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和豬八戒還不太了解玄奘的脾氣秉性,倆人低頭聽訓,也不強嘴。孫悟空就不一樣了,他和玄奘相處久了,彼此之間很了解。
他知道,玄奘就是煩了,如果他真的生氣,那就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了。
“師父伶牙俐齒,以一當百,力戰群雄!我們笨嘴拙舌的,可不敢胡亂插嘴。您自己給自己晉升為親王,彆說是我們,就是唐王來了,他也沒法張嘴呀!嘿嘿嘿!”
孫悟空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毛毛手去拍玄奘肩膀。
玄奘嫌棄地抖開他的手,“去去去,一邊呆著去!這時候會貧嘴了!”
眾人背著行李吭哧吭哧往前走,經過一個岔路口,豬八戒突然停下,說要離開一會兒。
“往岔路上走便是福陵山了,我的洞府就在山裡。我回去收拾幾件衣服,師傅請前面慢行,待我收拾妥當就立刻追上。”
玄奘想了想,“我們也一起去!”
豬八戒愁眉苦臉的,雖然沒開口,但渾身上下寫滿了‘不方便’三個字。
玄奘假裝沒看見,率先走上岔路,孫悟空緊緊跟上。敖烈經過豬八戒旁邊,故意冷哼一聲,好像在說,你裝啊,你裝啊!我們沒人吃這套!
如今是早春時節,花還沒開,草還沒冒芽,福陵山光禿禿的,滿目蒼涼。
豬八戒帶著眾人來到雲棧洞,洞府很狹小,他們幾個大男人站在洞裡,幾乎轉不開身。
敖烈嫌裡面擠,跑到外面等著去了。
豬八戒在洞府裡走來走去拿東西,一會兒勞駕師傅挪挪地方,他要拿被子,一會兒又讓孫悟空動一動,他要進裡面去。
玄奘歎氣,“你不想讓我窺探私生活,可以直說,不用這般拐彎抹角。”
他回頭喊孫悟空,“走吧!我們也去外面等。”
他們都出去了,洞府隻剩豬八戒一個人。他出神地站了一會兒,慢吞吞地挪到床邊,從床底下掏出來一個木箱子。
掀開箱蓋,滿室銀輝,一件銀閃閃的鎧甲靜靜地躺在盒子裡,代表著主人曾經的光輝歲月。
豬八戒珍惜地摸了又摸,過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把箱蓋合上,又塞進床底。
從今日起,這東西是徹底用不上了。
洞府外面,孫悟空貼著玄奘站著,為他擋住風口吹來的凜冽寒風。
“這豬頭真小氣,在他洞府裡待會兒又能怎樣?真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玄奘搖搖頭,“彆這麼說,每個人都有隱私,都有不願意提起的過去。我非要來他洞府參觀,已經是失禮了。”
敖烈問道:“他那個洞府小的像個螞蟻窩,有什麼可看的?”
“洞府雖小,但能看出一個人的脾氣性格,我很需要了解這個。”
玄奘遇到孫悟空的時候,他的性格和玄奘記憶裡的一模一樣,樂觀、活潑、可愛,即便被壓在山下五百年,依然開朗,從來沒有抱怨過這個世界。
他是萬中無一的強者,打不過就是打不過,輸了就是輸了,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自怨自艾。重獲自由後,他依然有再次舉起金箍棒的勇氣。
遇到小白龍敖烈,玄奘發現這個龍跟自己記憶中有很大偏差。西遊記的原著可沒說過小白龍是個中二病。
至於豬八戒,他就更奇怪了。按理說他應該好色貪財懶惰,但是在高家莊,他不貪高家的錢,和高小姐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一言一行極儘敷衍。
玄奘:“洞府、臥室,這都是很私密的地方,我們都喜歡在私密的地方暴露自己的真實。悟空,你去過熊霸天的洞府,你覺得如何?”
孫悟空想了想,“乾淨,敞亮,暖和,小熊很會布置洞府,邊邊角角擺放著花草,牆上掛著字畫,桌上有各種擺件。”
“由此可見,黑熊精雖然長得粗糙,但他是一個有品位,愛讀書的熊,很有生活情趣,內心豐富細膩。”
玄奘揚揚下巴,指向豬八戒的洞府。
“你們再看豬八戒的洞府,狹窄,昏暗,裡面空空蕩蕩,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一點裝飾都沒有。他的心是空的,他得過且過,對未來沒有期望。”
敖烈不屑地撇嘴,“不就是被天庭貶下凡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樣自暴自棄,還被一個凡間女子拿捏住了……哼,沒出息!”
“你瞧不起高小姐,難道你沒發現,你和高小姐是一路貨色嗎?”
敖烈大怒,伸手抓住玄奘的衣領,“你說什麼!”
玄奘慢吞吞起身,拂開敖烈的手。
“怎麼,不愛聽了,還是戳到你痛處了?”玄奘臉上掛著柔和的笑,說出的話卻比刀劍還要傷人。
“高小姐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高家夫婦的年齡來看,應該是老來得子。父母嬌寵,姐姐疼愛,她做事全憑自己心意,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你再想想你自己,你不也是一樣的嗎?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最後還不是你父親和姐姐來給你收拾爛攤子?”
“你!你!”敖烈氣得眼睛都紅了,但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玄奘說的都是事實。
孫悟空過來勸道:“師父,算了,算了!彆說了!”
“敖烈,你來聽聽這勸解的話!”玄奘笑道,“算了算了,一般下面接的就是彆跟孩子計較。你今年貴庚啊?還被人當成孩子呢!這不是跟高小姐一模一樣嗎?
若不是我急著趕路,若不是我嫌麻煩,若不是我看高家那老夫婦上了年紀,我一定要把高小姐送到官府,讓她知道什麼是規矩王法!小小年紀放火燒山,把她扔大牢裡關一輩子都是應該的!
你再看看你,你的言行未必沒有傳到天庭的耳朵裡,天上的神仙不過是看在你父親勤懇多年的份上,懶得跟你計較罷了!”
敖烈臉紅的不像話,耳邊的鱗片都炸起來了。孫悟空懷疑,玄奘再說下去,敖烈會氣到吐血。
敖烈大受刺激,但玄奘並沒有嘴下留情。
“你口口聲聲說要恢複祖輩的榮光,你憑什麼?就憑你打不過孫悟空,也打不過豬八戒的三腳貓功夫?”
敖烈攥緊拳頭,臉上火辣辣的,像是皮被人剝下來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兩腳。
“齊天大聖和天蓬元帥確實厲害,你打不過也不稀奇,可是那麼厲害的齊天大聖最後都被壓在山底下呢!你又有什麼資格推翻天庭?”
這話孫悟空不樂意聽,“師父!你說他就說嘛!乾嘛還帶上我!”
“對不起,一時沒忍住,拿你舉個例子。”
給孫悟空道過歉,玄奘扭頭望風景,不再理會敖烈。
孫悟空倒是好心,他拍著敖烈的肩膀,讓他想開點。
“年輕的時候大家都這樣!我剛出師的時候,也是自命不凡,覺得天老大,我老二,天庭去得,地府闖得,三界之中我最厲害!直到吃了虧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孫悟空和敖烈都受過罰,隻不過孫悟空長了記性,從此不再莽撞行事。而敖烈被關在鷹愁澗,沒有錦衣玉食,靠生吞山間的活物為生,他依然誌向不改。這樣想想,他也算有毅力。
敖烈抬肩要甩開孫悟空的手,他不需要彆人虛偽客套的關心,但轉念一想,他又垂下肩膀。
玄奘說話雖然難聽,卻是事實。踏上這條取經路,他就是出家人了,家世、身份,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借不上力,他父親想照顧他也是鞭長莫及。
孫悟空安慰他,不管是客套還是真心,他都不該惡意相向。
道理是想明白了,可心裡那股勁還是過不去!
敖烈斜著眼怒瞪玄奘,我是不怎麼樣,你就很厲害嗎?一個凡人罷了,憑什麼趾高氣昂地教訓我!
豬八戒收拾好東西從洞府裡走出來,他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但沒有吭聲,隻是假裝沒看見。
“師傅,我收拾好了,咱們什麼時候走?”
玄奘起身道:“不急,你這裡有廚房嗎?我煮點飯,咱們吃飽了再趕路。”
“廚房是有的,隻是沒有柴草……”
玄奘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他抬起手,示意豬八戒先不要說話。
孫悟空問道:“師父,怎麼了?”
“好像有人窺探!”
敖烈嗤笑一聲,嘲笑意味不言而喻。
我們這些神仙妖怪還沒發現有人窺探呢,你一個凡人就知道了?
敖烈不以為然,豬八戒也沒當回事,唯有孫悟空知道玄奘的本事,不敢掉以輕心。
他對豬八戒和敖烈說道:“咱們三個分頭查看,你們倆去這邊,我去那邊,師父就在原地等著。”
豬八戒和敖烈倒是肯給孫悟空面子,他們聽話地去了,隻是動作散漫,拖遝的步伐像是迎著晨光散步的老大爺。
孫悟空握著金箍棒疾馳而去,玄奘站在原地無奈地搖頭。
如果取經隻有他和猴哥就好了,他們彼此坦誠相待,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偏偏加進來這兩個,除了拖後腿,吃空他的存糧,玄奘想不出他們還能做什麼。
三人繞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
豬八戒笑嘻嘻地說道:“師傅,這福陵山是我的地盤,彆的妖怪不敢過來!你大約是昨晚沒睡,精神恍惚了,要不您在我洞裡補補覺吧!”
玄奘搖頭,“不!不補覺,也不吃飯了,咱們立刻就走!”
敖烈撇嘴,覺得玄奘大驚小怪,一丁點風吹草動就嚇破了膽。
但是孫悟空堅定地站在玄奘這邊,敖烈和豬八戒便沒有反駁。
四人再次上路,玄奘和敖烈冷戰不說話,豬八戒走在最後面,跟誰都不交流。幾人雖然腳程很快,但氣氛著實詭異尷尬。
疾走了一整天,晚上大家又是睡在野地裡。第二天清晨,玄奘最先醒過來,他喊大家起床,讓他們撿點乾柴,他好點火煮飯。
豬八戒臉衝下,趴在地上吭吭唧唧不肯起來。
“師傅唉!俺老豬跟著你,第一天就急匆匆地趕路,飯也沒好生吃,隻啃了點乾巴餅子。就因為你疑神疑鬼,覺得有人盯梢。哼,誰來盯咱們幾個臭和尚?
好不容易停下睡個覺,這才什麼時辰您就叫我們起來!地主家使喚驢都不敢這麼刻薄!”
玄奘輕輕踹他一腳,“彆那麼多廢話,趕緊起來!”
豬八戒哼哼著翻了個身,玄奘嚇得連連後退。
“帥哥,你誰啊?”
躺在地上的八戒,赫然從豬頭大耳變成了一個完美無瑕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