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045(1 / 1)

元棠暗道失策,她選攤位時候隻顧著位置好,沒注意到這邊距離路燈太遠。

彆的攤位沒燈也沒啥,可她的攤位沒燈還擺個什麼勁。

元棠讓胡燕守著攤,她自己跑去買手電。

一路小跑找了幾個代銷點都關門,隻有在某個私人開的小店裡找到了手電筒,元棠趕緊買了兩個,拿回到攤位上,把電池裝上之後打開。燈光正對著攤位,總算是讓她的小商品在黑暗裡多了一點光。

旁的東西元棠拿不準,可蝴蝶發卡她知道一定好賣。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跟著爸媽出來消暑的小姑娘不肯走了。

一個長著蘋果圓圓臉的小姑娘就地耍賴:“媽媽,我想要這個!”

小胖手指著蝴蝶,帶著還未褪去的小奶音。

“要啥也不買,出來之前說好了,今天不買東西。”

顯然小姑娘見到什麼東西都要買已經給父母留下了深刻印象,於是在出門前已經給家長做了保證。

小姑娘嘟著嘴:“這個蝴蝶會動的,我明天去上舞蹈課可以戴。”

當媽的早不吃這套了:“你舞蹈課老師不允許戴這個的,你買了也得取下來。”

學舞蹈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會讓在頭上戴東西,萬一摔的時候紮到了怎麼算。有些老師嚴格的都不讓戴頭花,都是讓把頭發盤起來。

小姑娘絞儘腦汁:“我明天下午去貝貝家玩。”

“那跟你買發卡有什麼關係。”

小姑娘心裡想,當然有關係啊,我可以帶去貝貝家裡炫耀。之前貝貝買了新的頭花就跟她炫耀了。

興許是意識到跟媽媽太難鬆口,小姑娘把矛頭指向了爸爸。

“爸爸,我喜歡這個發卡。”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當爹的捱不住女兒這個樣子,打圓場:“給她買了算了,你看這上面都寫了,八毛錢一隻,又不貴……”

“宋建國!我管女兒時候你彆插嘴!”

叫宋建國的男人立刻閉上嘴巴,送給女兒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小女孩嘗試了一圈,心一橫,閉上眼睛大聲嚎起來。

“媽媽,我就要這個——”

眼淚說來就來,拉著攤子上的墊布不鬆手。人一拽她,一攤子的貨都要被跟著拽下來。

當媽的氣急敗壞:“宋雲雲!你再這樣試試!每次都是這樣!說好不買東西,出來看什麼要什麼!”

宋雲雲才不管,眼淚掉著,哭的直打嗝。

“媽媽,我想、想要這個福、福蝶。”

明知道女兒是在耍賴,可好說歹說了好一陣子,就見她一直哭,想要把人拉走,她小手緊緊攥著人家攤位,就是不走。最後當媽的隻能暴躁同意。

“買!買!真是個祖宗!宋雲雲我告訴你,下次你彆跟我出來了!帶你出來不夠生氣錢的!”

一說買,小姑娘立刻不哭了,剛才哭出來的眼淚還

掛在臉蛋上要掉不掉的,臉上卻已經換了笑,拉著媽媽的手就要選哪一隻蝴蝶更好看。

這一哭一笑的,給周圍的人都看樂了,當媽的覺得不好意思,在小丫頭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你哦!”

還能怎麼辦?親生的,隻能買。

小姑娘最後心滿意足的買了一隻蝴蝶發卡,當媽的像是出氣一樣拿著她的衣裳給她擦臉。

“美了吧?就這麼一個小卡子,居然要八毛!”

小姑娘拿到心愛的東西,蹦蹦跳跳的,手也不牽著父母了,一個人走在最前面。眼睛都往周圍看,像是要讓彆人都看見她頭上顫動的發卡。

宋建國小聲跟老婆說道:“八毛就八毛吧,也挺好看的。”

市裡也不是到處都通上路燈了,他們一家住的那條街就沒路燈,這也是為啥一家人總是晚上出來逛人民公園這邊的原因。這邊的路燈亮呢。

那蝴蝶卡子路燈一打,看著熠熠生輝的,要說賣一塊多都有人信。

他老婆也讚同,可從她嘴裡是說不出八毛便宜的話的,她翻個白眼給男人。

“八毛都夠一天菜錢了好吧?你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然後又挑刺:“剛才那倆小姑娘,一點都不熱情。”

買卡子時候都不像是對待其他客人那樣積極,要不是姑娘實在非要買,她都不想在那攤子上花錢。

“學生吧,看著挺小的,估計是不太懂。”

……

元棠和胡燕擺了一個小時,時間還不到九點就收了攤位。旁邊攤位是賣冰棍的,今晚因為元棠的攤子都是小孩子,也因此銷出去不少冰棍。看到元棠收攤,她還殷勤的問元棠乾嘛走那麼早,明天還來不來。

元棠隻說句明天還來,匆匆收起包裹就走。

她下午時候就已經在地圖上看好了一家附近的招待所,她怕去晚了沒房間。

好在這時候不年不節的,招待所怎麼也住不滿,她和胡燕順利辦了入住。

一晚上六塊,是要比省城便宜。

兩人進了房間,把門反插上,誰也沒去洗臉洗澡,而是往床上一躺,彼此都很疲憊。

坐車不疲憊,走路不疲憊,下午跟人聊天不疲憊,擺攤也不疲憊。

可看到彆人的幸福那麼具體,兩人都湧上難以言喻的疲憊。

胡燕:“市裡和縣裡真的很不一樣。”

她今天一天的感受太深刻,原來市裡的人並不全像小河村那樣,小河村的老頭老太,帶孫子孫女的時候少,孩子們都是到處瘋跑,要麼就是哥哥姐姐帶大。女人最常見的就是湊在一起說三道四。最常見的話題就是罵兒媳,偶爾也會罵罵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兒子。然後就是誰家的兒媳誰家的雞,誰家的閨女誰家的地。

男人則是穀堆在一處抽著旱煙袋,要麼就是蹲在地頭不知道乾啥。

胡燕每次回小河村,走過村口都覺得心裡膩歪。

怎麼這些人就對彆人家的事那麼

上心呢?

還有市裡這些小孩,胡燕不是看不出來家長是很不情願花錢的。八毛錢,對於這時候工資大幾十到二三百的家庭來說不是負擔,但花在沒有什麼價值的裝飾品上,到底讓很多過慣了樸素日子的人心疼。

可為什麼到後來買了?

家長想要不買很簡單,隻需要給孩子揍一頓,再把孩子揪回家就成了。胡燕之前在白縣擺攤,也見過了這樣的場景。

家長揍孩子時候隻需要一句“你看你那樣,配買這麼貴的東西不?要不給你抵在這兒吧,你給人家老板當閨女,往後要什麼有什麼。”

說完把孩子一丟自己離開,然後孩子就會哭著攆出去。

今晚擺攤時候也有家長執意不買的,但最後都沒有變成這麼難看的局面。

胡燕又想起那個唱念做打的蘋果臉小姑娘,她翻了個身。

為什麼買?能為啥,還不是父母愛她,所以光是哭一哭,就能哭的父母放棄原則。

胡燕煩躁的把枕頭丟一邊。

她也不知道這煩躁是哪裡來的,但就是很煩。

元棠則是默默躺著閉目養神。

她心中無可避免的湧起一種巨大的悲哀。

這種悲哀甚至於跟她的過往經曆毫無關係,隻像是一種命運的低語。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仿佛她所有的心氣,所有的努力,所有想要的東西,在那一刻都暗淡了。

她上輩子窮儘一生渴求的東西,彆人從出生就有了。這顯得她上輩子的一切努力都那麼蒼白且毫無價值。

那這輩子呢?

她的人生可以重來,可她再也不可能有一次童年,也不可能有新的父母。

就算未來她窮儘心血爬上高峰,回頭望去,這一塊始終缺失,而且永遠無法補全。

此時此刻,那些過去安慰自己的話都成了泡影。什麼不恨趙換娣,什麼不恨元棟,什麼不恨自己的原生家庭,都成了笑話。

滔天的恨意平地而起。

她恨這些人為什麼不愛她。

理智告訴她,她不該老是糾結這些過去,她應該朝前看。

可今晚,她就是無可避免的被這些往事糾纏。

她想哭,又賭氣自己不應該為元家再掉一滴眼淚。

不就是愛,當誰多稀罕。

她歪在枕頭上,胡燕喊她去洗澡她也隻當睡著了沒聽見。

胡燕自己去洗了,門關上的那刻,元棠把枕頭往下拉了拉,一道水跡一閃而過。

元棠就這樣睡了過去,第二天起床她就覺得肚子不舒服,進衛生間一看才曉得是那個來了。

好在她這次來時候就算著時間,帶的有換洗的東西。

她在衛生間衝了個澡換上乾淨衣服,覺得自己昨晚上實在可笑。

都多大的年紀了,居然還會為一點小事破防。

胡燕也被她揪起來,倆人都默契的不談昨晚的沉默,而是興致勃勃說起今天

要先去哪裡。

元棠看了下公交距離:“先去觀音寺,再去文化宮。”

文化宮旁邊就是少年宮,昨晚她沒盤貨,今天一算才發現昨晚上光是賣蝴蝶卡子都賣出去大幾十個,一個淨賺六毛,光是這一樣就淨賺了三四十。

元棠這次帶來的蝴蝶卡子有二百多對,拆開單個就是四百多個,全賣出去就能掙兩三百。

倆人乾勁十足的坐上公交去觀音寺,一去就發現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些年破四舊破的太厲害,這塊的建築破的都沒眼看,就一個主殿還算完整。香火倒不能說旺或者不旺,反正進出都隻有老頭老太太。

門口有幾個缺胳膊斷腿的拿著破碗要錢,還有兩個半瞎子在那兒掛著算命幡。

唯一做生意的就是一個小攤子,在那兒賣香。

胡燕大失所望,昨晚的順利讓她還以為今天這邊會更好呢。

誰知道居然撲空了。

元棠倒是不氣餒,兩人坐車又去了文化宮。

市裡的文化宮距離人民公園不遠,裡面有圖書館,有工人活動中心,還有旱冰場和一個很大的廣場。

因為是上班時候來,裡面人也不多。

胡燕對這個地方倒是很喜歡,她趴在工人活動中心的玻璃上看裡面,興奮的跟元棠說道:“裡面有乒乓球台,有好多座位,還有籃球架呢!”

元棠:“當然了,這是活動中心,還有舞池,單位之間聯誼也在這裡。”

她去南方打工的那個廠子是從國營廠子轉私營的,不過換湯不換藥,還是原先的人。廠子裡就有這樣的活動中心,到了周末就有人去跳舞。後來私人廠子也不行了,就把活動中心賣了,變成了九十年代常見的跳舞廳。

兩人看了一會兒,又打聽了這邊周末人多不多,路邊擺攤賣餅的大娘說周末人很多。

現在國營廠子還沒倒多少,就算是換成私人當家,大多也沒改以前的章程。文化宮還是市民的文化宮,周末都是人。

元棠謝過對方,順手買了兩個餅,跟胡燕一人一個。

這種餅擀的薄,裡面是蓮菜肉餡的,放在鏊子裡煎熟。吃起來油香油香的,一個要六毛。

胡燕咋舌:“真貴。”放在白縣,一個能賣四毛就算不錯了。

元棠倒是覺得不虧:“你不看看放多少油呢。”

油多才好吃,胡燕雖然覺得貴,但吃完了還想吃。

元棠:“咱倆擺完回去再買兩個。”

中午吃什麼不是吃,她現在也不至於在嘴上摳錢。

倆人到了少年宮,正好趕上學生們出來。趕緊擺上攤,很快就有脖子上掛著鑰匙的小學生來光顧。

卡子賣的飛快,連帶著頭花發箍也賣出去幾個,還有幾個明顯不差錢的小孩點名要買一看就很貴的項鏈。

正當元棠高興時候,突然聽見一聲爆喝。

“乾嘛呢?不知道這地方不準擺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