忘記和周筠鈺的過去會讓他難過，但是更難過的是周筠鈺是那個記憶的保留者。

周繹自己也沒有把握實驗會順利，如果中途數據處理異常，他有可能會面臨著自毀的可能。如果過程順利且技術支持，他也有能力重新恢複之前的記憶。

隻要計算能力足夠強大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以後周筠鈺面臨著隻有她擁有兩人記憶的場景，她會不會難過。

周繹雖然沒有自信到覺得周筠鈺會愛他，但是她並不是輕感情的人，至少他在她的心裡還是有一點地位的。

周筠鈺抿著嘴唇，輕歎了一聲氣，“那你悄悄把我們的記憶寫下來，想看的時候回頭看看。”她開玩笑道。

她想，她確實有些不舍得，不舍得他將來會忘光十年裡的記憶。而他的記憶裡幾乎都和她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