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賀歲安以為祁不硯在說笑,見他面不改色,又不太確定了。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

而祁不硯對交合這件事似沒什麼感覺,隻是用尋常語氣說出事實,告訴她獲得蝴蝶的其他辦法,既不會感到害臊,也不會感到激動。

被天蠶絲攔在門口的親兵見李將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祁不硯出手殺了他,頓時人心惶惶。

將領被殺,容易軍心大亂。

城外還有對晉城糧草、金銀珠寶虎視眈眈的胡人,親兵不由擔心此事傳出去會令城中百姓惶恐不可度日,到那時內憂外患。

守在將軍府的都是李將軍一手帶起的親兵,隻對他儘忠,他一旦死了,他們便是無頭蒼蠅。

便是此時,副將趕了過來。

李將軍的大部分親兵見他來,心想自己在過今天後必定要易主了,識時務讓路,比以前還要恭敬三分地尊稱他道:“楊副將。”

親兵的嗓音不低,站在堂屋裡的賀歲安聞聲往外看。

楊副將三十有餘,臉上有一道穿眉而過的陳舊疤痕,雙目炯炯有神,長相偏剛正。

直覺告訴賀歲安,他是和李將軍不同的一類人。

此人身披厚重盔甲,手持彎刀,腰間還環繞著一條灰褐色的牛皮軟鞭,靴子沾了不少馬糞,看著是從哪兒急急趕過來的。

賀歲安昨夜在將軍府下人口中聽過一些有關這名楊副將的事。

他是用兵鬼才。

亦是李將軍的軍師。

楊副將數次領兵擊退胡人,功勞都記到了李將軍頭上。

晉城沒了李將軍可以,沒了楊副將不行,知道真相的晉城百姓都是這麼說的,朝廷對李將軍大加封賞,而他們最尊敬的仍是楊副將。

祁不硯漫不經心順著賀歲安的視線看外面,也看到了楊副將,抬了抬眼,還與他對上目光。

後者審視著他。

眼神如銳利的箭矢。

來前,楊副將已從他人口中知曉前因後果,當親眼看到堂屋內的慘狀,還是感到一陣驚訝。

把將軍府弄成這樣的人竟是一個少年嗎,楊副將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將軍,若有所思,朝身邊的親兵做了個讓他們退半步的動作。

祁不硯饒有興致看著他們。

親兵聽令行事。

他們也看出來了,李將軍還有氣兒,並沒有死。

楊副將眼風掃過賀歲安與祁不硯:“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我們想出城。”祁不硯將行動不便的李將軍拎起來,再收回天蠶絲,用護腕潦草擦了擦臉上被濺到血漬,似好相處問,“可否?”

親兵頭兒:“這……”

楊副將道:“給他們讓路,他手上可是攥著將軍的命。”

“是。”

賀歲安背著包袱緊跟祁不硯,有親兵拚死一搏般衝上來,不聽楊副將的命令,將曾殺過不少人的彎刀架到她脖頸,割破了皮膚。

血珠沿著切口滲出來,賀歲安掛在肩背的包袱滑下來,祁不硯聽到聲音,微一頓,回眸看。

那個親兵怒瞪著他。

“你放下我家將軍,不然我殺了她。”親兵威脅道。

祁不硯:“你威脅我?”

親兵拿著彎刀的手用力,賀歲安疼到小臉都皺著了。可她還是沒有哭,從失去記憶到現在,她明白了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楊副將立刻對不聽令的那個親兵進行嗬斥:“在軍中都要聽令行事,你這是違抗軍令!”

賀歲安屏住呼吸。

一顆冷汗沿著她額頭墜落。

可惜這個親兵對李將軍忠心耿耿,對楊副將的訓斥充耳不聞,見祁不硯沒下一步動作,問:“你真的不在意她的死活嗎?”

賀歲安努力冷靜下來。

祁不硯淡笑:“你想殺她便殺,隻要我想,即使她被抹了脖子,我都能把她煉成蠱人,可你若死了就真的死了,還會是屍骨無存。”

他笑容燦爛,近似蠱惑道:“所以,你要不要試試?”

“你……”

親兵的謾罵被賀歲安用腦袋往後一撞給撞斷了,下巴差點都被撞掉。賀歲安卻抓緊時間笨拙地朝旁邊一滾,滾了一身灰塵。

得知自己也是能靠自己的能力自救成功的,賀歲安捂住疼到要裂開的後腦勺,喜極而泣。

她也不是毫無能力的。

雖然辦法笨了點。

在親兵反應過來之前,幾條天蠶絲似憑空出現般勒住了他,有一截牢牢束住脖頸,深入皮肉,連簡單的吞咽也無法再做到。

祁不硯打了個響指。

響指落下刹那,血肉飛濺。

天蠶絲將親兵的腦袋都割斷了,身體各處更是不堪入目,切成塊了,其他人都看不清祁不硯是在什麼時候動的手,隻感覺眼前一花。

賀歲安懵了。

畢竟她離得最近。

親兵的腦袋滾了幾圈滾到她裙裾邊緣,他還睜著雙眼,眼眶充血,眼珠子仿佛快要彈出來。

畫面衝擊性太大,賀歲安呆住片刻,臟兮兮地從地上爬起來,極為不知所措,走了幾步又回去撿起包袱,像沒了腦袋的貓。

祁不硯招手:“過來。”

賀歲安害怕還會有其他不聽從楊副將命令的親兵想要抓住她威脅他,小跑著跑向祁不硯。

跑得太急,她沒能刹住腳,直愣愣撞入祁不硯的懷裡,少年骨骼硬朗,腰腹勁瘦。

溫度還很高。

賀歲安昂起腦袋看他。

活蠱香身體軟綿綿的,祁不硯感覺有點新鮮,想抱著不鬆手,最後還是捏住賀歲安後頸,將她微微拉開,看她脖頸的刀口。

他說:“流血了呢。”

賀歲安知道祁不硯是在看她的傷口,所以沒有一絲雜念,她現在隻想儘快離開將軍府,離開晉城,又不知如何開口催促他。

楊副將抱拳致歉,說剛才的事不會發生,希望等他們安全出了城外,信守諾言交回李將軍。

祁不硯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用手沾點賀歲安的血。

被人觸碰,她雙肩不自覺聳起。

賀歲安垂下眼。

少年指腹撚過血,血滲入他手指紋路,病白的膚色配上色澤殷紅的血顯得妖冶:“疼嗎?”

本能想搖頭說不疼的賀歲安想起祁不硯曾對她說的不許對他撒謊,沉默一瞬,抬眼看著他,緩慢點了下腦袋,輕聲道:“疼。”

祁不硯:“下次有人再傷你,你便把他殺了。”

賀歲安不說話。

做不到的事,賀歲安無法自欺欺人,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生活在哪裡,感覺她對這個世間很陌生,又不是失憶的陌生,而是……

是一種難言的陌生感。

就像她這個人以前不在這個世上,面對江湖裡常見的殺戮,她除了想遠離,還是想遠離。

賀歲安也知道想法很荒謬,她怎麼會不是這裡的人呢,大概以前的她生活在太平安全的地方,所以才不太喜歡江湖打打殺殺的風氣。

祁不硯見賀歲安一言不發,湊過去看她,二人距離驟然縮近。

“為什麼不回答我?”

他眼底倒映著她。

賀歲安此時此刻不想看著祁不硯那一雙仿佛能看透人的眼睛,慌不擇路地抱住他,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暫時避開他的目光。

隻見她雙手抓住祁不硯紅黑藍三色相間的腰封,悄聲地道:“你能先帶我離開這裡嗎?”

她最怕死了。

賀歲安從來不否認她怕死。

少女蝴蝶發髻抵在少年胸膛前,祁不硯還能聞得到她發香,心情莫名愉悅了不少,養人也是有好處的,以前養的那些蠱都不會說話。

“好。”

最重要的是賀歲安也像祁不硯的蠱一樣聽話,若非如此,他也是會像掐死蠱那樣掐死她的。

*

楊副將和李將軍的親兵一路跟著他們從僻道出到晉城城外,並沒有驚動晉城百姓。

賀歲安抓住祁不硯腰封的手就沒鬆開過,還是他提醒她,要是再用力,腰封可能就要掉下去了。

她這才訕訕鬆開幾根手指。

一出城門,祁不硯便把癱著動不了的李將軍扔下了。

幾個親兵跑過去將李將軍扛走,隨後想握著彎刀追上去,抓他們回來,卻被楊副將攔住了。

楊副將看著說不出話的李將軍,不知道想到什麼了:“他會用蠱,況且胡人擅長突襲,你們貿然追過去可能會遇上胡人。”

親兵遲疑了。

追過去遇上胡人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蹙緊眉,忿忿不平道:“難道就讓他們這樣跑了?將軍被他們傷得那麼重。”

親兵不精通醫術,見李將軍還活著,隻是身體有不同程度的傷,以為是傷到了哪裡,並不知道李將軍中了四天後必死的死蠱。

楊副將:“如今最重要的是將軍的安危,快去找軍醫。”

“是。”

*

徹底遠離晉城管轄之處後,賀歲安放心了,畢竟祁不硯對李將軍下死蠱,李將軍那些親兵若得知真相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兩天都不見他們追上來,應該是不會再追上來,或者說他們已經無法再追尋到他們的蹤跡了。

但是祁不硯身上發生了一件令她擔心不已的事。

他開始嗜睡。

天越冷,他睡得時間越多。

就像在冬天裡要冬眠的蛇群一樣,祁不硯也需要比常人還要長的睡眠時間,而每到這個時候,他養的那些蠱就會精神抖擻守在四周。

賀歲安也叫不醒他。

若不是祁不硯提前跟她打過招呼,可能她會以為他是生病了。

她很冷。

藏山洞裡擋住風雪,卻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寒意。

連續叫了幾聲祁不硯,他還是沒反應,賀歲安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腕,很暖和,像天然的火爐。

在冷死和觸碰祁不硯之間進行抉擇,賀歲安選擇了後者,偷偷地鑽進他懷裡取暖,餘光見蛇爬過來,她怕得往裡鑽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