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李媽媽不是沒注意到幾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她暗歎一口氣,養出了這麼個名氣大的頭牌又有什麼用,先是有二皇子把人占下了,二皇子離了京,又有這麼個混世魔王粘在身邊,花大價錢想要一睹牡丹娘子真容的人不少,但是卻鮮少有固定下來的常客,不是被二皇子的名聲嚇跑了,就是被北定候世子恐嚇走了。

因此李春晝給春華樓賺的錢並不算多,宓鴻寶又鬼精,每次來都是鮮少帶銀票,隻帶首飾和玉飾給李春晝,因為姑娘們收到的銀票都是需要上交的,但是首飾之類的可以自己留著,不然的話讓客人們看見自己送給心儀的姑娘的首飾戴在另一個姑娘頭上,也下不來台。

但是等到這個月下旬開了臉以後就不一樣了,李媽媽低頭算了算日子,李春晝這個月就十五歲整了,也快到開臉的日子了。

李春晝剛推開門,笑著道了一聲“錢少爺您來啦?”,房間裡的人就激動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向門口來迎接她,隻是錢少爺臉上的表情在看到李春晝身後黑著臉的宓鴻寶的那一瞬間,凝固了一刹那。

宓鴻寶也有些意外屋內的人竟然不是錢翰林家的兒子,有點意外,但臉色依舊臭著。

李春晝抱著雞,態度很自然地走進來,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空氣中的火藥味。

錢朝新有點尷尬,他當然知道李春晝身邊的少年是誰,畢竟宓鴻寶是北定侯唯一的兒子,盛京城裡有名的紈絝子弟。

真正讓錢朝新尷尬的,是他覺得這位北定候世子估計不認識自己。

錢朝新猶豫著要不要做番自我介紹,畢竟無論讀不讀書,考不考功名,能結識這位未來的北定候對他來說都是天上掉餡餅般的好事兒。

就是現在的場合有些微妙,而且世子一直在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這讓錢朝新幾次欲要張口,都默默合上了嘴。

最後還是李春晝率先開口,她笑著稱呼錢朝新的字,好像兩人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一樣。

錢朝新受寵若驚,對上李春晝明媚的笑容,也像是神誌不清一樣隻知道胡亂點頭。

宓鴻寶看他那副樣子,冷哼一聲,嘟囔了一句“蠢貨!”

齊樂遠被李春晝放下來以後就溜達著打量房間裡的環境,聽見頭上傳來的酸溜溜的冷哼聲以後,咯咯叫了兩聲:“咯咯噠咯咯咯咯咯!(你小子也沒好到哪裡去)”

今天早上被發現死亡的客商的死亡場所也是在環境類似的雅間裡,齊樂遠來回看了一圈,除了窗戶和門,沒發現能進人的地方,現在案發現場已經被封鎖了,官府的人下午才來過一趟,沒查出什麼。

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整個春華樓都應該被停業整頓,但李媽媽畢竟在盛京城裡經營了這麼多年,上下打點著,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隻封了一個雅間,做點面子工程。

李春晝拿起桌上的糕點,往嘴裡塞,一側臉頰像小倉鼠一樣鼓起來,她笑著問:“聽說伯遠是從潯陽來趕考的,一路上風景可美?”

說起自己的家鄉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錢朝新自在了些,開始侃侃而談,連宓鴻寶也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胳膊,豎了一隻耳朵聽起來。

李春晝很愛聽彆人講外面的世界,往往一談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她不需要偽裝,眼裡自然而然地就能流露出向往又憧憬的神情。來逛春華樓的客人來自五湖四海,李春晝從他們口中聽到過土裡面各種各樣奇怪的動物,長在半山腰的水稻和麥子,晾在地上的牛糞,秋天裡墜滿蘋果的果樹,一望無儘的麥田……真奇怪,說起這些事來的時候,他們好像都是很好很普通的正常人,然而想起欲望來的時候,又會退化成未開化的野獸。

錢朝新說這些事的時候,李春晝就一邊吃糕點一邊捧著臉笑眯眯地看著他,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也善於捧場,錢朝新講著講著,也慢慢變得自信起來。

猶豫片刻,他結結巴巴地問:“不知道……春晝姑娘是怎麼知道我的字叫‘伯遠’的呢?”

“當然是聽彆人提起過伯遠的名字。”李春晝臉上笑容很有感染力,讓人看著便恍惚像是見到了太陽,渾身暖乎乎的。

她話說到這裡,錢朝新自然追問起這件事具體的前因後果,你來我往便聊了起來,相談甚歡。每個跟李春晝相處過一個時辰以上時間的人都很難不喜歡她,跟她暢談過的人都會覺得李春晝喜歡自己,就算不是喜歡,至少也對自己有幾分不一樣的情感。但這隻是李春晝與人相處的方式而已。

半個時辰很快匆匆而過,從山南講到海北,錢朝新和宓鴻寶一個說得入迷,一個聽得津津有味,還沒察覺到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都有些意猶未儘,倒是李春晝抱起腳下的小土雞,說:“時間差不多了,錢公子,我們下次再見吧。”

宓鴻寶回過神來,他從小也是在京城裡長大的,父親遠在塞北鎮守邊疆,母親對他管束極嚴,所以宓鴻寶對於外面的世界其實也很好奇,他有點不好意思,故作嚴肅地點點頭,掩飾道:“……嗯,對!咱們走吧。”

錢朝新臉上流露出些許遺憾的神情,李春晝見狀笑了笑,沒急著走,又起了一個話頭道:“不知道錢公子有沒有聽說今早客商的事……”

錢朝新對於李春晝願意多留一會兒這件事有些喜出望外,甚至是有些感激,連連點頭,忙不迭地說:“聽說了,說起來我跟甄先生還是同鄉,他在老家名聲很好的,跟家裡的夫人伉儷情深,大家都說他們感情很好,結果來了京城卻……”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唏噓,宓鴻寶撇了撇嘴,不屑地說:“伉儷情深還來逛青樓?可見傳聞不實!”

李春晝看他一眼,視線移開望向窗外黑沉沉,透不過氣的天空,慢吞吞地補充說:“這倒未必,他愛他妻子應該是真的,隻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