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工部尚書嚴世番，叩見皇上！”
“吾皇萬……”
“好了好了，虛禮免了。”
仁壽宮，禦座上神仙般的天子，面帶微笑，眼神隱隱有激動興奮之色。
“嚴愛卿，你說有大瑞出世？”
嚴世番想哭啊！
多少大明朝臣，一輩子也沒機會被嘉靖叫一句‘愛卿’。
自己今天做到了。
隻是，真他娘的費錢！
“是。”
“天子禦前，臣不敢有半句謊言，確實是大瑞出世。”
自古以來，曆代帝王都推崇祥瑞，並以祥瑞加身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是有道明君。
大明到嘉靖這一朝，對祥瑞的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癡迷。
嘉靖帝在位多年，其所獲祥瑞數量不下百次。
比起‘垂拱而治’的政績，上百次祥瑞更是嘉靖帝津津樂道的話題！
“國師藍道行參悟天道，作《符瑞誌一書，將自古以來的祥瑞分為嘉瑞、大瑞、上瑞、中瑞、下瑞五種。”
“朕自即位以來，獲下瑞七十二次、中瑞三十六次、上瑞九次。”
“至於大瑞和嘉瑞，卻遺憾一次都未見過。”
說起祥瑞，嘉靖帝滔滔不絕。
所謂下瑞，即各種奇花異草。
比如靈芝又名三秀，意思是一年開花三次。
若遇上一年開花四次的靈芝，便是祥瑞之中的下瑞。
類似這種奇花異草，嘉靖帝共獲得七十二株，全部移栽到禦花園，並派大明最出色的靈農小心伺候著。
中瑞，是極罕見的飛禽靈鳥，比如蒼鳥、赤雁、白雉、白燕、白鳩等等。
嘉靖帝共有三十六隻，也都派專人精心飼養著。
至於上瑞，即各種白化靈獸。
本色非白，異變為白，視之為祥瑞。
嘉靖帝僅有九隻白化靈獸，因為是上瑞，每隻靈獸都專門建一座園子供其居住。
嚴世番就是這九座園子的項目負責人，很是大賺了一筆。
“上古時，伏羲氏於黃河邊參悟天道，時有龍馬背負《河圖躍出水面。伏羲氏得龍馬、觀河圖，乃創《先天八卦，功德無量。”
“後有禹王治水，神龜現，背負《洛書。禹王憑《洛書將天下分為九州，分而治之，水患乃止。世人說，禹王分九州、立華夏，開曆代皇朝之始。”
“河圖、洛書，乃祥瑞之首。”
“朕不敢自比人皇聖君。”
“但朕在位多年，節衣素食、垂拱而治、不與民爭利，使百姓休養生息……”
嚴世番都快聽睡著了。
嘉靖帝卻談興未減，一直滔滔不絕。
“若朕無德，豈能有百餘次祥瑞現世？”
“若朕尚有餘德，嗬嗬，也合該得到一次大瑞，嚴愛卿，你說呢？”
嚴世番見終於輪到自己說話了，趕忙高呼下拜。
“陛下一代聖君，德追三皇、功蓋五帝。”
“陛下何止該有一次大瑞？”
“臣相信，陛下舉國飛升之前，除了此次大瑞，我朝還當出現一次嘉瑞！”
嘉靖帝終於沒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嘉瑞？”
“凡史書所載，即便明、漢、楚三朝，都未見嘉瑞出現。”
“唯有先秦之始皇帝，在祭祀渭水時引出蒼龍頷首，可稱嘉瑞！”
“朕有一次大瑞，已是心滿意足，豈敢貪圖嘉瑞？”
嘉靖帝略作停頓，終於難耐心中激動，開口問道：“嚴愛卿，你所說大瑞到底是什麼，朕何時能見到？”
“陛下，大瑞是飛星。”
“前日夜裡，飛星於北方天際出現，落於南方臣的家鄉袁州府。”
“臣得鄉人報信，親自前往查看，確認無誤後才向陛下奏賀！”
“臣已命袁州知府親自看守飛星落地之處，隻等陛下禦駕親往查看。”
嚴世番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嘉靖帝的神色變化。
他這套說辭，仔細推敲編纂許久。
看似情況彙報，其實處處透著算計。
天降大瑞，那就是上天對嘉靖帝的認可，與他嚴世番有什麼關係？
但大瑞飛星落在嚴世番的家鄉，這就值得推敲。
家鄉有大瑞現世，這樣的臣子豈非也是天賜？
豈能不信任、不重用？
而且，飛星起於北方，也有一番暗示！
雲州城！
“前日夜裡？”
“朕當時正在閉關。”
嘉靖帝神色凝重，右手掐算一陣。
“藍神仙受朕委托，煉一爐九轉金丹供朕修煉時服用，恰好也在閉關煉藥。”
“大瑞出現，這番盛景竟被朕錯過了？”
嘉靖帝滿臉遺憾。
他又問：“飛星雖然罕見，但並不能直接引為大瑞。嚴愛卿，你如何確定其為大瑞的？”
“因為……”
嚴世番左右看看，仿佛天機不可泄露。
他抬起頭，滿臉的莊嚴與神聖。
“飛星上，有天道刻字。”
……
…………
範離打著哈欠，罵罵咧咧從帳篷裡鑽出來。
大明出祥瑞，飛星降世，還帶來上天給大明的指引。
嘉靖帝一道聖旨，命京城五品以上文武官員、世襲勳貴，甚至包括範離這種外國商人，都必須前往觀看祥瑞。
都說帝王心思深不可測。
但這一次，嘉靖帝的心思倒很容易猜到。
“臭顯擺。”範離嘟囔一句。
沒辦法。
誰讓他是範氏商行在大明的負責人，好歹有點社會地位，甚至是楚國在大明最有身份的人。
特許範離來袁州府觀賞飛星大瑞，這是要借他的嘴，向楚國宣揚嘉靖帝乃天命所歸？
飛星落在一片農田裡。
明軍早早到此，收割了所有的莊家，隻留下一片光禿禿的平原。
隕石坑，足足有十畝地，是一個深凹的半圓大坑。
範離先是有些驚訝，他知道嚴世番出手了，所謂飛星大瑞應該是營救嚴世番的手段。
但是，真能搞出一顆飛星，嚴世番確實有兩把刷子。
大坑邊緣，圍滿了奉命前來觀看的大明勳貴。
坑裡的飛星，卻被一張巨大的明黃錦緞蓋住。
明黃錦緞，皇家專用。
這顯然是嘉靖帝的意思，以承托著飛星的尊貴與珍奇！
“陛下。”
“良辰已到，臣請旨，向世人展示飛星。”
嚴世番被封為欽命祥瑞大臣，全權負責相關事宜。
此刻，嘉靖帝神情莊重肅穆。
他罕見的換下道袍，披上龍袍，儘顯天子氣概。
“準奏。”
“嚴愛卿，讓祥瑞現世吧。”
嚴世番立刻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禮。
然後，他來到隕石坑邊，伸手朝下方坑中虛握，用力一爪！
明黃錦緞被揭開，露出裡面一顆晶瑩剔透的巨大晶石！
範離與眾人一起放眼望去，卻見晶石朝上的表面光滑如鏡，但‘鏡面’下卻若隱若現八個大字：
“明明天子，胡雲當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