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看到他,眉尾微微一顫。
許久不見,他被沈為文等人打出來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側臉上的劃痕已經大部分愈合,隻留下淺淺的紅痕。其餘青紫的挫傷也已經愈合,隻剩下眼角一點淺淺的青色。
他的眼睛微眯著,視線依舊很朦朧。似乎是因為高度近視沒有注意到鐘明的到來。
青年伸出結束的手臂,環住樹乾上。他抬起腳,白色的球鞋踩在樹上,試圖在一樹皮的凹陷處借力。鐘明看見他手臂上的肌肉繃緊,撐起身,在快要爬上樹時卻腳下一滑,背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隨著’砰’的一聲,鐘明看見草地裡揚起灰塵。
“呃——”
青年吃痛的聲音傳來。像是摔痛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鐘明見他盤起腿,坐在草地上,仰頭看向空中高懸的樹枝,抬手撓了撓後腦,似乎沒轍了。
等到這個時候,鐘明才開口:“你在這裡乾什麼?”
驟然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青年嚇了一跳。他猛地回過頭,在看來人是鐘明時,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他從草地上站起來,向鐘明靦腆地笑了笑,手在牛仔褲上擦了擦。
牛仔褲是淺色的,手一擦上去,立刻在布料上留下了兩道黑印子。青年頓時有點尷尬,他看了鐘明一眼,看起來有些無措,像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鐘明看著他,不發一言。
青年咽了口唾沫,道:“你好,我是金元。”
他說的是華文。鐘明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眼。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金元主動解釋道:“我是中韓混血。”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唇下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我媽媽是韓國人,爸爸是中國人。華文說的不太好。”
鐘明神情冷淡,不置可否地斂下眼:”我沒問你這個。“
金元一怔,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了他背後還吊在樹枝上的屍體,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驚慌。他看了屍體一眼,又回頭看向鐘明。像是怕他看到般朝右走了一步,試圖用身體遮住他的視線。
但是光靠t他的身體顯然遮不住後面可怖的景象。金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腳步頓住,猶豫地看向鐘明:
“你不害怕嗎?害怕的話就不要看了。”
他的語氣很輕柔,眉心微蹙,神情有些擔憂,並不認為這樣可怕的場景適宜讓女士觀看。
鐘明:……
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讓他感到些許煩躁。
鐘明斂下眼,輕輕歎了口氣,上前了幾l步,抬頭看向金元:
“我問你”他加重了語氣:“你在這裡乾什麼?”
金元看著鐘明走到自己身前,呼吸一滯,在近距離看到女仆小姐精致的面孔,覺得面前這人的臉還沒自己的手掌大。他恍惚一瞬,接著回過神來,道:
“我——”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接著
他轉過頭,看向樹上搖晃的屍體:“我……想把他們放下來。”
金元斂下眼。抿起嘴角。
他的鼻梁很高,側臉和下頜的線條清晰而玲瓏。按理來說這樣的長相會讓人顯得有攻擊性,然而那雙月牙狀的眼睛卻衝淡了臉部線條帶來淩厲。加上他柔和的氣質,雖然不常用在男性身上,但金元的外貌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清純。
金元回過視線,朝鐘明笑了笑:“可惜我不太擅長爬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鐘明不置可否,轉過臉,看向那些屍體。他們掛在樹梢晃蕩,手已經變成了青白色。
半響後,他回過頭,朝金元道:“跪下。”
金元怔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鐘明抬起眼,覺得跟金元說話有點累,向他重複了一遍:“我說,讓你跪下。”
片刻後。
金元低著頭,雙手搭在肩膀兩邊的小腿上。他不敢直接握住鐘明的小腿,又害怕對方從自己身上摔下來,隻能握住雙手,虛虛搭在他的西裝褲上。
“你、你小心一點。”
鐘明坐在金元的肩膀上,雙手將套在屍體脖頸上的麻繩解開。下一瞬,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屍體僵硬地掉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往左走。”
鐘明淡聲命令道。
金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順地朝左邊踏出一步。
鐘明解開下一具屍體脖頸上的麻繩。
金元低著頭,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聽著頭頂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敢抬頭。其實也沒什麼,今天這位女仆小姐沒有穿裙子,他們也沒有任何親密接觸。金元這樣想著,白皙的皮膚漫上粉紅,額角泌出些許細密的汗珠。
幸好他不用糾結太久,鐘明的動作很利落,很快,四具屍體從樹枝上被取下。
金元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聽到了四聲悶響,於是問道:“好了嗎?”
鐘明垂下眼,看了看面朝下趴在地上的死具屍體,接著移過視線,看向金元濃密蓬鬆的發頂。
“小姐?”
半響沒得到回應,金元的聲音中帶上疑惑。
下一瞬,他突然感到肩上的重量晃了晃,突然向後傾倒。像是鐘明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失去了平衡。
!!
“砰!”
隨著一聲悶響,他們雙雙摔倒在了地上。在失去平衡的失重感中,鐘明短暫地閉上了眼睛。
等到重新接觸到地面,鐘明才再次睜開眼,看向被自己壓在下面的青年。
“呃——”
金元發出的悶哼,他躺在地上,像是摔到了頭,神情有些痛苦。鐘明跪在他身上,雙膝抵在青年結實的腹部,有金元做肉墊,他並沒有受傷。
金元的右手還虛虛護在他身側。在短暫的眩暈後,他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鐘明:
“你沒事吧?”
鐘明垂下眼,搖了搖頭,站起來走到一旁。
金元吸了口氣,曲起手肘撐著地面站起來,期間吃痛地’嘶’了一聲。鐘明定定看著他,頓了頓,道:“謝謝。”
聞言,金元的雙眼亮了亮,幾l乎是有些受寵若驚地說:“沒事。你沒受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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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看了眼從樹上被放下來的屍體,對鐘明稱讚道:“你真勇敢。”他沒想到鐘明居然有這個膽量,雖然手法略有點粗暴。
鐘明沒有回應,他斂下眸,道:
“把他們埋起來吧。”鐘明轉過身:“我去拿鏟子。”
“啊、等等。”
金元聞言叫住他。他轉過身,走到旁邊的樹林裡,從樹乾下方拿起兩把鐵鍬。
“我之前從儲物間拿出來了。”他朝鐘明笑了笑,遞給他一把:“不用再跑一趟。”
鐘明腳步頓住,回過頭,眼神長久地停留在金元臉上。
金元對他笑了笑,垂下頭:“我想把他們埋起來……不管怎麼樣,讓他們一直這樣掛在樹上也太殘忍了。”
隨著他低下頭的動作,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鐘明看過去,見金元的領口中垂下一條項鏈,小巧的十字架在陽光下閃爍亮光。
鐘明頓了頓,抬腳走上前,伸手接過鐵鍬。
土壤隨著氣溫的降低變得僵硬,挖起來尤其費力。幸好金元雖然看起來笨手笨腳,但有一身力氣,三下五除二就在地面上挖出一個淺坑。鐘明的負責的部分逐漸從挖坑變成了將被挖出的土壤移到旁邊,防止它們掉下去把坑再次填住。
等坑變得足夠深,金元將屍體搬了下去。
躺在最上方的寸頭睜著眼睛,渾濁的眼珠裡已經倒映不出天空的顏色,鐘明垂下眼,鏟起一些土,灑在他的臉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逐漸從雲層中升起,初冬的陽光不再具備太多溫度,乏善可陳地灑在兩人身上。
金元手臂上肌肉在白色T恤下繃緊,他抬起鐵鍬,將更多土蓋在寸頭身上。用土壤蓋住了屍體手臂上的紋身。
因為體力勞動,他的額角泌出些許細汗,金元一邊鏟土,一邊與鐘明搭話:
“你也信仰基督教嗎?”
似乎是害怕他誤會,金元解釋道:
“我看到大宅的後面有教堂。”
鐘明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金元不太介意他的冷淡,溫和地笑了笑,收回了視線。
兩人安靜地繼續填坑。不久後,土坑被填平。金元不知從哪摘來一小束白色的雛菊,將它們放在了這座新墳的表面上。
鐘明站在半步外。看著金元在墳前單膝跪下,右手牽出領口的項鏈,嘴唇輕輕印在十字架上,輕聲說了句韓語。
鐘明聽懂了這句話,應當是’願主與你同在’。
就在這時,鐘明突然在鼻尖上感到一點冰冷的觸感。他怔了怔,抬起頭,見碧藍的天空上落下幾l縷雪花。
山穀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初雪。
金元也愣住了。他在周圍紛
揚的雪花中抬起頭,驚訝地看了看四周,接著回過頭,朝鐘明笑了笑:
“真巧。”
幾l粒雪花落在他蓬鬆的黑發上。金元的神情柔和,隔著越來越密集的初雪看向鐘明,背後是森林與綿延不斷的山脈。
如果把這個畫面用第一視角拍下來,也許能直接剪進偶像劇裡。
鐘明微微眯起眼睛。
金元周身的氣質與輕柔的初雪相得益彰。在微愣的光線下,他的面頰仿佛散發著微光。他從地上站起來,將十字架珍而重之地放進領口,對鐘明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金元的聲音有些拘謹,像是第一次向心儀女同學搭話的高中生。他看了鐘明一眼,略微低下頭,輕聲道:“我能有這個榮幸嗎?”
他的聲音輕柔,態度謙遜。略微彎下的身體降低了高大身形帶來的壓迫感。
鐘明眉目低垂,濃密的睫毛微顫。
下一瞬,他抬起眼,眼眸中倒映出金元俊秀的臉,突然道:
“我不是女性。”
他神色平靜,語氣淡然,整個看起來都很鎮定。然而卻不知從何處透出些許冷意:
“你可以把這一套收起來。“
他顯然將金元打了個措手不及。
青年神情錯愕,視線詫異地向下在鐘明被襯衫領口遮住的喉口一頓。接著又疑惑地看向他的西裝褲。
然而很快,他便回過神,意識到鐘明話語中暗含的諷刺。金元抬起頭,嘴角略微勾了勾:
“哪一套?”
鐘明已經厭倦了和他兜圈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的話語已經足夠直接。然而金元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要崩裂的痕跡,他依舊溫和的微笑著,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退後半步,似乎在向鐘明展示自己的無害:
”我隻是想知道你的名字。“金元頓了頓,視線落在鐘明完全踩在他審美點的臉上,謹慎地措辭:”不管……你是不是女性,我都想知道。”
鐘明抿起嘴。唇角的線條不著痕跡地下撇。
雪大有愈下愈烈的架勢。鐘明的右肩上逐漸堆起一層薄霜。深黑的土地漸漸鋪上一層白雪,風中冷意升騰,穿過森林中的枯樹,發出近似嗚咽般的聲音。鐘明臉上的神色也似乎跟著溫度變得越來越冷。
金元保持著舉高雙手的姿勢,饒是他,在鐘明淩厲的神情下也有些保持不住嘴角的微笑。
就在這時,教堂的方向傳來悠揚的鐘聲。
早餐的時間快到了。
鐘明眼中的冷意一頓。他深深地看了金元一眼,不打算再跟對方多說,轉過身,將鐵鍬扔在地上。
金元這次沒有出聲阻攔。
他看著鐘明逐漸遠去的身影,緩緩放下了雙手,垂在身側,視線落在鐘明在西裝外套也無法掩飾的纖細腰線上。
等到對方的身影小到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才淡下來。
金元低下頭
,陰影掩飾住了他的神情。他伸出右手,將額前蓬鬆的黑發朝後捋。片刻後,他低沉的聲音在冰冷的空氣中散開
“……居然是男的?”
·
鐘明回到大宅,迎面撞上了從地下走上來的葉箐。
她看起來不太好,臉色非常蒼白,眼下有明顯的青黑,看起來神色恍惚,像抹遊魂般貼著牆壁往餐廳走。
鐘明腳下一頓,喊住她:“葉箐。”
葉箐回過頭,見到鐘明的那一刻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快步走到鐘明身邊:
“媽——鐘明。你總算回來了!”葉箐看起來心有餘悸,急切地對他道:”我跟你說,昨天、那些玩家都發瘋了!“
鐘明聞言皺起眉頭,自從昨天他從湖心小島上回來,還沒跟大宅裡的仆人說上過話。他心中猛地閃過陰影,問:
“發生了什麼?“
葉箐臉色蒼白,嘴唇顫了顫,神情中帶上些許恐懼:“他……他們——“
她努力克製住自己的驚恐,用略帶顫抖的聲音道:“被那、那幾l個體育生欺負過的玩家,都想找他們報仇。”
“所有人都不想等……所以,他們把那幾l個人趕近了森林裡,開始、開始——”
葉箐似乎找不到適合的詞,頓了頓,才道:
”狩獵。”
聽到她說出的兩個字。鐘明愣住。雖然葉箐沒有形容任何細節,但隻這兩個字,其中的血*腥與瘋狂便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