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反應最快的是賀歲安,她轉眼間就趴到井壁,吃力地拉住祁不硯,兩隻手充血冒青筋,有不把人拉起來誓不罷休的感覺。

手被人抓住的那瞬間,祁不硯抬首望了她一眼。

她仍然一聲不吭拉他。

祁不硯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朝下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一聲慘叫聲從井中傳出,不知名的東西被粉末灼傷,他的腳踝也隨之一鬆。

賀歲安趕快將他拉起來。

這件事發生在瞬息之間,打得人措手不及,沈見鶴幾人剛要過來幫忙就看到他們脫離險境了,蘇央的兩個親衛想下去查探。

被她攔住:“下面過於古怪,切勿輕易冒險。”

親衛聽令退下。

蘇央還記得賀歲安對她有恩,對待同賀歲安一起的人都是和顏悅色的,隻是在下墓此事上不會退半步,具體情況也不可跟外人言說。

倘若是他人擅闖進風鈴鎮的“凶宅”進入古墓,蘇央為了以防萬一,一般會選擇先把對方抓起來,回去交由她父親發落。

但是今晚她不會用這種法子拘住他們,隻讓他們速速離去。

告誡他們不要再過來。

這也算是還賀歲安助過她之情了,蘇央知道自己的父親平時慈眉善目的,一遇上關於凶宅、古墓的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被蘇央父親知道有人擅闖此地,還是已經進過古墓,必定會親自處理,堅決地不讓她插手。

父親最終的處理方式是什麼,蘇央就不得而知了,被瞞著,關鍵是她不再見過那些人。

賀歲安既沒拒絕,也沒答應。

蘇央以為她的沉默代表應承,將目光轉移到沈見鶴身上。他被美人這麼一瞧,笑嘻嘻道:“你放心,我最聽美人的話了。”

一個親衛上前用劍抵住沈見鶴的脖頸,似下一瞬就要手刃他,面無表情,語氣冷漠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不得對郡主無禮。”

沈見鶴忙表示他沒彆的意思。

話到嘴邊,郡主二字在沈見鶴舌尖打個圈,噎住了。他眼珠子溜溜轉,吃驚多看蘇央幾眼。

原本他以為她是有點身份的人或者是被傳為凶宅的宅子的主人,沒想到是郡主,不留神行差踏錯,可不得和官府打上交道?

蘇央對親衛使了個眼色,親衛收劍回到她身後。

沈見鶴向她一笑。

蘇央視若無睹,派一人送他們離開宅子,擔心他們去而複返,又留下一人守在凶宅外面。

賀歲安便和祁不硯、沈見鶴回客棧了,他們出去和回來都沒有驚動客棧裡面的人。

小二趴在櫃台睡著了。

一樓時不時響起他的呼嚕聲。

沈見鶴一上樓就躲回房間裡,大概是想理清楚不久前發生過的事,為接下來做周全的計劃。

賀歲安跟祁不硯進了他的房間,原因是他的腳踝可能被井底下的東西抓傷了,她想看看自己有沒有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

祁不硯見她進來,也不在意。

行走江湖途中,賀歲安看到有賣傷藥的地方就會買一點囤著,當然,用的都是祁不硯的銀子,她沒銀子。今日派上用場了。

賀歲安指了下祁不硯的腳踝,他坐在床榻上,抬頭看著她。

“我想看看你的腳。”

賀歲安說。

祁不硯似是沒聽懂她的意思,沒有下一步動作。賀歲安後知後覺這句話有歧義,修改措辭道:“我想看看你那裡有沒有受傷。”

片刻後,他靛青色的衣擺下,一雙赤足露出來,兩道很細的鈴鐺銀鏈拴戴在窄瘦有力的腳踝,這是屬於苗疆天水寨之人的鈴鐺銀鏈。

他們一出生就會戴上。

賀歲安以前沒仔細地看過這些鈴鐺的形狀,現在留意到是蝴蝶形狀的,乍一看仿佛有血有肉的銀色蝴蝶,可見製作精良。

而祁不硯的皮膚是常年生活在陰暗處、沒有見過陽光的白,銀蝴蝶小鈴鐺略顯鬆垮地戴在上面,似隨時有滑落腳踝掉落的風險。

叫人看了想將銀鏈子拴緊點。

賀歲安坐在榻凳,拿出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膏藥。

本想讓祁不硯自己塗的,見他墜著銀飾的長發散落,一動便垂下來,容易蹭到膏藥,他又不喜歡把頭發全紮起來,她打算幫他上藥。

自蜘蛛從古墓出來,不知為何變得奄奄一息,似出現蛇的冬眠狀態,蜷縮在溫暖的被褥裡。

蜘蛛看樣子是暫時沒辦法替祁不硯治療傷口的。

隻能靠人了。

賀歲安撩起祁不硯腳踝上的銀鏈,彎下腰,細看傷口,像被一樣長長的東西抓傷的,跟被人的指甲撓傷十分類似。

假如抓傷祁不硯的是人的手。可哪有人的手能隔著一層靴子將他的腳踝抓得鮮血淋漓、滲著紅的骨頭外露,她看了心驚。

換作賀歲安,非得疼死。

偏祁不硯仿佛不知道疼,面色如常,纖長眼睫輕輕眨動,墨發垂落腰間,手隨意撐在床榻上,又因腰封束著腰,更顯腰細。

賀歲安輕柔地給祁不硯塗藥,每塗一下,習慣往傷口吹一口氣,係在他腳踝的鈴鐺有清響。

她以為是弄疼他了,動作放得更輕:“我弄疼你了?”

“不是。”

他腳踝稍微動了下。

祁不硯掌心托起安安靜靜蜷縮著的蜘蛛:“你應該也在好奇我為什麼聽了郡主的話出來,而不是繼續深入古墓,找我想要的東西。”

賀歲安先點頭再搖頭。

他倒是不懂她了。

她道:“我是好奇你為什麼出來,但我相信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也不多問,你想做什麼,我跟你就行。”

祁不硯看了賀歲安良久,好像才感到疑惑:“賀歲安,當初你為什麼想跟著我。”

賀歲安像是有點說不出口。

他等她說。

她還是說了,臉帶有一絲不太好意思的紅:“想活。”

倒不怕他會動手殺了她。祁不硯想,她恐怕不知他以前也不是沒殺過想和他同行、卻心懷不軌之人,殺完後儘數喂給他的蠱了。

他就在旁邊愉悅地看著。

賀歲安晃了晃祁不硯腳踝的鈴鐺鏈子,想取下來,上藥太不方便了,她一鬆手,會蹭掉藥的。

她看著沒解環的銀鏈,躊躇地問:“能不能解開的?”

“解不開的。”

說罷,祁不硯瞥了一眼,腳踝鈴鐺晃動,音色脆亮,他漫不經心:“天水寨的銀鏈隻能斷,不能解。銀鏈斷,即人死。”

說來也是奇怪,祁不硯向來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卻也親眼見過不小心弄斷銀鏈的天水寨人在俄頃間死於非命,藥石無醫。

這算是會用蠱的苗疆天水寨人的一個致命弱點。

幾乎沒外人知道。

信奉神的天水寨人認為這是老天爺在賜予他們詭譎的蠱術後,防止他們亂來,給予的枷鎖。

所以他們不會輕易讓彆人接觸自己戴的銀鏈,最重要的是隻能戴著,又不能藏起來,對待銀鏈更是小心翼翼,當神來供著也不誇張。

祁不硯對待銀鏈依然隨性。

他不想死,是不想死於他人之手,至於銀鏈……要斷不斷。

賀歲安沒再說要祁不硯解掉銀鏈的話,左看看,右看看,想用什麼來固定住他腳踝的銀鏈。

到後面,她用了自己的綁發絲絛,長度和粗細都剛剛好。祁不硯之前給過賀歲安不少銀子,她拿一部分去買了很多好看的絲絛。

絲絛多得是。

賀歲安用絲絛穿過銀鏈,綁在腳踝上方,不讓銀鏈墜下來,再熟練綁了個蝴蝶結。

就是看起來怪怪的。她拿的恰好是紅色絲絛,綁到祁不硯秀白腳踝上方,紅與白這兩種顏色本來就具有強烈的衝突感,紅又綁著白。

有些奇怪的感覺。

她不敢多看,拉下他的衣擺。

祁不硯含笑地向賀歲安道了聲謝,起身倒水喝。賀歲安把藥放好,忍不住看了看躺在被褥裡、沒以前那般生機勃勃的蜘蛛。

雖然賀歲安不喜歡蟲,但見曾治過她額頭傷口的蜘蛛現出氣若遊絲之態,還是於心不忍。

“它怎麼了?”

賀歲安問。

祁不硯飲儘杯中茶水,放下瓷杯,沒有什麼血色的手從衣裳裡取出變得跟蜘蛛同樣狀態的蛇:“古墓裡面有東西叫它們害怕。”

她不解:“什麼東西?”

“是蠱。”他唇角掛著淺笑,娓娓道來,“蠱與蠱之間能相互感應,而蠱天生又會恐懼比自己強的蠱,它們也不例外。”

祁不硯走到窗邊,推開欞格窗:“古墓裡有一種蠱。”

賀歲安:“什麼蠱。”

“陰屍蠱,還是已經被人徹底煉成的陰屍蠱。”祁不硯緩緩道,“陰屍蠱不但能控製屍體,也能控製活人,將人變成活死人。”

他就站在窗前,回頭看她:“而我之所以會出來,是因為有一隻陰屍蠱鑽進了你的身體。”

賀歲安不可置信。

她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在古墓裡也沒怎麼留意身體。

要是此事屬實,那怎樣才可以把陰屍蠱取出來呢?她可不想體內有陰屍蠱,賀歲安忙問道:“你能不能幫我把陰屍蠱拿出來?”

祁不硯抬起眼簾。

“先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