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喜怒不定的樣子落在雲渺眼中,便是板上釘釘的神經病作派,心底沒來由升起些委屈和酸澀。
他先前把鐘翊推進懸崖裡已經很難過了,偏偏這個魔修還要作弄自己。
淚水又撲撲簌簌往下落,白軟臉頰不由得癟了癟。
樓斷秋好像被那溫熱淚珠燙到,忙把手拿開,又撚了撚指腹水跡。
他不明白雲渺哭些什麼,然後就看到對方臉上顯而易見的緋紅指痕,可憐巴巴的。
“彆哭了……不是喜歡靈器?以後夜闌宗的好東西都是你的。”儘管聲音刻意放柔也顯得森冷,樓斷秋沉默半晌,又道:“我是你舅舅。”
“唔?”
被淚水沁濕黏在一塊的睫毛不再扇動,隨主人一齊傻乎乎愣住。
……
魔族,久居於八荒之外極寒極熱之地,先天不經修煉便可不老不死。
然而修真界所稱魔修並不在此列,實則還屬人族,隻是所修功法過分追求進益易生心魔,且風格作派多狠辣不顧世俗。
故而名門正派恥於和魔修混作一談,同魔門間更是涇渭分明,彼此不服。
夜闌宗,可謂當世魔修中實力最為雄厚,又最肆無忌憚的一支。
夜闌,就是長夜將儘的意思。
弱些的魔門宗派行事也不敢太過囂張,譬如合歡宗,生怕遭到正道合力圍攻而不存,哪裡有人敢打著“長夜將儘,撥雲見日”的名頭行走在外。
可偏偏夜闌宗從不認為自己是人人喊打的魔修,行事高調從幾百年前就如此,今日風頭更盛。
如此隻因為宗內極度奉行弱肉強食,師門上下隻以修為論高低,倘若你足夠強悍甚至可以挑戰尊主的權威。
正因如此,夜闌宗在魔門之間也是叫人忌憚三分的存在。
哪裡有人敢去打探多年前的秘辛?
更彆說知道從前的聖女,樓斷秋情同骨肉的師姐,居然還有個孩子十幾年前就流落在外了。
……
奇珍異寶、珍肴異饌,仿若流水似的湧入了同一座寢殿。
侍婢來來往往,早間將薄如蟬翼、入水不濡的鮫綃送進去,晚間就端出來亂糟糟已經撕破的衣裳。
隻因為小貴人鬨脾氣,不喜歡。
畢竟他看模樣就知道,是最會恃寵生嬌的。
樓斷秋進來時,便瞧見一支作為法器防身的玉笛被扔在地上。
而他剛認回來的小外甥見摔不碎,又用粉白指尖指揮著雪浪劍去砍,總之將刁蠻驕橫運用到極致。
“我要回問劍宗去!”雲渺一抬頭便看見那個魔修,便賴賴唧唧求著雪浪劍去打人。
然而毫無疑問是落敗。
“留在這兒不好麼?你想要什麼都有。”樓斷秋眸中閃過一絲困惑,“再放在問劍宗養下去,就要沾上他們的窮酸氣了。”
雲渺死死抿著唇瓣不講話,小臉緊繃看上去很生氣,實則袖子裡的手指有些害怕地蜷縮起來。
他那天偷偷跑出去,看見那群魔修在打擂台,直接就把自己的師兄弟給殺掉了……
他不能繼續待在這裡的。
“樓……”雲渺握握拳頭,想起回去調查數據錯漏的淩一不在,又軟下語氣道:“你、你認錯了,我沒有舅舅的。”
“我如果認錯了人,就立刻殺了你。”樓斷秋面色陰沉,顯而易見沒有在開玩笑。
不過他很快勾起抹笑意,道:“不可能有錯。”
生辰、名字、胎記,都對得上。
更何況他那日之後就找人查過,連村裡快要入土的郎中都揪了出來。
原來秀水村那戶薑姓家人,年近三十膝下都沒個一兒半女,後來女人突然有孕也隻說是神仙保佑,三個月之後就到鎮上親戚家養胎誰也沒見過生產。
雲渺一定是樓家的人。
最重要的是,長得漂亮,心也夠毒。
樓斷秋還是認為小外甥在同他裝模作樣,原因隻是不肯信任自己。
第109章 修真文中純陰之體的小師弟31
洞天秘境每三年才開放一回, 故而各大宗門長老都儘力支撐傳送陣運轉,以此讓自家弟子能多些時日尋覓機緣。
當然,他們也要儘力保障這一乾天驕的性命無憂。因此遇見力不從心的危險時,對方隻要捏碎命牌便可傳送出去。
倘若命牌完好, 宗門內魂燈也未滅, 自然就可推定這群弟子無甚大礙。
這也正是褚師筠尚未發現小徒弟落入魔窟的原因。
而雲渺並非未曾想過主動通風報信, 隻因他身上的儲物戒和傳音符,早在衣裳被換時就叫人搜走了。
“這些菜不合口味?怎麼不動筷子。”
哪怕修士也存著欲望,鮮少有人辟穀之後能真正做到不吃一口飯食的。
樓斷秋有心討好“誤入正道”的小外甥, 便先從飯食上開始試探。
紫檀八仙桌上擺放著足足十六道菜,米面肉湯樣樣俱全, 就連配菜肴吃的粥都有三四種。
據說新請來的廚子曾經做過禦膳, 如今在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魔修手底下, 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
香味兒飄飄悠悠縈繞在雲渺鼻翼間。
他想吃, 可是又害怕大魔頭不懷好意給自己下毒。
於是將嘴巴抿得緊緊,圓潤唇珠都被含弄的紅馥馥。
“怎麼,怕我下毒?”樓斷秋一眼看穿,模樣是似笑非笑。
“才不是呢!”雲渺將小臉彆到一邊去,然而也害怕真惹惱這個上來就認親的神經病, 舔了舔嘴巴又找借口道:“師父說吃這些凡俗濁物會使靈氣駁雜不純,妨礙修煉。”
不是他不想吃, 也不是懷疑下毒, 而是褚師筠不讓。
有本事找到青崖峰說理去呀。
“問劍宗那群人懂什麼,窮也便罷了,居然還要叫你也苦修。”樓斷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唇角扯開些笑意,譏諷若隱若現。
“這些食材都是去除過濁氣, 亦或專門栽培出來的靈食,你吃了隻有好處,保管不會影響修煉。”
樓斷秋看著小外甥尖尖粉粉的下巴,又想起捏對方臉時,那隻能揪起來一丁點兒的軟肉,頓時覺著對方還是太瘦。
於是順應心意,開口便道:“你既不喜歡吃,我就把那個做菜的廚子殺了,再換一個。”
“誰叫他誇下海口,說自己能炮鳳烹龍,神仙來了也食指大動呢?”
怎麼會有這種不講理的人?
就是皇帝還不能隨便殺禦膳房的廚子呢。
雲渺垮起張小貓臉,屁股噌得從椅子上抬起來就要和對方理論。
然而在堪稱壓迫性的目光中,又很沒出息地磨磨蹭蹭重新坐好。
他頗懂得隨遇而安,腦瓜一轉又重新想到:大魔頭能殺自己卻不殺,應該沒必要在飯菜裡下毒。
“那、那我吃一點兒好了。”
在樓斷秋眼睫都不眨的注視下,雲渺將細白指尖搭上筷子。
猶猶豫豫半晌,白玉筷越過蟹黃豆腐、油燜春筍,最終夾起一小塊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