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燈蹙著眉心，垂下的頭發擋住了額頭，露出的側臉雪白漂亮。

“需要我把他清掃出去嗎，大夫人？”管家垂著手，再次問道。

俞燈不敢看管家，指尖泛白，手心全是冷汗。

他隻是一個小寡夫而已，問他乾嘛呀……

俞燈稍微抬起頭，視線越過管家，看到繼子丟完問題給他之後就抱臂靠在桌邊，正在等待他如何回答。

其他玩家也在看著他。

門口那個男人生死未卜，估計隻有一丁點救回來的可能，但如果把這個人清理出去，那就是徹底沒命了，這點俞燈還是能想明白的。

雖然俞燈不太喜歡那個男人，但大家都是進入無限世界的倒黴蛋，好像也沒有必要對同伴趕儘殺絕。

說不定……說不定他這個所謂的特殊身份，真的會有一些特殊用處？

“那個人……”俞燈鼓起勇氣，略有些磕巴地開口，輕聲回答管家，“算了，不用清理了，好歹也是邀請過來的客人，他或許隻是一時情緒激動。”

管家無聲地盯了俞燈幾秒，眼神閃爍，居然真的沒再提出質疑。他的眼白一點點回來，變回之前那副精明的管家模樣。

“好的，我會讓人收拾會客廳的。”

俞燈：“！”

沒想到小寡夫的話也有用誒。

玩家們則是驟然鬆了口氣，看向俞燈的目光瞬間熱切了許多。

太好了，他們居然在困難本裡面遇到了一個友好的NPC！

原本等著血流成河的彈幕也愣住了。

［臥槽，管家居然真的聽話停手了？］

［正常吧，之前這個本都是幾乎不死人的。］

［可是公館現在是困難本啊！是不是因為這兩個玩家抽到程家成員的身份，所以管家要聽話？］

［太逆天了，有點不合理，不過按照我多年看直播的經驗，這種有優待的身份背後肯定藏了坑，我再往後看看。］

客廳裡，幾個傭人魚貫而入，打掃地上的血跡臟汙，順便幫那個男人簡單粗暴地止了血。

管家雖然恢複了正常的樣子，但表情還是很嚴肅。他對玩家們說：“在調查清楚老爺離世的原因之前，還請各位留下。請放心，在公館內部大家可以自由活動，程家也會準備好客房和三餐。”

老玩家裡面那個瘦高個男人聽出了管家的潛台詞，客套道：“您說笑了，我們可是來參加婚禮的，怎麼可能去害程老爺？”

“但願如此。”管家意味不明地笑笑，“總之，請各位留下來參加完葬禮再走吧。”

係統發布的任務是存活七天，在某些地區，這差不多就是一個葬禮的周期。再加上有了先前那個男人的例子在，沒有玩家敢有異議。

程驍瞥了這些人一眼，混不在意：“怕什麼，吃什麼席不是吃席。”

眾人：“……”這話說的，哄堂大孝了。

大理石地板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俞燈麻木的大腦總算冷靜了點，勉強能夠思考。

那麼現在，他作為“大夫人”，應該是要去看那位離世的程老爺了吧？

繼子和俞燈的想法不謀而合，對管家說：“董叔跟他們交代完了，帶我去看看爺爺吧？我這才剛回來，對家裡都不熟悉了。”

這句話或許觸到了劇情的關鍵詞，管家點頭：“當然，小少爺請跟我來。”他說罷，還對俞燈比了個“請”的手勢。

程驍幾步走到俞燈旁邊：“小媽。”

但俞燈還記著程驍剛才把問題拋給他的可惡行徑，決定沒禮貌一點，扭過頭沒搭理繼子。

程驍低頭看了俞燈幾秒，輕嘖一聲。

他這漂亮小媽，脾氣還挺大。

“哎，等等！”就在他們要轉身時，老玩家有些急了，“我們能不能也過去看看？”

“……”管家這回有了經驗，先用眼神征詢俞燈和程驍的意見，才說，“那就一起去吧。我聽聞幾位在海外學過斷案，如果找得出來是誰乾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

玩家們不能離開前門，但往裡面走倒是沒有限製。

管家站在俞燈和程驍身前一點的位置引路，其他玩家跟在後頭，一行人在管家的帶領下往公館深處走去。

直到這時，俞燈才知道程公館究竟有多大。

這甚至可以用建築群來形容。從外面看，他們剛才所在的那座雙層公館很大，約莫能有二十幾個大房間。

而在屋後一百多米，還有三座樣式幾乎相同的屋子，建築和道路邊錯落分布著各種亭台花木，最僻靜的角落還有一座中式祠堂。

因為過幾天原本要辦婚禮，到處布置得喜氣洋洋，現在的情形再看這些紅燈籠，就顯得有些詭異。

程老爺死在最中側那座屋子裡。

一樓的大廳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著似乎也才剛到齊。

玩家們的身份暫時不方便去大廳裡面，隻是站在靠門口的地方，仔細聽程家這些人的動靜。

俞燈則是緊張地跟著走了進去。

他第一次見到程家這些人。

人群裡有一位身姿板正的銀發老太太，老太太旁邊站著一位披著西式風衣的中年女士。兩人旁邊則是站著一對年輕男女，再邊緣一些的地方還有幾個年齡不一的女人。

每個人都紅著眼睛，表情看上去憤怒又悲傷。

俞燈趕緊從腦海裡扒拉出看過的資料，努力認人。

老太太應該是程家的老夫人吧，那中年女士就是他亡夫的姐姐，那對男女……是原本的婚禮主角，程文昊和林芷月，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外甥和外甥媳婦。

不過，他們倆在婚禮前就已經一起住了嗎？

俞燈關注點偏移，琢磨了一會才收回來，看向剩下的幾人。那些人應該就是程老爺的姨太太們了。

俞燈認完人，還想看看程老爺現在什麼樣，但又有點慫，隻好繃著一張漂亮臉蛋，進退兩難地站在那裡，看上去冷淡矜貴。

俞燈這副模樣不知怎麼的戳到了那些姨太太的肺管子。有兩人聲音低低地刺了一句。

“招呼都不打，娶進來衝喜的男妻而已，何況程朝臨都死了……”

“小聲點，他可是能夠……噓。”

俞燈聽到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開心。

男妻怎麼了，又不是他想的……而且他能夠什麼呀，怎麼不說完。

漂亮的小寡夫無助地安靜站著，可憐兮兮的。

程驍的指尖動了動，忽然有種想把俞燈拉過來的衝動。

直播間觀眾就直接多了。

［怎麼有人欺負小寡夫啊！天殺的，我們漂亮寶貝怎麼你了！］

［嗚嗚嗚寶貝親親，到媽咪懷裡來。］

［好可憐的小寡夫，繼子還不趕緊上！］

［劇情黨呢？臥槽信息量好大，感覺之前看這個本都白看了。］

“行了，少說幾句。小俞和小驍來了，站這兒吧。”老夫人抬起拐杖敲擊兩下，讓那兩房姨太太閉嘴，招手讓俞燈兩人過去。

現場安靜以後，她吩咐旁邊的中年女人：“朝霞，你來說吧。”

程朝霞點點頭：“如大家所見，父親已經走了，但是，他是被害死的！”

說著，她挪開位置，露出了身後擋著的東西。

那正是已經死去的程老爺。

他仰倒在沙發上，身體已經有些僵硬，嘴唇略有些發紫，胸口的衣服泅出一片暗紅色的血跡。他的眼睛睜著，眼神驚懼無比，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麼驚駭的東西。

俞燈看了幾眼就不敢看了，轉過頭看地板。

“父親身體硬朗，不可能突發惡疾，而且看胸口的傷，一定是有人害他！”程朝霞環視一圈，目光炯炯，“凶手絕對還在公館裡！”

這話落下，一群人表情一變，開始七嘴八舌說自己剛才在哪裡。

俞燈豎起耳朵，艱難辨認每個人說的話。

唔，老夫人剛才在祠堂念佛，程朝霞在另一座屋子裡檢查兒子結婚的事宜，那群姨娘有的在花園聊天，有的則是在廚房做甜湯來討好程老爺，但都沒來這個大廳。

俞燈嗓音輕輕：“我一直在前面的屋子裡，那群客人能作證的。”

“你呢，文昊，你剛才在做什麼？”程朝霞問。

俞燈順著大姐的話，打量了一下這個外甥。

程家的基因不錯，外甥長的挺濃眉大眼的，就是眼底青黑，看起來有點虛。

“那個，我和芷月在屋裡……”程文昊支支吾吾半天，才告訴大家，他是做了那檔子事之後睡著了，剛剛才匆忙收拾好趕過來。

那位容貌秀麗的林小姐捂住臉，害臊點頭，證明未婚夫說的是真的。

老夫人臉色鐵青，罵了孫子一句混賬。

俞燈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揪著自己的指尖，瘋狂思考。

這麼一圈聽下來，每個人好像都沒有時間和理由去殺害程老爺，但偏偏程老爺就是死了。

俞燈感覺腦袋都要打結了，久違的體驗到了做數學卷子的那種無力感。

頭好癢，他是不是要長腦子了。

所以為什麼不叫警署的人來斷案呢，他推理水平超級菜的。

“老爺喜歡清靜，平時都在這邊，我們沒有吩咐都不會過來，說不定是那些下人乾的呢？”有個姨太太說。

老夫人疲憊地閉了閉眼。

“事已至此，朝霞，你安排一下排查凶器和守靈的事，小董，你這幾日協助朝霞把事情查清楚。你剛才說那群客人想幫忙？那就去請他們協助你們吧。”

“好的。”

俞燈倒是很希望這些程家的人就能找出真相，但是……如果這些人能找到真相，那要他們玩家做什麼呢？

俞燈發愁地走出大廳，看著傭人們安置程老爺，開始布置靈堂。

“係統先生，如果找錯凶手會怎麼辦呢？”

【視作任務失敗，被抹殺。】

俞燈：“……”好殘酷嗚嗚。

“小媽，你覺得會是誰？”

繼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俞燈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想起來自己還在生他的氣，又默默扭過頭不看他。

程驍側過身子，擋住俞燈：“小媽，你怎麼不理我？”

俞燈仰起頭：“因為我在生氣。”

原來繼子完全沒意識到他剛才有多過分嗎？

程驍不問還好，一問，俞燈就覺得生氣。

“我本來就不擅長處理那些事情。”俞燈越指控越氣，眼眶開始有點變紅，“如果剛才你不說話，他都不會問我的，管家發火的樣子很嚇人的。”

俞燈氣得臉頰泛粉，水潤的唇不高興地抿著。

程驍的動作頓住。

他剛才隻是想試一試自己的身份，順便試探試探這位漂亮的NPC小媽，被俞燈這麼一說，倒像是他做了什麼罪不可赦的事情了。

……逗弄人這種事情他是得心應手，但他可不會哄人。

尤其是這種容易哭的，正在生氣的嬌氣包。

指不定要跟在屁股後頭哄好久才行。

“怎麼又要紅眼睛。”程驍低下頭，笑了笑，“生氣可不好啊小媽。”

俞燈板起臉：“你要給我道歉。”

俞燈在大部分時候都反應很慢，但某些時候，對情緒的感知又很敏銳。

繼子給他說過不好意思，但俞燈其實並沒有感受到多少歉意。

他隻是覺得好像沒必要計較。

可是這次他生氣了！

“你要道歉。”俞燈強調，“要很誠心的那種。”

程驍看著氣呼呼的美人，有點幻視炸毛的小貓。他鬼使神差地問：“如果不誠心怎麼辦？”

俞燈安靜地看了他兩秒，轉身就走，頭也沒回。

程驍被晾在原地，站了幾秒，抬腳跟上去。

嘖，他都還沒說完話，小媽怎麼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