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驍發誓，他自出生以來，就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
……好吧，幾小時前，他跟小媽道歉的時候勉強也算一次。
程驍蹲在俞燈身前，任由大顆大顆溫熱的眼淚掉在手上，眸色沉沉。
明明他最開始隻是覺得，這個漂亮的NPC完美契合了他的審美點，逗弄起來還有意思，所以他不斷把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
可那麼短的時間，面對哭得可憐兮兮的小漂亮，他居然就無法抑製地變得心軟了那麼一些。
怎麼會有這麼矛盾的人。
弱小，遲鈍，偏偏又那麼會牽動人心。
“小媽，我以後不說你是哭包了行不行？”程驍低聲說。
俞燈抿著唇，整個人被外套裹住，毛邊衣領圈著臉，顯得他小小一隻。
耳邊聽著繼子難得溫和的聲音，俞燈的眼淚掉得更凶。
大哥每次都會笑話他，有人哄，就會哭得更來勁。
“你……不許看我，也不許說話。”
俞燈狼狽地抬起手，柔軟的掌心貼在程驍臉上，推開他的臉讓他不要看自己。
程驍：“……”好不講道理。
俞燈的手蓋上來的那一瞬，程驍的鼻尖縈繞著的，就滿是屬於小媽的香氣。
［寶寶，你哭得媽咪心都碎了……］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很討厭哭哭啼啼的人，可是今天才發現，我對燈燈根本討厭不起來。］
［我好喜歡看漂亮寶貝哭哭……我是變態……］
［壞狗！！趕緊哄人啊！！］
［劇情黨夾縫生存，感覺這個困難本處處詭異哎，而且線索確實很少很雜亂。］
［確實，不過這種調調的副本應該是有鬼怪的吧，不知道哪個劇情點會觸發。有預感今晚要出事。］
程驍被俞燈的手按著，隻能看向另一邊，默了片刻，問。
“那我說點彆的。小媽，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俞燈吸了吸鼻子，條件反射回答：“俞燈。”
與此同時，係統在他腦海裡提醒：【宿主，請慎重回答。】
兩人的話音幾乎同時落下。
係統：【……】唉。
俞燈則是茫然：“？”
【我隻是想提醒宿主，你是特殊任務者，被人知道了名字會比較麻煩，因為玩家是有可能在無限副本裡面遇到熟人的。】
俞燈呆了幾秒，瞪了提問的繼子一眼，緊張道：“那我該怎麼辦呀。”
【抱歉，這種問題需要宿主自己解決。】
俞燈已經把手收了回來，程驍也順勢把頭轉了回來。
“俞燈？燈光的燈嗎？”程驍問。
“嗯。”俞燈含糊地應了一聲，彎下腰，湊近程驍，在他耳邊叮囑，“你，不許把我的名字告訴彆人。”
程驍挑挑眉：“為什麼啊？”
“我……”俞燈支吾一下，急中生智，“因為我不想告訴彆人，他們老是會打擾我。”
俞燈越說越順，這一刻，他的腦瓜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靈光。
“我隻告訴了你。”俞燈眼裡還浮著一層淺淺的水霧，這樣神態，這樣的低語，也不知道是命令還是撒嬌。
“所以，你不能告訴彆人，特彆是那群客人。”
沒有人會不喜歡被特殊優待的感覺，反正程驍感覺自己像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好。”
……
這個時間點已經很晚了。
俞燈在夜風裡醒了半天神，還是有點迷糊。
一同看守的那幾個程家傭人，看上去也很是困倦。
有兩個似乎是困得不行，仗著離他們遠，極小聲地說了會話。
“老爺這真是突然，會不會是老夫人終於看不下去了……”
“噓，你不要命了！”
“就是可惜了林小姐，好不容易有了良緣，唉……”
兩人聊了兩句，一回頭，就見程家嫡係的兩位主子站在她們面前。
程驍似笑非笑：“說說，剛才都聊了什麼？”
“沒，沒什麼！”
俞燈跟在繼子身後混情報，幽幽地盯著這倆人。
其中一個傭人頂不住程驍的壓迫感，囁嚅道：“就……老爺他不是常常納夫人麼，然後近些年和老夫人也很不愉快，大家都見過他們吵架。”
“還有呢？剛才不是挺能說嗎，都說了唄。”
俞燈用餘光瞄了瞄繼子。
好！學到了！以後他就學這種氣勢和話術去問線索！
“哦，哦哦，還有就是，那幾位夫人也想給自己的孩子分家產，老爺已經同意兩個夫人了。”那個傭人語速飛快地說完，不敢吭聲了。
程驍沒再追問，和俞燈一起回到庭院的長凳邊。
“小媽，你知道一個人被殺，一般有幾種可能嗎？”程驍問完，又自己給回答了，“情殺，仇殺，劫殺，還有激情作案。”
俞燈趕緊聽大佬分析。
“我個人認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可以排除後面兩種可能性。”
俞燈眨眨眼，順著思路琢磨。
那就是剩下情殺和仇殺了……按照那個傭人的話，是情殺咯？
“小媽，你覺得老爺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燈想到白天見到的各色姨太太，脫口而出：“好色？”
“好直白的評價啊。”程驍笑了一下，“想找出凶手，就得看誰和他有仇，看他死後誰能得利。”
俞燈心想，那不就又對上剛才聽到的線索了嗎？
“小媽，白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找凶手？”程驍停住腳步。
“還是說小媽已經知道是誰了？”
俞燈在心裡歎氣。好大兒真是高看他了，他腦子裡空空如也，哪有半點線索。
“我才不知道……我平時其實很少和他們交流。”
兩人說話間，幾個玩家也從裡面出來了，幾人站在大廳門口。
俞燈往靈堂裡看去，看到燭火幽暗，明滅跳動。
“我沒有這方面的道具，手動檢查了一遍，確實隻有胸口一個傷口，很深。”彤姐避開俞燈，低聲說。
那個叫章梓芸的新人接著說：“從嘴唇顏色看，他可能服用了有毒的東西，但具體是什麼我不清楚。”
彤姐表情冷了一點：“你不是說你學的法醫嗎？不要隱瞞。”
章梓芸哭喪著臉：“姐，我才剛開學呢就來這副本了，就是半吊子水平。”
俞燈聽得心有戚戚。
他也是好不容易考上不錯的大學，還沒讀完呢，就來了這破地方。
眼見著要吵起來，程驍打斷：“天亮以後查清楚就行了。”
“我有個道具可以指定一個傷口追緝凶手，如果造成傷害的物品在附近二十米，就會發出提示。”彤姐冷漠地看著眾人，“你們最好配合一點。”
那兩個新人連連點頭。
……
夜一點點加深，距離天亮的時間還有一小時。
俞燈已經熬不住，垂下頭睡著了，程驍看了看靠在他肩頭的美人，沒說什麼，安靜地整理情報。
明明快要天亮，天幕卻又變暗了一些，清晨的霧氣在整個公館裡浮動。
靈堂的蠟燭啪的一聲，悄然熄滅。
黑暗瞬間吞沒了整個靈堂，連同外面的庭院也變得漆黑一片。
程驍從口袋裡拿出點火器。
漆黑的靈堂亮起一道極微弱的火光，幾乎照不清東西，像是光線被吞噬了。火光沒堅持多久就熄滅了，按一次隻能亮一瞬間，火的溫度倒是正常的。
程驍輕嘖：“小媽，醒醒。”
溫度在幾秒內驟然下降，俞燈在繼子的聲音裡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他顫抖地問：“係統，我，我是瞎了嗎？”
【……】
電流聲滋啦一聲，電子音斷斷續續，像是信號被什麼隔絕了：【沒有，檢測到您視力5.0……視力正常。】
好的，那不正常的就是這裡的環境了。
俞燈後知後覺，是蠟燭熄滅了。
這樣黑暗的環境裡，他什麼也看不見，也就意味著，如果有什麼東西靠近，他也無法發現。
嘩啦，嘩啦。
咚。
有什麼東西在動。
俞燈哆哆嗦嗦，想從稻草團上爬起來往外跑，卻因為腿軟使不上力。
［臥槽，什麼b動靜這麼突然。］
［本來看燈燈絕美睡顏看得好好的，突然一片黑，把我都嚇一跳。］
［我把直播間亮度調最高了，建議大家彆調：）］
“程驍……”俞燈帶著點哭腔，剛喊了一聲，旁邊的人伸過手臂，半環住俞燈的腰，把他扶了起來。
“快，快往外跑！”俞燈指揮道。
兩人小心地往後退，卻發現大廳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還落了鎖。
俞燈拍門呼救，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程驍把俞燈摟在懷裡固定著，肌肉緊繃，聲音聽起來倒是還很穩：“我們現在應該是出不去了。”
俞燈抓住程驍的手臂，手心冰涼，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聽說過一些習俗，比如說守靈的時候不能讓那盞蠟燭熄滅，因為蠟燭又叫長明燈，是指引亡魂去黃泉路的。
沒有了燭火，亡魂就會一直徘徊。
“怎麼會這樣……”俞燈靠著程驍，警惕黑暗裡的不明生物。
“剛才沒有風吹，也沒到底，就是突然滅的。”程驍隨口安慰，“這種東西不是我們想守就能守住不滅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都是無限世界了，所謂的支線任務哪裡可能這麼簡單就完成。
就是沒想到小媽也被牽扯進來。
俞燈：“……”根本沒有被安慰到嗚嗚嗚。
他太笨了，為什麼沒有準備一些防身的東西。
俞燈握緊拳頭，準備好來一場酣暢淋漓但可能沒什麼用的肉搏。
“沒關係。”
程驍的聲音在黑暗裡很清晰：“如果是亡魂出來了也挺好的，直接問他凶手是誰就行了。”
“至於彆的……打總能打的，再不行砸門或者燒了，靈堂有這麼多可燃物，最多就是燒沒一座公館而已。”
靈堂裡詭異的動靜頓了幾秒。
俞燈也短暫地愣了幾秒。
這、這麼勇的嗎……
這時，俞燈腦海裡響起一道警報，屬於主係統的，更為冷漠的電子音響起，細品之下竟能聽出一點氣急敗壞。
【檢測到破壞性言論！檢測到該言論的執行可能為百分之九十，危險程度判定為一級！】
【已鎖定特殊任務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