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狸貓(1 / 1)

段霖在秦逸身上翻出來個火鐮,又從外頭折些了樹枝進來搭在一起。

霎時間,陰冷山洞中多出一小片溫暖火光。

將能做的都做了,段霖便把雲渺抱到了自己懷裡躺著,用披風把對方裹了個嚴嚴實實。

無所事事,但段霖卻不願意閒著忍受傷痛,思來想去驚覺他懷裡還有個美人可以賞玩。

於是便從雲渺的睫毛、鼻梁再看到嘴巴,時不時還上手輕輕捏一把,將玉骨冰肌生生把玩成了一方暖玉。真不知道他是泄憤還是疼愛得沒法子。

但好看之餘,段霖總覺得少點什麼。

過了一會,他將兜帽也給懷中人帶上了,這下子像個繈褓中不敢受風的小寶寶,安安靜靜乖巧得惹人心疼。

看著雲渺一個勁往他懷裡縮著汲取溫暖,段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抓住了對方受寵的緣由。

要是有個剔透玲瓏、卻隨時可能因心疾而死去的人依附著你,滿心滿眼都是你,將所有的愛與信任都給了你……難道你會忍心讓他受一點點傷害嗎?

體質弱到連個壯實點的七八歲小孩都比不過,恐怕就連再微賤不堪的人,也能從他身上感受到被依賴、被扭曲的仰望吧。

段霖心底突然升騰起病態的期待。

他摸了摸雲渺的額頭,已經感覺到有些微發熱,這才想起對方好久都沒有生病了。

“看,你就適合乖乖躺在床上,連老天爺都見不得你活蹦亂跳的。”段霖自言自語。

好像一瞬間回到了還會沉湎玩具的三歲,冰涼指腹描摹著雲渺的一雙彎月眉,又順勢從鼻梁處下滑,輕按著微張的柔軟唇瓣。

往日裡唇如塗朱,如今卻半點血色都無。

段霖順著微啟的唇瓣,食指毫無阻礙探了進去摸到碎玉似的貝齒。

手指拔.出時帶了些涎水出來,晶瑩成絲,他不想浪費又都塗抹到雲渺唇上。

都幫了他這麼久,怎麼還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段霖想做的事情,沒達到目的就決不會善罷甘休。

而此刻傷口傳來隱痛,讓他的意誌力較往常更加混亂而薄弱,所以毫不猶豫捏住了雲渺的下巴俯身而就。

鼻尖貼在一起,攻擊性十足的氣息和另一道微弱呼吸交纏,血腥味侵染了梅香。

然而落下的吻卻蜻蜓點水般觸之即分,電流般酥酥麻麻席卷段霖全身。

額頭緊貼在一起。

良久,段霖才小心翼翼試探著深入。

一開始還有些錯愕,短暫迷茫過後眼睛裡仿佛閃爍著點點星子,新奇感讓他對懷中人愛不釋手。

像是個從未品嘗過珍饈的窮小子,此時突然從天而降一塊香甜軟糯的梅花糕,舌尖沾上一點兒就不肯鬆口。

……

不知過了多久,段霖感覺臉上傳來微微癢意,似是睫毛掃過。

“……嗯。”一陣輕吟。

段霖依依不舍地起身,發現雲渺眉心緊蹙,羽睫不斷輕顫就要掙紮著醒過來。

雲渺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卻突然感到自己喘不上氣來。

仿佛溺水一般,鹹濕海水將他的衣衫浸泡的沉重不堪,拚命向上掙紮了好久好久才得救。

“咳、咳。”

見雲渺終於睜開雙眼,但整個人還迷迷蒙蒙半夢半醒似的,段霖忙把人半扶起讓靠坐在懷裡,輕輕拍打著背部為對方抑製咳喘。

“……段霖?”

雲渺很想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秦逸又在哪裡,可是話還沒出口就感到舌尖發麻。

下意識委屈道:“為什麼我嘴巴這麼痛?”

“冷風吹的。”段霖看著雲渺水潤紅唇一開一合,面不改色道:“難不成是你那個男寵親的?”

這語氣多少有些拈酸吃醋,雲渺聽不出來,段霖卻馬上岔開話題心有靈犀般答道:“木林苑埋伏著刺客,我躲避到這個山洞後正好發現你從坡上滾下來。想來你也遇刺了?”

“我……”雲渺渾身沒有力氣,心臟猛然抽痛兩下就帶動著全身也疼,他一隻手按在段霖大腿上借力轉過身,聲音都帶著哭腔:“秦逸呢?我和他是一起的,你沒有看到他嗎?”

他死了最多就是完成不了任務,可是秦逸出事就真的活不成了。

雲渺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平白連累了彆人,要是秦逸彆帶著他自己跑也不會這樣了……

本就驚懼不安,一番愧疚自責更是差點兒將小郡王壓倒在崩潰邊緣。

段霖見他是真著急,忙道:“人沒死,在另一邊。”

“嗯?”雲渺眼泛淚花,順著段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在角落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破涕為笑後轉而問道:“他怎麼一個人躺在那裡,是不是受傷了傷的重不重?”

話說著雲渺就要去起身去看,結果被段霖一把拉住,自己臭著臉上前把人拖過來扔在火堆旁。

那力道之大簡直讓雲渺懷疑段霖和秦逸有深仇大恨,要故意摔死對方。

“小心一點兒。”雲渺隻看了一眼秦逸身上的傷口,眼睛就紅成了兔子,一碰對方的臉更是冰得嚇人,二話不說就去解身上暖融融的鬥篷。

“你急什麼?”段霖看雲渺從醒來就沒正眼瞧過自己,一怒之下感覺腹部傷口更痛,沒好氣道:“他不過受了些皮外傷,皮糙肉厚也就是看著嚇人。你倒好,不顧自己要拿命去暖他?”

“我已經不冷了。”雲渺滿懷希冀抬頭望著段霖,小心翼翼嚅囁道:“如果隻是皮外傷,為什麼秦逸還不醒呀?”

“沒準兒是磕著腦袋了,保不齊變個傻子。”

雲渺被嗆聲卻也顧不得生氣,知道如今他們三人的命是連在一起的。隻能寄希望於永靖帝早些發現他們失蹤,看在段霖的份上多派些人手搜救。

“變成傻子總比變成死人要好。”雲渺把吉光裘給秦逸捂在身上,又把人朝火堆旁拉了拉,讓對方腦袋枕在自己腿上睡得舒服點兒。

他在腦海中呼叫係統,擔心主角的好兄弟要是真傻了該怎麼辦,可5757卻沒有絲毫動靜。

雲渺隻能悲觀地盤算著之後的生活。要是秦逸為了保護他出事,那自己就好好照顧對方,照顧一輩子不可能的話就把小金庫賠償給對方。

……

段霖抱臂倚在石壁上,冷眼看著雲渺的臉色又開始發白。

他想一把將人錮在懷裡老老實實裹好衣裳,卻又知道對方一根筋,生怕掙紮刺激之下再犯了病。

“為了救你我而死,對他而言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段霖知道這話會招致白眼,毫不停頓說下去,“秦逸常年習武,就是數九寒天跳進湖裡也不妨事。而你呢?稟賦天生弱人三分,有沒有想過抱著救人的心有時卻會害了人?”

這番話有理有據,連雲渺也說不出什麼。尤其是他瞧著秦逸鬢邊居然熱出汗了,忙把鬥篷掀了起來。

“……謝謝。”小郡王咬著唇瓣,偷偷看了身後人一眼又立刻回過頭,尾音拖得有些長緩解著尷尬,“段霖,你要不要坐過來烤火,站在那裡會又累又冷的。”

段霖下意識想回一句——“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嬌氣”,卻在看到對方有些破皮的唇瓣時閉了嘴,默默移到火堆旁坐下。

樹枝燃燒,不時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

段霖閉目靜坐,儘力忽視身邊人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可不一會兒胳膊卻突然被人戳了戳。

他睜開眼,斜睨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小郡王,問道:“怎麼了?”

一雙雪白的手捧著顆藥丸遞到面前。

段霖垂眸,似是看不清般將雲渺的手握住拉到眼前,懶洋洋道:“這是幾個意思?小表哥想送我先走一步啊。”

“你怎麼也受傷了?”雲渺眼神控製不住看向段霖腹部,那裡滲出點點血跡,他強忍鼻尖酸澀道:“你彆貧嘴快把這丸藥吃了,是止疼的。可惜我身邊沒什麼止血防感染的藥散……”

段霖這才發現雲渺扔在地上的小荷包,心知這裡裝的都是對方應付心疾的藥丸,勾唇一笑,“我倒忘了你是個小藥罐子。”

“嗯,你快吃啊。”雲渺還眼巴巴望著段霖,手仍被對方握著。

“我吃了你怎麼辦?”

“可我沒你那麼疼啊。”雲渺一字一頓,不像在說假話,“太醫不讓我亂吃藥。這荷包裡裝的都是救急用的虎狼之藥,我如今心疾沒犯自然不能吃。”

這話倒也不假,是藥三分毒。

不過雲渺這幅身子已經弱到連藥性都扛不住多少了嗎?

“快吃呀!我手酸。”

催促之下,段霖撚起藥丸仰頭吞了進去,口腔中縈繞著淡淡苦澀藥香。

他突然冒出個疑惑,問道:“你常年服藥,怎得嘴……身上沒有藥味?”

“我不喜歡苦藥湯子味兒,那些藥草熬在一塊怪熏人的,我就讓侍女給我把衣服全部熏上香。”小郡王說起自己覺得好玩兒的事情便眉飛色舞,忘了當下煩惱,道:“春日用茶香,夏日熏梔子花,秋天愛用木樨,冬日裡自然是梅花啦。”

原來是這樣。

難怪像株梅樹成精,每次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明明隻是想掩蓋藥味,可偏偏總有人喜歡以訛傳訛,說什麼安樂郡王懶散愚笨,最喜歡附庸風雅。

……

山洞外突然灌進幾股冷風。

“噓!彆說話。”段霖突然緊扣住雲渺手腕,細細聆聽著緩緩接近的輕微腳步聲。

雲渺從對方臉色看出不妙,估計著有人來了,隻是不知道是敵是友。慌忙間想起什麼,用力拔出腰間匕首緊緊握在手上。

腳步聲逐漸逼近,段霖示意雲渺將匕首給他,起身擋在前面。

火光將來人身形映出。

齊忱大步上前跪在地上,袖口掉落出一個荷包,“小郡王?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