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二皇子的視線移過來,慵懶地定在李春晝身上,似有若無,又好似有千斤重,壓在人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過來。”他對李春晝漫不經心地招了招手,又懶散地閉上了眼睛。

李春晝清楚這是他放鬆時的神情,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李春晝都不得不承認,梁長風真是生了一副跟他惡劣內在不同的好長相。

據見過先皇後的人說,二皇子長得跟他母親少說也有六七分相像,使人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他母親……以及他弑母的流言。

二皇子未過而立之年,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比他其他幾個兄弟都更難以揣測些,尤其是那雙深邃又多情的眼睛,若是跟他對視,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

但是外貌這種東西對於李春晝來說卻沒什麼,畢竟天天對著自己的臉,李春晝早就對美色脫敏了。

真正讓她忌憚的,是梁長風深不可測的城府。

這麼多次輪回,李春晝都沒能完全摸清這個男人——他所展露出來給他人看到的,好像永遠隻是他生命中的冰山一角。

李春晝討厭這種感覺。

她不太想過去,但還是挪挪蹭蹭地靠近二皇子。

在她不情不願卻又聽話地走近時,梁長風掀起眼皮盯著她看了會兒,嘴邊忽然漾開另人目眩的笑容,明明是很迷人的一張臉,卻讓人無由來地感到一股從脊梁上竄過來的惡寒。

李春晝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倒背如流,像個熟練的戲子,因為千百次的重複,早已記憶住了發生在戲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演到厭倦不堪,卻依舊要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她眉宇間猶豫的神色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就變成了少女的羞澀和扭捏。

二皇子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拽住眼前人纖細的手腕猛地一拉,把她拽到了自己懷裡。

他就這麼抱著李春晝,讓她坐到了自己大腿上,然後像摸貓一樣,漫不經心地揉著懷中人柔軟的臉頰。

二皇子是先皇後所生的嫡子,但是在文臣集團中卻算不上是位得人心的皇子,一是因為他熱衷於鑽研經商之道,在注重士農工商階級分明的大梁,可以說是叛經離道,一出門就是幾個月,不怎麼待在京城;二則是因為他常年流連煙花之地,素有浪蕩荒唐的名聲在身上,實在不是合適的儲君人選。

與這些事相比,遲遲沒有娶妻竟然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了。

李春晝聲名遠揚的同時,二皇子的荒唐事跡也隨她的名稱一起傳遍大江南北了。

目前朝中最有可能繼位的人是與世家集團緊緊聯係在一起的大皇子,其次則是三皇子,梁長風則徹徹底底被排除在繼位的可能性之外。

但即使如此,京城裡依然沒有人敢去招惹梁長風這個陰晴不定的瘋子,畢竟年前他才因為李春晝,親手砍了一個吏部侍郎家的小兒子。

吏部侍郎悲痛之餘連連上書,希望皇上能夠為臣子主持公道,但梁長風除開皇嗣的身份,也是個精明老道的商人,手裡還攥著半個大梁的錢袋子,錢和權都不缺,怎麼可能真有人能拿他怎麼樣。

皇上這些年沉迷方士之言,做著長生不老的大夢,不理朝政許多年了,最後二皇子和吏部侍郎家的這場鬨劇被顧首輔壓了下來,二皇子賠了幾千兩銀子,這事兒便算是了了。

梁長風抱著懷裡的小人兒,一寸寸檢查著李春晝身上的變化,漫不經心地揉著她的腰說:“好像長高了點。”

李春晝忙裡偷閒地點點頭,坐在梁長風腿上忙活著剝荔枝,她手裡的荔枝不是用鹽醃漬的荔枝煎,而是實打實的鮮荔枝,嶺南的荔枝一向以朱紅鱗皮,實如羊脂白玉而聞名,但是京城離嶺南極遠,荔枝又極容易腐壞,往往不等送到就壞在路上了。

眼前這盤荔枝不用說,必是二皇子令人快馬加鞭從嶺南運來的,荔枝不貴,但是花在上面的人力物力隻怕可抵千金。

荔枝放在李春晝蔥白的指尖當中頗為好看,她不急不慢地剝著荔枝,汁肉飽滿的塞進自己嘴裡,看起來有點要壞的就喂給梁長風。

盤裡的荔枝一顆顆消失,二皇子忽然攥住她的手,問:“手腕上的傷怎麼回事?”

李春晝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細微的傷口剛剛結痂,稍微碰到的話還有些疼,她不怎麼在意地說:“忘了什麼時候磕的了。”

接著又認真地剝起荔枝來,忙得舍不得抬頭,她現在正在發育期,平時為了保持住身形,老鴇一概不許她多吃甜的、大魚大肉的食物,李春晝隻有在接客的時候能毫無顧忌地多吃些。

“不是昨天?”二皇子攥住她帶傷的那隻手,垂眸淡淡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盯著李春晝,眼裡審視意味很重。

因為他拉的這一下,李春晝手中剝到一半的荔枝滾落到地上,沾了灰塵,也就沒辦法吃了,她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一天之前不小心劃到的。

但是她被困在這個輪回裡實在太久了,每次還不到一個月,她就再次回到“今天”——六月十二這一天,所謂的“昨天”,在記憶裡實在太過遙遠,便記得不是很清楚。

李春晝拿下琉璃盤子裡最後一枚荔枝,仰起頭,明亮的眸子專注地瞧著梁長風,說:“奴記不清了,二爺。”

她自己記不清的事,出門在外數月的梁長風卻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說,肯定是日日都派人監視著她。

梁長風從小就有收集奇珍異寶的癖好,現在依舊一樣。在他所有的寶物當中,李春晝無疑是最貴重的那一個,就連這整個春華樓,也無非是一個用來禁錮她的金籠而已。

李春晝就像一團耀眼的火焰,為了她能永不熄滅地燃燒下去,梁長風給了她很大的自由。

李春晝猶豫了一下,有點舍不得,但還是把最後一枚荔枝遞到梁長風嘴邊,梁長風眼底晦暗不明,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就著她的手咬住了荔枝,李春晝的指尖碰到了梁長風薄薄的唇,瑟縮了一下,又被他用力攥住,不輕不重地抿去了指尖上殘留的甜液。

李春晝眉頭緊緊蹙起來,飛快地把手縮回來,悄悄把手指往梁長風身上擦了擦,擦掉上面殘留的口水。

梁長風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沒生氣,反而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警告似的摩挲著她的腰,冰冷的扳指硌得李春晝不舒服。

李春晝調整了下姿勢,理直氣壯地靠在他懷裡。

她在十來歲的年紀時就已經跟著二皇子了,二皇子對待她的方式曖昧不明,有時像嫖客和妓女,有時又像長輩和孩童,沒人教過李春晝這不對勁,也沒人敢在梁長風不曾授意的情況下去告訴她,於是她就這樣長大了。

李春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頰忽然鼓了鼓,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梁長風對她的情緒變化一清二楚,但是懶得猜,便直接問道:“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李春晝仰起頭道:“奴要是說了,二爺能給春娘出氣嗎?”

梁長風冷白的一隻手屈起,用突起的指節輕輕蹭著她柔嫩的臉頰,像是把玩著自己鐘愛的寶物,垂眸道:“當然,你說。”

“陳家的三少爺因為奴不想見他,便要打殺奴,二爺要給奴做主……”她一邊說著,一邊扯住梁長風的袖子,輕輕拉了拉。

二皇子顯然很吃這一套,左手撐在太陽穴的位置,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李春晝撒嬌的臉,看了會兒,嘴角微微彎起,懶散地吩咐道:“劍一,帶著爺的令牌,把陳建清帶到春華樓前面,賞他二十鞭子……”

他身後的侍衛低頭應下,不帶一點動靜地退了出去,李春晝高興地往他臉上湊,用自己的臉頰去貼梁長風的臉,小貓小狗一樣蹭了蹭,甜甜蜜蜜地對人笑,然後又茶裡茶氣地說:“二爺為了我打他,陳家不會生二爺的氣吧?”

陳家是四大世家之首,雖說這幾年朝廷有意扶持寒門子弟,但是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又讓他們相互牽絆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

二皇子的手撫摸著她的大腿,漫不經心地說:“他們不敢。天家之外……地位再高都是奴才。”

目的達成了,李春晝又開始挪挪蹭蹭地想從他腿上下來,打算跑路。

那件連環殺人案的事她壓根沒跟二皇子提,二皇子也沒有問,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李春晝不可能是凶手。

梁長風忽然按住她,俯身湊到她耳邊,聲音輕慢又低沉地說:“春娘,你也快及笄了吧……彆讓爺等太久。”

李春晝動作麻利地從他腿上跳下來,像是火燒屁股了一樣,看天看地,就是不跟梁長風對視。她一邊微笑一邊往門口挪,隻是沒走出幾步就被二皇子扯住雪白的腕子拽了回來,緊接著再次被人禁錮在腿上。

二皇子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則握住她肩膀,恰好把人圈起來,他把人摁在懷裡親了又親,還捏著李春晝的臉頰肉,逼人張開嘴,把嫣紅的舌尖露出來。

二皇子的手從衣服下擺伸進去,用力的揉著她光滑的小腿,皮肉相貼,李春晝羞恥得腳趾蜷縮,二皇子冰冷的指尖從皮膚上劃過,她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春晝的大腿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夾住了男人的手,她推拒著二皇子的手腕,剛要掙紮,就被男人咬著耳朵說:“春娘,你見彆的男人,爺不生氣……”

李春晝動作一頓,小手不知所措似的放在他不容推拒的胳膊上。

二皇子掐著李春晝單薄的下巴,她剛要說話他就把手伸進她嫣紅的嘴裡攪弄,像是揉弄花蕊一樣把玩著她的唇舌。

梁長風一邊俯視著她的臉,一邊拉長語調輕慢地說:“就是彆玩過了火,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

他神色裡帶著一種明顯的、居高臨下的愚弄。

李春晝眼神裡帶著屈辱,掩飾般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梁長風惡劣地把玩了會兒她這副受辱似的情態,抽出手,故意當著李春晝的面用手帕擦乾淨手上的津液,看到李春晝那快要氣炸了卻不敢表露的神色,他才再次笑起來,又親了親她嫣紅的唇,言辭和煦地說:“聽話,最近天涼了,彆穿著這一身到處跑,你不是喜歡雲錦嗎?一會兒爺讓人給你送幾匹過來,做成衣裳穿給爺看看。”

李春晝埋頭,不願意看二皇子的臉。

等李春晝終於從雅間裡出來的時候,她規整的頭發都亂了不少,頭上的牡丹花也像是被人蹂躪過一樣,跟她本人一樣呈現出一副無精打采的狀態。

李春晝臉色不算好看,慢吞吞地往回走,陳家的三少爺已經被劍一綁來了,正被兩個侍衛壓在大街上,周圍圍了一圈人,都在看熱鬨。

劍一在喧喧嚷嚷的人群中揮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陳建清整整二十下,剛開始陳建清還強撐著不願意叫出聲,但十鞭以後便已經滿頭大汗,哎呦哎呦地痛呼起來,最後是被家奴抬回去的。

李春晝趴在朱紅欄杆上看了會兒,心裡的鬱氣漸漸散了,又變成了沒心沒肺的樣子,哼著小曲,步伐輕快地往自己院子裡走。

陳建清做夢都不會想明白自己究竟怎麼得罪李春晝的,李春晝在背後告他黑狀的真實原因自然也不是剛才對二皇子所說的那樣。

李春晝整他,是因為陳建清硬要春華樓裡一個小清倌接客。

春華樓裡不是隻有賣身的妓女,也有小清倌那樣隻賣藝不願意賣身的藝伎,隻不過藝伎比妓女更加辛苦,賺得的錢卻不足後者的十分之一。老鴇不會強迫清倌賣身,隻是凡事都怕一個對比,辛辛苦苦一個月,還不如人家一個晚上掙得多,誰心裡能平衡呢?

很多藝伎一開始也不會突然同意賣身,但是彈一個月的古箏賺二貫錢,陪客人喝一杯酒就能賺一貫錢,不是陪睡,喝酒而已,有錢不掙那不是傻子嗎?

很多藝伎的下墜就是從這一杯酒開始的。

少有人能夠經年累月地堅持賣藝不賣身,小清倌算是春華樓裡出了名的一個,但是偶爾也有陳建清這樣不信邪的富家少爺找上來。

不管老鴇怎麼周旋,陳建清都仗著家世一意孤行,那名小清倌被逼得差點以死明誌,事情鬨得太大,甚至都傳進了李春晝耳朵裡。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二皇子不是不知道事實,李春晝身上發生的事都會經過暗衛之手傳到他面前,梁長風知道陳建清在今天這件事裡算是“冤枉”的,但梁長風依然順水推舟地答應了李春晝。

他對身邊人有很強的掌控欲,又喜歡看自己手心裡的小玩意兒撒嬌,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遂了她的意也沒什麼。

至於其他人的冤枉與否,二皇子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