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兩軍對壘。

一場戰爭剛剛結束。

城牆外，有上萬條生命永遠留在了戰場上。

裝備厚重老舊、盔甲表面滿是歲月和戰鬥痕跡的，是石敬瑭麾下晉國將士的屍體。

其餘身著粉色鮮亮盔甲、體態婀娜窈窕的，則是大慈王朝戰死的將士。

除此之外，石敬瑭的六隻機關龍子，螭吻、狻猊、嘲風、睚眥、蒲牢和狴犴，在兩軍出戰時殺敵無數，卻也有不同程度的戰損。

其中嘲風的傷勢最嚴重，它如鳳凰般的雙翼折斷了一隻，頭部更是差點被劈成兩半。

“恭喜陛下，賊兵退了！”

一名晉軍將士跪在石敬瑭面前稟報。

石敬瑭卻是面色陰沉。

“恭喜？”

“你說恭喜？”

他抬腳踹向那名偏將，竟將人踢飛十丈遠，更在偏將厚重的盔甲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凹痕！

“愚夫！”

“朕的目標是整個人間！”

“可你看看城牆外面？”

“一個女人創立的王朝，領著二十萬穿戴盔甲手持兵器的娘們，居然和朕的大晉強軍戰成平手！”

“誰來告訴朕，這有什麼值得恭喜的！！！”

石敬瑭憤怒的咆哮聲，在雄州城內回蕩不絕。

正如他所言，兩軍初戰隻打了平局。

大慈軍隊雖然撤退了，卻是鳴金收兵從容退卻，並非潰敗。

勝利，不屬於石敬瑭。

勝利，同樣不屬於瑤光。

“騙子！”

“範離敢欺騙朕！？”

大慈軍營裡，瑤光女帝面上笑容儘去，目光更滲出毒蛇般的陰冷寒芒。

她剛剛得到消息，寶鈔和靈石券的購買力下降了。

一兩銀子能買到的貨品，換成同面額的寶鈔，需要一兩一錢才能買到。

一兩，等於十錢。

一成購買力的浮動看似不大，但瑤光才拿到相當於楚國五年稅收的寶鈔和靈石券，其中的折損已經算是天文數字了！

“長姐，果真是範離在搗鬼？”妙音聖主問道：“這仗咱們還打嗎？要不先撤軍，或者直接去彭城向範離興師問罪？”

“對啊長姐！”金德聖主也道：“反正寶鈔和靈石券已經到手，就算現在撤軍，憑範離螻蟻般弱小的實力，他還能從咱們手裡把錢搶回去？”

聽兩位聖主都建議撤軍，瑤光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不悅的瞪了金德一眼。

“虧你是儒修！”

“禮義廉恥都修到哪裡去了？”

“為了區區五年稅收，你想讓朕失信天下麼？”

金德被訓得滿臉通紅，隻好低頭不再吭聲。

其實，除了守信，瑤光女帝也有必須攻下雄州的理由。

天降三朝，誰知道他們從仙界帶回了什麼？

唐國落在大明，那邊有嘉靖帝在，女帝自然是惦記不上的。

唯有晉國，瑤光要搶先拿下，以免魏漢吳楚後知後覺，也跑來分一杯羹。

“朕不會撤兵。”

“但範離也必須給朕一個解釋！”

瑤光女帝說完，便在心中盤算如何給範離一個教訓，讓他不敢在後方做小動作。

“報！”

突然一名女將走進軍帳，向瑤光稟報。

“有楚國使者，攜帶許多輜重給養，特來前線勞軍！”

勞軍？

瑤光女帝微愣，疑惑的看向金德和妙音。

兩位聖主也是滿臉迷茫之色，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看樣子，楚使不是項衝派來的，否則怎麼實現沒有消息？

“請楚使進帳。”女帝下令道。

“楚國厲陽侯範正明，見過瑤光陛下，兩位聖主。”

來人居然是範家大爺。

“你是楚使？”瑤光女帝皺眉。“項衝……楚帝陛下怎會派你前來？”

就憑範離的奸臣身份，項衝絕不會用範正明為使？

瑤光立刻就懷疑起對方身份，甚至斷定其中必有陰謀！

“嗬嗬嗬，陛下誤會了。”

範正明微微一笑，神態從容中又有傲氣。

“本侯是楚國使者，並非楚帝使者。本侯此來，僅代表楚國臣民，感謝瑤光陛下慷慨出兵的義舉。些許勞軍禮品，全部由範氏商行提供。”

範氏商行的招牌，卻是足夠響亮的。

瑤光女帝給金德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退出軍帳，乃是查驗物資去了。

沒一會功夫，金德聖主滿臉喜氣回到帳中。

“長姐！”

“厲陽侯出手大方，贈送軍用丹藥一千瓶，軍械裝備兩百車，另外還有補水、防曬、美白等化妝品不計其數。”

瑤光女帝讓金德查驗物資，當然防止範家暗中使壞。

但看金德的樣子，物資居然全無問題？

隻是，大慈此次出兵總計二十萬。

區區一千瓶丹藥、兩百車軍械能抵什麼用？

恐怕還不夠一場大戰損耗的。

倒是化妝品的數量……

金德聖主小聲在瑤光耳邊低咕，報出了具體數量，立刻把女帝震驚了！

足夠二十大軍半年使用的各種化妝品？！

“厲陽侯一番美意，朕替大慈二十萬將士謝過了。”

終於。

一陣短暫沉默過後，瑤光女帝決定收下這批質量沒有問題的物資。

在她的潛意識裡，也漸漸開始相信，是自己強大的實力讓範離感到畏懼，才會用這種方式討好自己。

嗬嗬？

愚蠢的男人。

當他的利用價值被耗儘的那天，仍然逃不過一死的結局。

“陛下客氣了。”

範正明笑容謙和有禮，始終展現出成熟男人應有的風度和修養。

隻是，他又面露一絲絲尷尬，用略帶愧疚的語氣，仿若不經意的提起一樁‘小事’。

“瑤光陛下可知，近日我楚國出現了市價波動？”

市價？

波動？

這種詞彙對修行者而言，實在是有些陌生。

眼看女帝面露疑惑之色，範正明立刻識趣的開始解釋。

“本侯雖有爵位，卻也是一名商賈。”

“在商言商。”

“所謂市價波動，即是指貨幣購買力的變化，主要受市場供求關係影響……”

範正明滔滔不絕說了許多，瑤光等三女卻越聽越迷糊。

然而，三位大乘境女強人，無論如何不願在弱小的男人面前承認自己無知，隻好繼續裝作一副能聽懂的樣子。

“簡單來說。”

“若市場物資豐富，則物價走低，貨幣購買力強。”

“若物資匱乏，有價無市，則貨幣購買力弱，物價上升。”

“就好像豐年之時，糧食豐收，價格也會較低。若遇上災荒年月，糧價便要上漲。”

這麼簡單的比喻，瑤光等三女當然都聽懂了。

女帝淡淡問道：“厲陽侯說了許多，但楚國物價變化，與朕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重大！”

範正明收斂笑容，躬身朝瑤光女帝深深一禮。

等他直起身時，已是滿臉愧疚之色。

“大慈雄師此番出征，我楚國獻出五年稅收作為報答。”

“然而，楚國物價浮動，導致寶鈔和靈石券的購買力下降，有損大慈利益。”

“本侯此番前來勞軍，一則慰問雄師表達敬意，二則誠心致歉，希望能得陛下寬容諒解。”

瑤光女帝剛才還在盤算，貨幣貶值，必須讓範離給自己一個解釋。

沒想到，範離行動更快，已經把範正明派來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瑤光女帝隻感覺範正明給足了自己面子，送來的勞軍禮品也確實豐厚，一時真開不了口問責對方。

幸好，她不唱黑臉，有人專唱黑臉。

女帝甩給金德一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

“既然是誠心道歉，為什麼範離本人不親自來？”金德質問道。

“二弟身居要職，穩定楚國物價必須由他親力親為。”

範正明不卑不亢，從容應對。

“範某承襲厲陽侯爵位，又兼領範氏商行，勉強做個信使，借著勞師的機會替二弟表達歉意，絕無輕慢貴國之意。”

說完，範正明又深鞠一躬，

什麼叫能屈能伸？

瑤光女帝打量範正明許久，始終感受不到他身上有半點怨氣，好像真是愧疚自責，誠心認錯來的？

她實在找不出理由問罪，卻也不打算輕易放過對方。

“晉公不能安定物價，損失卻要朕來承受？”

“今日朕或可寬恕，若再有類似事情發生，又該如何？”

瑤光卻沒發現。

她口風鬆動，已經是中了範正明先禮後兵之計。

“有辦法！”

隻見範正明從袖中取出一式兩份的卷軸，在眾人面前展開。

“這是合同書。”

“合同條款由我二弟親筆撰寫，專為維護大慈利益，並展示楚國誠意。”

“隻要陛下在合同書簽字用印，合同即為生效。”

“凡合同內條款，既陛下與大慈之根本利益，楚國將堅決維護。若不能做到，也將按條款方案，給予合適的賠償。”

聽範正明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瑤光女帝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商賈？

小道而已，她從來不屑一顧。

隻是涉及切身利益，瑤光才耐著性子勉強接過合同書，逐一合同條款。

“一、大楚王朝為報答大慈王朝出兵之恩，以寶鈔和靈石券作為抵償方式，總計相當於楚國過去五年稅收總額之數，支付給大慈王朝。”

“二、為維保大慈王朝利益不受損害，楚方有責任穩定大楚國內物價，確保寶鈔、靈石劵購買力強勁。”

“三、若因楚國物價波動，導致寶鈔、靈石券購買力下降，造成大慈王朝利益損失的，楚方將賠付最低十倍，最高一百倍的補償。賠付方式，優先以大楚官方貨幣，即寶鈔、靈石券為第一支付方式。”

“四、若大楚無力支付足夠面額的寶鈔、靈石券，則因以等價實物支付賠償。”

“五、免責申明，若出現不可抗力因素，包括天災、滅國、聯盟破裂等導致楚國物價波動，則不必承擔損失賠償責任……”

瑤光女帝還是第一次合同書，隻感覺頭暈目眩。

出於謹慎考慮，她將合同書反複三遍。

“厲陽侯。”

“本侯在。”

“朕聞你，楚國真的願意以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補償朕的損失？”

範正明微微一笑。

“白紙黑字，全在合同書裡寫著。”

“甲乙雙方要簽字用印，我二弟已經簽字，並蓋大楚晉公印、丞相印以及楚帝玉璽。”

瑤光女帝看著一式兩份的合同書末尾，確實範離已經簽字用印。

“陛下放心。”

“合同書簽署完成，楚國也將知會魏漢吳三國在彭城的使者。”

“如若日後楚國毀約，便是失信於天下。”

“信義乃立身之本，我二弟在彭城遙指烏江起誓，絕不失信！”

聽範正明如是說，瑤光又信了幾分。

“嗬嗬。”

“朕也深知，範氏商行生意遍天下，富可敵國。想來穩定物價這種事，斷然難不倒晉公與厲陽侯。”

範正明聞言，又是一禮。

“多謝陛下讚譽。”

“但是……”

瑤光女帝的目光從合同第三條挪開，她斷定範離許下百倍賠償的承諾，就有把握確保不用賠償。

所以，合同如果有陷阱，應該不是第三條。

她盯著合同第四條看了許久，也瞧不出所以然。

莫非是第五條有問題？

“出現不可抗力因素，楚國就能免責，不用賠償？”

瑤光女帝冷冷一下，目光中略帶鄙夷的望向範正明。

那眼神仿佛在說：男人，朕看穿了你的小伎倆。

“請陛下放心。”範正明卻道：“正如合同列明的，除非是天災導致減產、人口銳減，又或是大楚滅國，又或貴國與大楚聯盟破裂。除此三事，大楚絕不逃避賠償責任。”

天災？

滅國？

聯盟破裂？

女帝思來想去，也覺得不太可能。

預示天災，連她都做不到，區區範離怎可能預知天災，還以此借口免責？

滅國？

除非大慈對楚國用兵，否則在聯盟保護之下，連大明都彆想滅掉大楚。

至於聯盟破裂，女帝更有絕對信心。

即便有朝一日聯盟破裂，也是魏漢吳楚四國再無利用價值，她翻臉時，才是聯盟破滅之時。

“好！”

瑤光女帝終於放心。

“晉公的合同書誠意滿滿，朕簽了！”

……

…………

幾日後，範正明帶著成功簽署的合同書返回彭城。

範離將劉禪、曹奐、孫皓三位國使請來，當場驗看合同書。

在確認無誤後，範離當即下令。

“即日起，朝廷官員俸祿以及範氏商行員工的薪俸，一律不再發放寶鈔和靈石券，仍按舊例發放實物。”

“凡範氏商行旗下經營項目，隻接受寶鈔和靈石券支付。”

“我要在雄州戰事結束前，將老百姓手裡的鈔票全部收回！”

“命令印鈔廠加印鈔票，但不許流出，以免票賤傷民。”

“隻等女帝獲勝班師，便將所有鈔票全部投入市場！”

“投放方式，包括【國民分紅】、【農商補貼】、【生育補貼】、【徭役補貼】等等。”

聽範離如是說，劉禪等人面色大變。

“晉公！您要白給老百姓發錢？若果真如此，貴國鈔票恐怕……你不擔心合同條款規定的百倍賠償嗎？”

範離自信一笑。

“本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