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看著葉箐,一時說不出話。
葉箐興奮地翻開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她激動道:
“我總算是把時間線捋出來了。幸好念本科的時候我有好好讀書,把學校圖書館裡關於歐洲曆史的文獻都看遍了!要不然還真扒不出他的底細——”
她話說到一半,抬起頭,看見鐘明的臉色,頓時吃了一驚:
“鐘明,你怎麼了?”
鐘明緩緩吐出胸腔裡的空氣。發現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害怕聽葉箐接下來的話。
剛才牧師在教堂裡說的話還是對他產生了影響。他害怕聽說公爵其實是個危險的人物。比如——
比如什麼呢?鐘明想起男人那雙帶笑的眼睛,還有後院中的秋千,男人說起父母時的表情。
應該不是什麼太壞的人。鐘明默默想道。
他生出幾分勇氣,朝葉箐道:“我沒事。”他朝葉箐示意了一下:“到房間裡去說。”
因為葉箐是唯一一個女仆,她被自己一個人住在地下室右側的單間裡。房間並不大,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書桌。葉箐坐在有些破舊的書桌前,伸手調開台燈,將筆記本攤開:
“我讀了你給我的書,裡面有很多關於教堂的內容。”葉箐指著筆記本上的密密麻麻的文字道:“古歐洲的曆史用宗教教派來分化是最簡單,從書裡面對祈禱活動的描述來看——”
葉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鐘明抱著手臂靠在書桌旁,剛開始還在努力認真聽,到後面已經滿頭霧水。他聽不懂葉箐在講什麼,隻好去看筆記本上的內容,但他英文雖然不錯,但還沒到可以看懂學術文章的地步,看著紙張上一長串的英文,鐘明感覺自己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等等。”鐘明不得不打斷她,很坦誠地說:“葉箐,我聽不懂。”
葉箐驟然頓住話頭,看著鐘明困惑的表情,驟然長大嘴成了“O”狀——她老毛病又犯了!葉箐簡直想以頭搶地,她老是有講起自己的專業就滔滔不絕的毛病。
鐘明真誠地說:“你就直接說結論吧。”
葉箐臉頰漲紅,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道:“從結論來說,公爵應該是古歐洲某個公國的領主。”
“根據我的推測——”葉箐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最大可能是曆史上的黑森大公國。”
鐘明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地方,皺眉道:“那是哪裡?是德國?法國?”
“這是在德國和法國都還沒出現之前的事情了。”葉箐翻過一頁,向鐘明展示自己手畫的歐洲地圖,手指一路從北海滑到地中海:“鼎盛時期,公國的位置大概是從這裡到這裡。”
那是很大的一片領土。
鐘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就算是他這種對歐洲地理不怎麼了解的人,也可以看出葉箐所指的這片領土包括了很多現在的歐洲國家。
葉箐繼續道:“我對黑森公國的曆史了解不多,隻知道它原本由黑森伯爵
建立,後面曆經擴張許多次戰爭和擴張成為了公國。”
她翻過一頁筆記,相鐘明展示紙張上的一長串名字:“這是最開始建國伯爵和他的幾個兒子,據說在黑森伯國建立後不久曾因為幾個兒子之間的爭鬥而一度分裂成了好幾個邦國。後來在連綿幾代人人的戰爭之後,又再次被統一成了黑森公國。”
“我不知道公爵具體是哪一任繼承人,但他應該是黑森伯爵的子孫無疑。”
鐘明聽罷,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的視線滑過那一長串人名,腦袋都大了。這些洋人取名字一個比一個長,他無法辨彆公爵是其中的哪一個。
他很在意葉箐所說的黑森公國曾經被分裂的曆史,視線在那幾個名字上長久地停留。自古以來生太多兒子都沒什麼好處,按照牧師言語中透露出的,對公爵的敵對態度來講,對方說不定這幾個姓氏的後裔之一。
但這不是重點,鐘明揉了揉額角,朝葉箐問道:“所以這個黑森大公國最後怎麼樣了?”
他的記憶裡的現代社會可沒有這個國家。
聞言,葉箐一頓,聲音低下去些許:“這也是古歐洲曆史上的一大謎團之一。”
“在某個時間點,黑森公國突然消失了。”
鐘明睫毛微顫,抬眼看向葉箐。
“就跟樓蘭古國,或者瑪雅文明一樣,黑森公國突然就消失了,並且沒有留下任何的文字記錄。”葉箐神情有些凝重地說:“但是古怪的地方正在於此。黑森公國常年於外加征戰,而且有完整的文化和宗教係統,這樣的國家按理來說是不會憑空消失的。但它就是消失了。”
鐘明眉頭緊鎖:“有人知道為什麼嗎?”
葉箐搖了搖頭,道:“曆史學家的猜測說來說去就是那老生常談的幾個,什麼瘟疫,地震,火山爆發——”她抿緊了嘴唇,道:“我覺得都不太可信。”
鐘明緩緩垂下眼。
如果黑森公國並不是消失了,而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呢?鐘明無法克製地思考這個「副本」其實是個真實世界的可能性。但如果是這樣,背後操控的人是誰,為什麼會有玩家?這一切背後到底是什麼?
鐘明心中一片亂麻,像是好不容易掀開了謎團的一角,背後卻是更多的更大的謎團。
葉箐見他臉色不好,勸說道:“彆想太多了,或許這隻是遊戲公司根據曆史隨便改編的呢——”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頭。
雖然敲了門,外面的人卻絲毫沒有要等待準許的意思,隨便敲了兩下就直接推開了門:
“晚上好。”李逸之的臉自門後浮現,朝兩人笑了笑:“你們兩個小朋友說什麼悄悄話呢?”
葉箐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想把自己的筆記本收起來。鐘明回過頭,歎了口氣,朝她道:
“沒事。不用瞞著他。”
葉箐動作一頓,半信半疑地看向李逸之,她還是無法信任這個人。李逸之溜溜達達地走進來,彎起眼睛,伸出手
臂按在了鐘明上方的書架上,有意無意地用身體將鐘明框在陰影內。他瞥了葉箐和她手上當寶貝似握住的筆記本一眼,又轉頭看向鐘明:
“你們說什麼呢,不能讓我知道?”
鐘明抬眼看向他,對上李逸之似笑非笑的眼睛。片刻後,他偏頭,對葉箐輕聲道:
“把你剛剛跟我說的話也告訴他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葉箐一萬個不情願。她對李逸之有偏見,總覺得這個笑眯眯的男人裝了一肚子壞水,但她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鐘明,把自己的發現又跟李逸之說了一遍。
聽罷,李逸之睜大了鳳眼,像是很驚訝似的後仰,感歎道:“哇,他來頭這麼大?”
葉箐眨了眨眼睛,莫名覺得李逸之的態度有點怪怪的。下一瞬,便聽到鐘明冷聲道:
“少給我裝蒜。”
鐘明雙手環在胸前,面色冷淡地看向故作驚訝的李逸之: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葉箐大驚失色。見李逸之瞬間收起了臉上驚訝的表情,低頭看向鐘明,勾了勾唇:
“你發現啦?”
鐘明神情冰冷,臉上的每一跟線條都緊繃著。
李逸之覺得他生氣的樣子也美得驚人,甚至還想聽他再罵自己幾句,垂眸柔聲道:
“不是跟你說了,我在這裡這麼多年也不是白呆的,知道一些事也很正常。”他哄鐘明:“寶貝真聰明,不要彆人幫,自己就查出來了。我可比你笨多了。”
鐘明皺了皺眉,道:“這都是葉箐的功勞。”他的胳膊上被李逸之黏膩的話語弄的起了一整排雞皮疙瘩,聲音更冷:
“而且你少給我做出這幅樣子。”
李逸之爽了。
他擼起袖子,將胳膊湊到對方眼前:“寶貝罵得好。你要是還生氣就往這兒打,我絕對不躲。”
鐘明看著面前肌肉結實的小臂,心想往上面打疼的還不是他自己的手?他氣得臉色冰白。
旁邊的葉箐卻看不下去,’噌’地一聲站了起來,硬擠進李逸之和鐘明之間:
“不許調戲媽咪!“葉箐劈頭蓋臉地把筆記本往李逸之頭上砸:“死變態!臭流氓!”
李逸之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用手臂將筆記本擋住。那筆記本又重又硬,在他的右手上砸出一道紅痕。
“臥槽”李逸之後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氣勢洶洶的葉箐:“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
他伸頭看向被葉箐擋在身後的鐘明:“寶貝,你管管這死丫頭。一身的牛勁——”
“你說什麼!”
葉箐臉頰漲的通紅,抄起台燈就要往李逸之身上扔。
鐘明趕忙攔住她。看了李逸之一眼:“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
雖然這話是對兩個人講的,他卻隻看向了李逸之。葉箐立刻露出了很得意的表情。
李逸之:……有點想罵人。
“彆轉移話題。”鐘明看向李逸之:“對於這個遊
戲,你還知道些什麼?“
李逸之回答道:“我傾向於這個公爵就是曆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
他直接了當的回答讓鐘明怔了一瞬。李逸之俯下身,撿起葉箐掉在地上的筆記本,翻到寫滿人名的那一頁。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大部分的玩家都是受大型公司雇傭專門來通關的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指著上面的其中一個名字,朝李逸之道:“至少我知道的其中一個公司,名字就是這個。”
鐘明睫毛微微一顫。
西方文化中有承襲名字與姓氏的傳統,姓氏不用說,很多家庭連名字都會傳承。比如用已故長輩的名字給新生兒命名,祖父叫羅伯特,孫子叫小羅伯特等等。所以西方的姓名往往會在一個家族中傳承很久。一些最開始由家庭經營的企業的名字直接就是姓名,直到這個企業慢慢擴張,甚至成為跨國公司之後也不會改變。
就算到了現代,很多大型跨國公司采用職業代理人的經營模式,背後實際控股人其實還是一個家族。
在資本社會,許多曆史悠久的大貴族得以用這種方式綿延。隻是從台前跨入了資本世界的陰影之中。
李逸之道:“這些公司背後的家族和我們的公爵大人應該是有血緣關係的。”
他合上筆記本,聳了聳肩:“就是不知道公爵到底怎麼得罪這些親戚了。讓他們不惜花錢如流水地招募玩家十年如一日地來攻略這個副本。”
他說到這裡,話頭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葉箐:“啊,當然這種隨隨便便簽個合同就能騙進來的蠢貨不算。”
到現在都沒有拿到公司承諾的底薪,甚至差點死掉的葉箐:……
鐘明眉頭緊皺,道:“所以這其實根本就不是個遊戲?”
李逸之抱著手臂道:“據我所知,其他的副本確實是遊戲。但我更傾向於它們是某種選拔機製,特意選出每一批中能力最強、也最不要命的玩家來攻略BOSS關。”
他看向鐘明,抬起手做出一個向下斬擊的姿勢:“也就是殺死公爵。”
聞言,鐘明心中一沉,眉心緊鎖。想起公爵對於玩家一貫不管不顧的態度。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公爵的態度也未免太不經心了些。
同時,李逸之又看了眼葉箐,補充道:“哦,她這種被丟進來當炮灰的不算。”
李逸之挑了挑眉,道:“畢竟總需要一些人拿來投石問路,幫那些真正有用的人搞清楚規則嘛。”
葉箐:……莫名其妙地被踹了兩腳。
她更討厭李逸之了。有鐘明在身後,葉箐脾氣大了不少,立刻回嘴道:
“這麼說,你一定是那些被精心挑選出來的玩家嘍?”她提高了聲音道:“誰知道你以前做過多少壞事!”
葉箐身上或許有什麼「對李逸之」Bug。話雖不多但句句朝他的痛處踩。這句話一出,李逸之臉上驟然變色。
他唇邊的笑容緩緩消失,鳳眼中神色暗下來,冷眼看著葉箐。
葉箐
立即打了個抖,像隻受驚的兔子般躲到了鐘明身後。手緊緊抓住了媽咪的裙子。
李逸之盯著葉箐,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又礙於鐘明在場而生生忍住了。
他的表情太可怕,葉箐腦中立刻浮現一百句□□威脅良民的台詞,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立刻尖叫道:
“媽咪快保護我!”
鐘明這才回過神,看了眼藏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的葉箐,又轉頭看向面色陰沉的李逸之,歎了口氣,:
“你彆跟她計較。”
鐘明一副「孩子還小」的口吻。李逸之依舊繃著臉,看起來不太想放過葉箐。他自己向鐘明承認自己乾過壞事是一回事,被彆人點出來卻又是另一件事了。
葉箐已經快嚇死了。她恐怕活不過今晚。
鐘明卻面色不變,他看了眼李逸之,抬腳朝他走近兩步,斂下眼,輕聲道: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鐘明看著李逸之緊繃的側臉,道:“而且你也不會傷害我,對不對?“
李逸之聞言一頓,接著神情肉眼可見地軟化。他放鬆下身體,伸手拉起鐘明的右手,低頭行了個不倫不類的吻手禮:
“當然。”
葉箐看著鐘明用一張好人卡就把李逸之收拾得服服帖帖,歎為觀止。但一邊又生出幾分隱秘的擔心——她實在不想鐘明和李逸之談戀愛啊!
鐘明收回自己的手,看著重新掛上笑容的李逸之,斂下眼,不輕不重地說:
“都說了不要這樣。”
李逸之勾了勾唇,用欣賞的眼神看著鐘明冷淡矜持的側臉,半響後,他伸出手虛環在鐘明身後,將他攬著往外走:
“時間很晚了。彆再跟這臭丫頭耗著了,我送你上樓。”
葉箐:“說誰臭呢!我也要送媽咪”
她現在對李逸之打氣了一百一十分警惕,儘量不讓他們兩個人獨處。
李逸之一頓,笑著望向葉箐,眼神可以殺人。
時間確實已經比較晚了,鐘明看了眼牆上的鐘,發現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他點了點頭,道:
“那就一起走吧。”
這時,大部分仆人已經睡下,地下室裡非常安靜。
李逸之提著一盞油燈,帶著鐘明往樓梯口走,還想乘著這段時間再跟他說幾句話。
然而他剛剛張開嘴,便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猝然回過頭,手上的油燈因為過大的動而晃動起來。
鐘明疑惑道:“怎麼了?”
接著,他轉過頭,隨著李逸之的視線看向了樓梯口,驟然睜大了眼睛。
隻見在短而陡峭的樓梯上方,公爵正抱著手臂靠在牆上。
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燈泡射出冷白的光,照在男人蒼白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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