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一更)(1 / 1)

顧時靖的視線直直落在秋卷身上,像是盛了極寒的冰川,冷得刺骨。

兩人就這麼對上了視線。

秋卷卻一點兒也不害怕,畢竟他見過顧時靖最溫柔的樣子,知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一點兒也不可怕,他隻是覺得眼前的顧時靖有些怪怪的。

該不會是他撒謊說顧時靖是他主人的事情被他本人知道了吧……

秋卷覺得很有可能。

秋卷再次後悔起了自己的口不擇言。

他其實早就已經想好了接近顧時靖的新身份——曾經被他救過的一個小人類,想要報恩,送花和示好便成了理所當然,並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畢竟顧時靖曾救過那麼多人,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太記得那些人的相貌姓名以及當時發生的事情,多他一個也不多。更何況他也不算撒謊,顧時靖確實在那個雨夜救助了一隻渾身濕透了的卷毛小倉鼠,幫小倉鼠烘乾了毛毛。

可如今這個烏龍打亂了他的所有計劃。

秋卷心虛地垂下眸,抿了抿唇,一邊思考著應對策略,一邊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不想再以這樣的姿勢被顧時靖居高臨下地望著。

就在這個空檔,顧時靖突然打開觀察室的門走了進來,順帶著上了裡面的鎖。

畢竟還沒有過24h的觀察期,觀察室內的對象還是有變異的風險的,隻是顧時靖並不害怕罷了。

即便是坐了起來,面對站在自己身前的顧時靖,秋卷還是得仰頭才能與他對上視線。

秋卷顧不上穿鞋子,腳掌觸上微涼的地面,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隻半個腳掌落在地上,腳底已經清洗過了,傷口也上了碘伏。

顧時靖徑直來到他的身前,影子將他整個人都籠了起來,旋即,纏著繃帶的大手捏住了他脆弱的下巴,豎成一條直線的獸瞳因為俯身的動作忽地放大,用隻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冷冷問他:“誰派你來的?”

繃帶上的血腥味在鼻尖散開,秋卷緊張得腳趾都蜷了起來,纖細的脖頸因為這個動作露出了一點漂亮的喉結,心臟也劇烈跳動起來。

什麼意思……?

顧時靖是不是將他誤會成了其他什麼目的不純的人?

他要怎麼解釋才好?

秋卷磕磕巴巴地擠出兩個字:“沒有。”

捏著下巴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秋卷因為疼痛蹙起了眉,繼續老實交代道:“沒有人派我來,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顧時靖卻毫不客氣道:“不說,就滾回去。”

不知是顧時靖捏下巴的力道太大弄疼了他,還是這樣的字眼讓他覺得有些委屈,亦或者是太過著急,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樣的情況,秋卷眼眶微微泛起了紅。

腦中倏地想起阿燈先前對他說的那句——“遇到了你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情況你就哭,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秋卷咬了咬下唇,不過才蹦出這個念頭,眼淚

輕而易舉便奪眶而出。

溫熱很快便順著漂亮的臉頰來到捏著下巴的指尖。

顧時靖實在是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答複”,心底的憤怒因為指尖的暖流稍稍轉移成了一部分煩躁。

顧時靖蹙著眉放下了捏著少年下巴的手指,清晰的紅痕卻留在了上面,像是被欺負了多狠似的。

但眼淚這種東西對他完全沒用。

將這種東西當作對付他的武器算是徹底用錯了。

另一邊觀察室的尼爾瑟瑟發抖著吃瓜。

觀察室的玻璃材質其實很好,畢竟可能會發生觀察對象突然變異的情況,材質不好很有可能會被輕易摧毀,太危險了。相同的,玻璃的隔音效果也很不錯,顧時靖故意壓低了聲音,另一邊觀察室內的尼爾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隻知道顧時靖將人給欺負哭了。

這兩人果然是認識的。

就在這時,幾個醫生護士以及軍隊的人匆匆趕到,將本就狹窄的觀察室外擠了個滿。

“時隊……”

他們畢竟與顧時靖不同,他們都是害怕被感染的普通人類,不敢輕易與還沒有順利度過24h觀察期的人類接觸。

顧時靖斂了斂神,知道肯定是研究院的那個前輩通知的這些人,有些煩躁地轉過身,目光突然落到另一個觀察室內的尼爾身上,獸瞳微眯了眯,大步走出了秋卷的房間,來到了尼爾的房間。

尼爾被嚇得顧時靖問什麼就答什麼,慫得像隻鵪鶉,老老實實交代了從遇見秋卷開始直到被押來這裡的一切。

季章勳——研究院的那位前輩——終於匆匆趕來了醫院,看了看抱著膝蓋掉眼淚的秋卷,又看了看慫得不行的尼爾以及沉著臉的顧時靖,總算將顧時靖帶離了這裡。

離開的時候,顧時靖突然看了一眼秋卷的方向,正巧與那雙哭紅了的眸子對上視線,金色獸瞳快速移開了視線。

盯著消失在門後的背影,秋卷吸了吸鼻子,難過得要命。

顧時靖為什麼不好好和他說話?有什麼誤會說開了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他不過是為了擺脫那個尼爾撒了個謊說顧時靖是他的主人而已,他又沒有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顧時靖為什麼要凶他?

而且他的身份是“主人”而不是“仆人”,按理來說也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才對,怎麼,成為他的主人讓他覺得很不開心是嗎?

秋卷完全被難過的情緒控製著亂想起來。

……

“所以,你覺得那個秋卷是被故意安排來這裡接近你的?”季章勳問。

顧時靖輕嗯一聲。

季章勳算是院長的忘年交,比院長正巧小一輪,顧時靖對他是完全信得過的。

季章勳:“是很有這種可能,巧合實在是太多了。但目前看來那個尼爾不像是同謀,要麼他是被利用了,畢竟這確實太巧了,巧到像是故意而為之;要麼這是場誤會,秋卷那樣的回答像是在借用你的名號擺脫沒必要的麻煩

。()”

季章勳:你應該先聽聽他的解釋的,說不定他的解釋裡會有很多破綻呢,你也就不會在這裡遊移不定了。⒂()_[(()”

顧時靖抿了下唇,良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是我衝動了。”

隻是小卷才剛離開沒多久,那樣的情況下他根本做不到完全理智,一想到有人想要利用小卷對付自己,他就控製不住心底憤怒的情緒。

季章勳笑笑,“這個年紀的孩子衝動是正常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說罷,他話鋒一轉:“你看,你身上的傷還要幾天才能恢複,這幾天你不如就呆在醫院好好觀察觀察那個秋卷,也能鍛煉鍛煉你的識人能力。我也聯係主城那邊查一查這個秋卷的身份。如果真的是被故意派來、目的不純的,咱們就第一時間將他趕走,如果不是,那你可就冤枉人家了,得好好向人家賠禮道歉才行。”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顧時靖終於開口:“好。”

他知道季前輩的目的。

並不主要是想鍛煉什麼識人能力,而是想讓他好好養傷,也想讓他通過這件事消化小卷離開留下的傷口。

他不需要。

他選擇答應也隻是因為所有與小卷有關的事情他都不想馬虎而已。

……

顧時靖輕易便調來了觀察室內的監控,靠在房間的床上眯著眼睛看著上面的畫面。

監控裡,自己離開之後少年又抱著膝蓋難過了好一會兒,後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冷的,後知後覺地撿起了地上的小毯子將自己裹住。

一個護士讓小機器人為他送進去了毛巾和熱水,他很有禮貌地對那護士道了聲“謝謝姐姐”。

他將毛巾浸在水裡,擦了擦臉。

估計是怕他繼續難過,護士並未離開,而是留下與他說起了話。

接下來這段對話的內容讓他不由蹙起了眉頭。

“時隊怎麼欺負你了?”護士問。

秋卷抿下了唇,“沒有。”

“嗯?”護士微歪了下頭。

秋卷:“沒有欺負我,他可能是誤會什麼了,說了點不好聽的話,不是故意的。”

秋卷還記得在主城的時候顧時靖的處境並不很好,有的人害怕他,甚至不願意與他搭乘同一躺電梯,有的人在背後罵他、汙蔑他。

雖然他在心底偷偷將顧時靖埋怨了一番,卻並不想在外人面前說任何有關於顧時靖的壞話。

如果不是因為誤會,顧時靖肯定不會那樣對他,他也僅僅隻是埋怨顧時靖不好好聽他解釋而已,這種習慣很不好。

護士聽罷歎了口氣,點頭附和道:“他們站在那樣位置的人確實疑心病會很重,也正常,疑心病不重的話說不定不知道哪天就被害了,而且沒有威懾力的話也不能服眾,都挺難的。你也彆難過,時隊可能隻是故意說點不好聽的話想嚇唬嚇唬你套你話呢。時隊人挺好的,救過不少人呢,肯定不會冤枉你的。”

聽見有人誇顧時靖,秋卷莫名扯了扯嘴角,皺

() 巴巴的小臉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嗯,他很好。”

秋卷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面顯得格外清晰。

監控另一邊的顧時靖眉頭蹙得更深了。

護士突然又問:“對了,你是從哪裡來的啊?以前好像從沒有見過你。”

這麼好看的一個少年,見一眼她便不會忘記,所以他大概率不是這裡生活的人。

秋卷垂了下眸,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是個沒有身份的人,以前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前幾天我的家人遭遇了襲擊,隻剩下了我一個了,我是流浪到這裡的,這身衣服也是姐姐留下的,我想跟隨這裡的裝甲車去主城生活,主城裡還有我的一個哥哥,十幾年沒見了,我想去找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他也不算完全撒謊,“哥哥”指的自然是他的小主人,他也確實是要去主城找他的。

護士聽罷又安慰了他好幾句。

“沒事,”秋卷朝她笑笑,旋即又斂了斂笑容,“對了,姐姐,我還是想和顧時靖解釋清楚,有什麼辦法能讓我見到他嗎?”

他知道他要在這裡呆滿24h才能出去,他是不可能再被感染的,也不會變異,這24h並不難捱,但出去之後他依舊進入不了顧時靖所處的2號樓,他也不知道顧時靖的行程,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裡找顧時靖把話說清楚。

明明以前睜眼閉眼都能見到的人,現在就連見一面都變得格外困難起來,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護士:“這……我回頭幫你問問吧。”

畢竟那人是顧時靖,不是他們輕易便能接觸到的,但秋卷這樣可憐巴巴的語氣確實讓人心軟,可以的話她還是想幫幫他。

“好,謝謝姐姐。”

護士見他情緒穩定了許多,臉上的淚痕也都擦乾淨了,讓小機器人將裡面的毛巾和水盆拿了出來,又給秋卷倒了杯溫水送進去便離開了。

也幸虧是因為現在時間晚了,醫院沒那麼忙,她才能抽出這麼長的時間安撫秋卷。

就在護士離開沒多久之後,隔壁觀察室的尼爾突然敲了敲兩間房間之間的玻璃。

“咚咚,咚咚。”

秋卷目光瞬間落到他的身上,雖然知道這人不是什麼好人,但他還是湊了過去。

他需要和人類交流,不管這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反正隻是隔著玻璃說話而已,也不會少一塊肉,不想說了直接閉嘴就是。

見秋卷配合地湊了過來,尼爾總算鬆了口氣,他還有些擔心秋卷不會搭理自己呢。

於是他開門見山地問:“你和顧時靖是什麼關係?”

秋卷聽罷又被他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如果不是這個尼爾,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果這人是真的想要幫助自己也就罷了,怪他自己撒謊惹出的烏龍。但這人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幫助他帶他買鞋的,而是彆有用心,若不是他的彆有用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於是秋卷毫不客氣地

回道:“沒什麼關係(),之前說他是我的主人是騙你的∵()_[((),你太煩了,我想讓你聽見他的名字之後自覺離開。”

尼爾:“……”

尼爾:“你覺得我會信?他剛才那樣的反應,你們之間怎麼可能清白。”

秋卷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但防止他出去之後繼續散播謠言,將他與顧時靖之間的關係弄得越來越糟糕,還是解釋道:“他以前在野外救過我,我想報答他,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也不會誤會我。”

秋卷直接將氣撒在了這個罪魁禍首身上,隻是他說的話軟綿綿的,完全不像是在撒氣。

尼爾聽著倒也不覺得生氣。

“所以今天過去的時候你才會摘花送給他?”

“嗯,我也不知道能送他什麼,就隻能摘點花了。”

他現在畢竟是身無分文,連雙鞋子都買不起。

等他以後賺了錢,肯定會買更好的東西送給顧時靖的,畢竟顧時靖以前對倉鼠形態的他那麼好,給他花了那麼多錢買過那麼多東西。

“所以你才會喜歡他?”

“嗯……嗯?”

雖然他確實很喜歡準小仆人,但他總覺得尼爾的話很奇怪。

尼爾深深看了他一眼,豎起了一根大拇指,說道:“喜歡那樣的人,你也挺厲害的。”

他原本隻以為秋卷是個漂亮花瓶,但在今晚經曆過那雙金色獸瞳的注視之後,秋卷在他心裡的形象瞬間變得高大起來。

普通人哪兒敢輕動駕馭那樣一頭野獸的念頭。

秋卷:“?”

尼爾:“祝你成功。”

秋卷:“??”

監控另一頭的顧時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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