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賀歲安瞳孔微縮,趕緊縮回脖子,由於反應太大,她朝後像個球般滾到棺材外面。

坐紅木棺對面的沈見鶴瞠目結舌,可以說是被嚇一跳,卻見滾在地的人有點眼熟,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果然見過,就住他隔壁來著。

沈見鶴站起來,脫口而出:“你是客棧裡的小姑娘?”

賀歲安沒吭聲。

接著,他也看見了祁不硯。

祁不硯今夜沒編發,長發用青色絲絛半束著,青色絲絛還是賀歲安給他的。燭火下,他看起來溫和平靜極了,像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沈見鶴在客棧見祁不硯第一面就覺得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

二十幾歲的沈見鶴打小便在江湖裡摸爬滾打,跟師父學盜墓技巧的同時也學得該如何看人,但他感覺祁不硯有說不出的神秘。

此人看似精致漂亮,待人溫潤有禮,卻始終似蒙著一層白霧,像深藏著何物,未知的那一面往往才是危險的來源。

不對。

他們怎麼也在燕王墓?

沈見鶴審視著賀歲安和祁不硯,他們不會也是聽說燕王墓有不計其數的珍寶,所以在得知燕王墓的確切位置後過來盜墓吧。

這可就難辦了,沈見鶴舍不得見珍寶落到他人手中。說白了,就是一個見錢眼開的貪財奴,他自己也承認,否則也不會冒險盜墓了。

賀歲安沒錯過沈見鶴變化多端的面部表情,默默往後退一步。

沈見鶴糾結地抓了一把頭發。

他旁若無人道:“不行不行,師父說過不能謀財害命,盜墓者本就命短,平時該積陰德。燕王墓多的是寶貝,我肯定拿不完,分點給他們又怎麼了?”

賀歲安:“……”

不是賀歲安懷疑沈見鶴的能力,而是他真可能不是祁不硯的對手。祁不硯會用蠱,能殺人於無形中,還有可運用自如的天蠶絲。

祁不硯對沈見鶴視而不見,離開紅木棺,走向石牆,十四盞壁燈的燈罩繪有繁美的花紋。

嘶、嘶、嘶。

蛇吐信子。

賀歲安一開始以為是祁不硯養的幾條蛇,漸漸地,她發覺不妥,幾條蛇而已,怎會發出如此大的聲音,這種聲音更像是蛇群發出的。

她正要回頭看,身後的沈見鶴猛地一驚一乍大叫,似要用鬼哭狼嚎的喊聲把墓室震塌一樣。

他指著開了一道口子的紅木棺。

“好多蛇!”

蛇如流雲攢動,鱗片皆泛著陰冷森光,沿著紅木棺棺蓋爬出,金環蛇、銀環蛇應有儘有。

都是毒性霸道強烈的蛇,一咬即死,沈見鶴低罵聲,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下墓之前的祭拜儀式做得不太好,令墓穴的主人不高興了。

盜墓者開土前會行祭祀,祈求下墓後一帆風順。

沈見鶴行事偶爾吊兒郎當,但在這種事可不會馬虎,買的祭祀品都是上好的,算是求個安心。

所以,他到底是招惹誰了?

以前隨師父盜墓,哪次不是順順利利的,面對眼下困境,沈見鶴想死的心都有了。

賀歲安想跑過去合上棺槨。

棺槨附近已有不少蛇了。

她是忍住懼意去合棺槨的,無奈棺槨太重,一下子推不動。沈見鶴也過去幫忙,男子的力氣一般較大,眼看著就要合上棺槨了。

祁不硯不曾理會紅木棺,抬手將一盞壁燈取下,手腕鈴鐺咣當:“沒用的,棺材要裂了。”

什麼?

沈見鶴冷汗直飆。

他視線往下移,應是十分結實的紅木棺的確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縫,不止一道。是被裡面不斷增加的東西強擠著,即將要爆裂開來。

賀歲安也看見了,她不再致力於合上棺槨,而是轉身就跑。還沒跑幾步,紅木棺受強大的內力擠壓,徹底裂開了,蛇傾巢而出。

有幾條蛇竄到沈見鶴身上。

他急得跳腳,甩開蛇。

賀歲安第一時間跑向祁不硯,像受過驚嚇後的小動物曆經千辛萬險找到回家的路。

她邊跑邊伸手給他。

剛開始,祁不硯並沒有抬起手,過了幾息,祁不硯才伸手過去。而賀歲安仿佛全身心信任祁不硯,毫不猶豫地握緊了他。

十指相扣。

祁不硯將賀歲安拉上石台。

沈見鶴見他們站在高於平地的石台,也迅速跑過去,後面有窮追不舍的蛇群,嚇得他一步都不敢停,怕被蛇咬死在這座古墓裡。

有一條銀環蛇爬上紅木棺棺槨,向還在奔跑著的沈見鶴跳躍過來,給人一種它會飛的錯覺。

銀環蛇是張著嘴的。

這就意味著它一旦落到沈見鶴身上會立刻咬人。

賀歲安忙不迭取下一支發簪,瞄準銀環蛇飛躍的方向,用力擲去,砸中銀環蛇的腦袋,它躍至半空便墜落在地,算暫時救下他一命。

九死一生的沈見鶴頓時對賀歲安感激涕零,跑得更快了,連滾帶爬地跳上石台,手腳還是軟的,全憑想活著的意誌力支撐著跑。

簡直是出師不利。

倒黴至極。

這是沈見鶴第一次瞞著師父,獨自出來盜墓,立誌想乾一樁大的,叫師父瞧瞧自己的厲害,誰知道快要把命都給搭上了。

賀歲安那支才戴不到一日的簪子也隨著那條銀環蛇墜入了蛇堆裡,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

這是她剛來風鈴鎮買的。

還沒戴熱乎的呢。

一想以後便不能戴了,賀歲安還是有點可惜的,念及人命更重要,她的心倒是平衡了些。

忽見一條天蠶絲從旁邊一閃而過,尾端直直落在那群仍在爬動著的蛇群。既可堅硬破劍殺人,又可柔軟如綢緞的天蠶絲勾住了簪子。

有一條蛇咬住簪子不鬆口,天蠶絲把蛇也吊起來了。

祁不硯收天蠶絲。

賀歲安見那條蛇順著被天蠶絲勾住的簪子過來,想對他說她可以不要一支簪子的。

卻不及祁不硯手快,他疾如旋踵從蛇口奪下簪子,反手將簪子尖銳一端狠狠刺入蛇頭,釘死在地面,蛇死在欲張嘴咬他手的那一刻。

他扔掉蛇的屍體,留下簪子。

簪子還沾有蛇的血漿。

祁不硯用含香粉布帕拭擦簪身,慢慢地去掉蛇腥味,將簪子插回賀歲安發鬢。

他似在開玩笑道:“彆人的命哪能比得上自己喜歡的東西,我發現你真是一個怪人。”頓了頓,“……而且這簪子是你叫我給你買的,你就這般扔了,我有些不喜。”

她瞄一眼沈見鶴,哦了聲。

沈見鶴:“嗯?”

難道我的性命還比不上一支簪子!還說人家小姑娘是怪人,我瞧你才是怪人吧。人不可貌相是真的,這少年長得是好,心卻是黑的。

越想越氣,沈見鶴氣得倒仰。

偏偏他們二人還是小他好幾歲的後輩,總不能跟小年輕計較。

沈見鶴學會自我疏通,而後躺平裝死,像自閉的老頭兒,不想說話,也不想面對他比看起來可能才剛到十八歲的少年弱的事實。

太沒有面子了。

賀歲安看著躺在石台上要死不活的沈見鶴,欲言又止,最後隻化為一句:“你沒事吧?”

沈見鶴:“沒、沒事。”

就是險些沒命罷了。

他不忘道聲謝。賀歲安見沈見鶴沒事便不再多言,看向祁不硯拿著的壁燈:“燈有問題?”

祁不硯從容不怕揭下壁燈的燈罩,露出裡面的燭火,道:“這是擺放在生門的燈,吹滅它,興許可助我們離開這間墓室。”

墓室雖有十四盞壁燈,但這個數量卻是用來迷惑人的。

真正用於供奉死者的隻有八盞燈,這八盞燈燃的燭火是青燭,另外幾盞燈擾亂人的是旁燭。

這八盞燈對應的則是陰陽八卦裡的乾、坤、震、巽、坎、離、艮和兌,而這八卦又分彆代表著八扇門,生門在東北艮方。

不過此處沒有八卦圖,又是密封之地,無法確認具體方向。

但祁不硯通過棺材確認了方向。

棺材下葬會坐南朝北。

既知南北方向,其他方向也就能知道了。於是祁不硯走到代表生門的東北艮方,取下那一盞燈。

燈上並無機關,取下之後,又不見周圍有異動,恐怕與燈內的燭火有關,生即死,滅即明。

原來如此。

賀歲安懂了。

祁不硯此刻拿著的是放在生門方位的燈,剔除十四盞燈中燃著旁燭的六盞,它們可以置之不理,從剩下的八盞燃青燭的燈挑選即可。

沈見鶴不裝死了。

他手腳並用從石台爬起來。

滅燈一事事關他們能否安然無恙地離開這間快爬滿毒蛇的墓室,他也曾聽師父說過陰陽八卦,略懂一二,自然也聽明白祁不硯所言。

墓穴這種機關設置往往伴隨著毀滅機製,選擇的機會普遍隻有一次。一旦選錯,墓室指不定會出現更可怖的東西,他們會死的。

必須謹慎。

沈見鶴沉思:“真的是這盞燈?萬一我們選錯了呢。”

賀歲安望著祁不硯。

祁不硯彎眼笑。

“若選錯。”他端著燈盞的手若玉石般透白,悅耳動聽的笑聲中隱約夾帶著一絲瘋狂,慢條斯理地吹滅了青燈,“那便死啊。”

這盞青燈滅後,墓室裡另外十三盞燈不約而同都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