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仆人(1 / 1)

教堂內,男仆們正在清理懺悔室裡的臟汙,掃把和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教堂之外,濃霧逐漸散去,山穀中溫暖的陽光照進來,透過雲層,灑在教堂內部逐漸變得乾淨清爽的地面上。

“嘩啦”

阿奇將一桶清水潑在地上。

男仆們用了清理劑來去除地面上的汙漬。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鐘明的視線透過暖色的空氣,盯著李逸之。

陽光從教堂中的彩色玻璃中射入,照在鐘明臉上,讓他烏黑的眼珠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

而李逸之站在背光的方向,面孔被陰影遮掩住。片刻後,他在黑影中勾了勾嘴角:

“你說什麼?”

他語氣輕鬆,尾音重帶著些調侃,對鐘明道:

“這是是要審我?”

李逸之低下頭,發出幾聲悶笑,仿佛無奈般地搖了搖頭,衝鐘明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我可什麼都沒做。”他笑著說,末了還要加上一句:“特彆是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搞得好像是丈夫在逼問自己的妻子面前坦白似的。

李逸之笑容溫和,態度隨意,一下子就打破了兩人間剛剛緊繃的氣氛。

鐘明看著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比對方演技更好,更能故弄玄虛的人應該也沒幾個。

李逸之衝他彎起鳳眼:“相信我吧。我們彆在這裡待著了,等會兒被熏得一身臭味——”

他伸手要去拉鐘明的手,然而下一瞬,鐘明突然道:

“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他語氣平靜,直接說了出來:“你以前也是玩家。”

沒有疑問,是完全的肯定式。

李逸之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片刻後,他動作略微僵硬地收回手,揣回口袋裡,靜靜地看著鐘明,嘴邊的笑容逐漸消失。

李逸之長著一雙自帶笑意的鳳眼,看誰都是如沐春風。這樣一個人突然冷下臉,會讓對手的心理壓力非常大。

然而鐘明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李逸之定定看著他,片刻低下頭,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他伸手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拿出一根香煙。隨著一聲脆響,李逸之用打火機點燃香煙,仰頭用力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來。

在煙霧繚繞中,他重新勾起笑容,看向鐘明道:

“剛剛的話你能不能當做沒說過?”

聞言,鐘明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隨著這句話,李逸之身旁的氣氛似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似是有什麼東西從他往日平和友好的偽裝中露了出來。他修長的手指間夾著香煙,煙頭閃著紅光。李逸之夾著那根煙,抖了抖,灰色的煙灰從上面掉落,他低頭含住煙嘴,鳳眼從下至上地盯住鐘明:?

“你當作沒說過。”他又重複了一遍,輕輕加重了語氣:“我也當作沒聽過。”

淡淡的煙草氣味縈繞著他們中間,有什麼東西卻

突然緊繃了起來。李逸之緊盯著他,仿佛獵豹與追逐的羚羊僵持,就等著獵物目光閃爍的那一刹那。

但鐘明沒有退縮,他說:“你這是在威脅我?”

李逸之的手頓了頓,煙灰掉落下些許。他嘴角的笑容深了些:“怎麼會。”

他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接著再次抬起頭,看著鐘明,斟字酌道:

“我這是在請求你。”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種讓步。

然而鐘明並不接招,他偏過視線,看向四周正在刷洗地板的男仆:

“不僅是你。”鐘明平靜看著阿奇,孫千等人:“這裡所有的下層男仆都曾經是玩家。”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李逸之登時一僵,臉上遊刃有餘的表情終於消失,夾著煙的手猛地一顫,猩紅燃燒的煙頭燙到了手指,這才猛然清醒過來轉頭看向四周。

男仆們忙著清理地上的血汙,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李逸之眉尾抽了抽,收回視線,用複雜的眼神看著神色平靜的鐘明。最終,他歎了口氣,伸出手拉住了鐘明:

“走,換個地方說話。”

鐘明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地方。他既然說出來了,就不怕彆人聽見。

但是李逸之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拉著向外走,鐘明也沒有反抗,跟著他走出了教堂,來到了建築後方的花園中。

教堂後的一小片空地上被人種滿了白色的小雛菊,在花圃的包圍下,空地的最中央佇立著一個木製的十字架。

李逸之走進後院,一屁股坐在階梯上。他手裡的香煙在黑影中閃著紅光,長歎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鐘明:“你都知道些什麼?”

彼時,鐘明側著頭,用手指碰了碰纏繞在十字架上的白色雛菊。聞言,他回過頭,看向李逸之:

“我在檔案室裡找到了一張名單。”鐘明淡聲道:“一共有三十多個人的名字,包括現在的所有下層仆人,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人。”

他手指微微用力,從枝蔓上摘下一小朵雛菊:“那些我不認識的名字都被劃掉了,我猜那些是過去死亡的仆人們的名字。”

他的聲音輕緩而平靜,李逸之卻聽得愣住了,燃燒的香煙被他舉在唇邊,許久都沒有抽一口。

鐘明繼續道:

“每個名字後面都有兩個數字,第一個數字相對較短,一般隻有幾個月,第二個數字卻很長。”他看著手裡的雛菊,道:“所以我猜測,第一個數字是你們當時參加遊戲後存活的時間,而後面一個數字,是你們成為仆人之後作為NPC在恐怖屋裡任職的時間。”

“我對比了所有人名字後面的數字,成為NPC最久的是你。”

鐘明頓了頓,抬起眼,看向李逸之:

“你作為仆人,已經在這個遊戲裡呆了22年。”

李逸之聞言,夾著煙的手顫了顫。

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似的,他低下頭吸了口煙,許久之後才重新抬頭,看向鐘明

道: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李逸之勉強地勾起嘴角笑了笑,指著自己的臉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嗎?()”

聞言,鐘明眯了眯眼,低下頭,從包中拿出一張被疊得四四方方的紙,當著李逸之的面展開,往上面看了看:

“你的名字後面就是二十二啊。”

李逸之目瞪口呆,看著他手中那張泛黃的紙張,下巴都要掉下來:

“……你把它拿出來了?”他臉上驟然變色:“陶呢?他要是發現了——”

鐘明平靜地看著手上的名單:“他不會發現的。檔案室現在正在重新整理中。”

接著,他轉過頭,看向李逸之,朝他挑了挑眉:“所以說……你進入遊戲的時候是二十歲出頭?”

說罷,沒等李逸之反應過來,他就低頭道:“所以說在成為NPC後你的□□停留在了死亡的年齡。”

李逸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頓了半響,接著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像個漏氣的皮球,整個人緊繃的姿態軟下來,兩手撐在膝蓋上,深深地低下頭,嘴裡吐出煙氣。

再抬起頭時,他臉上的神情放鬆下來,無奈地衝鐘明笑了笑:

“好吧,是你贏了。”

他鬆弛下來,似乎已經放棄了在鐘明面前偽裝,向後靠在牆壁上,眼睛看向天空:

“操。本來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的。”

鐘明聽著他略顯頹廢的話,將手上的名單折好收起來,放進了口袋裡。接著抬起眼,向李逸之道:

“所以,你曾經是玩家。”鐘明道:“傑克之前是雇傭兵,你也是嗎?”

李逸之已經懶得問鐘明為什麼知道傑克之前是雇傭兵了。他愣盯著蔚藍的天空看了一會兒,接著深深吸了口氣,回過頭,朝鐘明伸出手,折下幾根手指頭:

“傑克,阿奇,那個紅頭發的萊恩,他們三個都是雇傭兵。”他說:“不過阿奇跟他們不是同一個隊伍的。他之前好像是某個東歐小國的正經軍人,之後那個國家政府崩潰,他沒辦法,隻能和其他國民一樣流亡海外,從正規軍人變成了雇傭兵。”

聞言,鐘明微微睜大眼睛。他沒想到男仆裡居然有這麼多雇傭兵。不過細細想起那天玩家反抗時其他人的反應,他們的身手確實好的不像話。

李逸之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他低下頭,又點上一根煙,緩緩呼出一口煙氣:

“也不是什麼人都有成為NPC的機會的。”他俊秀的面龐在煙氣變得模糊,唇角似乎啜著一絲嘲諷般的笑意,伸出手指在台階上點了點:“隻有最「優秀」的玩家才能破格被公爵「複活」成為恐怖屋的仆人。”

他在空中打出兩個引號:“要成為所謂的「優秀」玩家,有兩個條件。”

李逸之豎起一根手指:“一、要在懺悔室環節中活下來。”

接著,他豎起第二根手指:“二、在同一批玩家中活得最久。”

鐘明微微睜大眼睛。

() 李逸之將雙手交叉抵在下頜上:“也就是說,最後能夠成為NPC的玩家通常有極強的身體素質,心裡素質,以及各種各樣保命的手段。”他頓了頓,接著聳了聳肩,將雙手攤開道:“或者就是他真的很幸運。成功苟到了最後。”

李逸之向鐘明舉了兩個例子:“比如傑克,玩家裡面幾乎沒人打得過他。而孫千就是走了狗屎運成了他們那一批最終活下來的那個。憑他的能力,如果放在彆的批次估計第一個星期都熬不過。”

“但這隻是通常的規則。”李逸之道:“有些時候玩家的質量太差,就算團滅最後也沒有任何人會被複活。”

鐘明緊緊皺起了眉頭。但不等他開口,李逸之便接著道:“其實也很好理解不是嗎?”

他彎起鳳眼,眼中閃過暗了暗:“你也看到了,會參加這個遊戲的玩家都是群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要壓製他們,從玩家中選出最強的一批人當做NPC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李逸之略帶諷刺地說:??“畢竟上層的仆人,還有這個宅子的「主人」們,都不會輕易去管維護秩序這種小事。”他勾起嘴角,伸手指了指自己,雙眼微微眯起:“而「回收」在遊戲中失敗,但是在玩家素質中算是前10%的人用作對抗這些人的最前線,不是很劃算的一筆生意嗎?”

李逸之的語氣嘲諷,將香煙遞到嘴邊,深深地吸了口,垂眼道:

“要是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聞言,鐘明垂下眼。

確實,用以前的玩家,對抗之後的玩家。是一件非常有效率的事情。

鐘明靜靜地思考著,並沒有因為李逸之口中稱得上是可怕的故事而感到動搖。半響後,他抬起眼看向李逸之,問道:“那上層仆人呢?他們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聞言,李逸之搖了搖頭,道:

“這我也不知道,反正當年我參加遊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或許是遊戲自帶的吧。”

鐘明點了點頭,接著問:“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沒說你的「罪」是什麼。”

李逸之的動作頓時僵住。鐘明看著他,輕聲道:“你總跟我說,會來參加這個遊戲的都不是什麼好人。”他緩緩地眨了眨眼,道:“那你呢?你又是因為什麼來到這裡?”

傑克和其他雇傭兵出身的男仆非常好理解,他們手上估計都沾了不少人命。但是李逸之呢?鐘明眯起眼睛,頭一次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曾經做過什麼?又是為什麼最終死在了恐怖屋裡?“

李逸之看著鐘明,在察覺到他的堅定後額角抽了抽,伸出右手力地抹了把臉。

“……你快把我最後一層底褲都扒沒了。”

李逸之抬起頭,朝鐘明無奈地笑:

“你就當我殺人放火了吧,跟其他人一樣。”

鐘明微微眯起眼睛,不信任的視線落在李逸之身上。他不覺得李逸之會是那種人,他身上完全沒和傑克等人類似的嗜血氣息,而且他太聰明,也

太狡猾,不像是以簡單粗暴致勝的雇傭兵。

但是李逸之看起來完全不想說實話。鐘明低下頭,思考了一瞬,接著抬眼看向李逸之,道:

“如果我真的那樣想你。你會開心嗎?”鐘明微微眯起眼睛,輕聲道:“你一直讓我離玩家遠一點,因為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這樣說的話,那我是不是也應該遠離你?”

聞言,李逸臉色變了變,感到自己心臟揪緊了一瞬。他想告訴鐘明「對,你確實該離我遠一點」,但是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李逸之和自己搏鬥了幾秒,低下頭,用力地吸了口煙,不知是今天第幾次歎氣,肩線下榻,高大的身形在此時面對鐘明卻顯得有些狼狽。

許久之後,他抬起頭,看著鐘明在陽光照耀下,青春貌美的臉,猝不及防地說:

“要不我們結婚吧。”

李逸之有點破罐子破摔,耍無賴般地朝鐘明道:

“都說夫妻之間沒有秘密。要是你嫁給我,我就什麼秘密都告訴你。”

鐘明愣了愣,實在沒想到他能這麼不要臉,驚詫地睜大眼睛。

李逸之見他平靜的神情終於被打破,身上的頹廢消去些許,朝鐘明挑了挑眉:“要不真的考慮一下我?我雖然在遊戲裡當仆人最久,但是身體狀況可是比他們都好。傑克那家夥早就被玩家砍得破破爛爛的了。”

鐘明擰了擰唇,覺得很無語。都逼到這個地步,李逸之還不願意提及他的過去,鐘明便知道這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轉換了話題,問道:

“那我呢?”他說:“你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嗎?”

他沒有記憶。實在是找不到任何線索。

李逸之微微睜大眼睛,並起兩根手指以示自己的清白:

“這我確實不知道。你是被馮唐帶回來的。”他頓了頓,道:“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玩家。但是你的□□能夠自動恢複,還有瑪麗夫人他們對你的態度——”

他頓住話頭,抬頭細細打量了鐘明幾眼,接著,他站起來走到鐘明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白皙的側臉:

“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跟我們不一樣。”李逸之撫開鐘明鬢角旁邊的一縷發絲,用指尖隔著空氣描繪鐘明眼眸的形狀:“從第二天我就知道了,你絕對沒乾過壞事,是個特彆聽話的寶貝、”

說道最後,他的聲音低沉下來,變得繾綣。鐘明卻皺了皺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人名:

“馮唐是誰?”

李逸之收回手,道:“我沒跟你說過嗎?他是上層男仆的領班。”他道:“不過他最近一直在外面做什麼任務,好像遇到了點麻煩,馬修去幫他了。”

鐘明愣了愣,這才想起,他確實已經好幾天沒有在大宅裡見過馬修了。

馮唐?他是被對方帶到恐怖屋的?鐘明低下頭,用力揉了揉額角,他完全沒有關於這個「馮唐」的記憶。

鐘明努力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抬起頭看向李逸之,剛想接著問,教堂的大

門卻突然被打開。

沉重的木門發出一聲輕響。

“……你在這啊。”

一個嘶啞的男聲響起。

鐘明還以為是男仆完成了清理工作,然而他偏過頭,當看見從教堂裡走出的人時,驟然睜大了眼睛。

教堂的木門旁,那個金發雇傭兵靠在門口,抬起藍色的眼睛,正衝他微笑。

鐘明的瞳孔瞬間緊縮。

他少了一條手臂,渾身被鮮血覆蓋,金發被粘成一縷一縷,搭在額頭上。見鐘明露出詫異的表情,金發雇傭兵笑了笑,低下頭,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香煙,見煙也被血液打濕了,他愣了愣,自言自語道:”這還點得燃嗎?”

最終,他還是把沾滿鮮血的煙含在了嘴邊,抬頭看向鐘明:“有火嗎?”

“操他媽的。”

李逸之在他身邊罵出了聲。鐘明偏頭看他,發現李逸之眉頭緊皺,臉色極為陰沉:“還挺抗揍的。”

他伸出手,將鐘明往後推了兩步,迅速地向他囑咐:“以後見到這個金頭發的就繞遠點。絕對不要跟他起衝突,知道了嗎?”

鐘明擰住唇,點了點頭。

“好。”

李逸之回過頭,朝金發雇傭兵走去。鐘明站在原地,看著李逸之對金發男人說了什麼,對方顯然也知道NPC並不能主動攻擊玩家,挑眉說了幾句話。雖然鐘明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顯然那並不是什麼好話,因為他看見李逸之垂在身側的右手數次捏緊,又鬆開。

最後,金發雇傭兵捂著自己的斷臂離開了,傑克接著從教堂裡走出來,李逸之看到他,走上去,兩人幾乎是立刻發生了爭執,似乎是在吵為什麼讓那個金發雇傭兵活了下來。

鐘明收回了視線。

恐怖屋副本開啟的一個星期後,這一批的玩家裡剩下兩個人。

罪大惡極的雇傭兵,以及唯一無辜的女生。

鐘明從中嗅到了一絲諷刺的味道,這個遊戲的設置有時簡直像是對人性的某種失聯。

恐怖屋內再次恢複了平靜。在懺悔室的第二天,金發雇傭兵的身體恢複原樣。他還剩下最後一次生命。

接下來的幾天,大宅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雇傭兵和女生都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除了吃飯以外絕對不會下樓。

同時,鐘明變得異常忙碌,瑪麗夫人開始手把手教導他管家的事宜,將他每天的日程排的滿滿當當。女管家對細節非常看中,每一個房間的位置,鑰匙的擺放順序,包括食品在內的大宅必須品的供應,等等細節都需要鐘明學著一一把關。

鐘明忙得腳不沾地,連陪艾伯特的時間都變少了,還惹得小少爺因為這件事跟他鬨了好幾天彆扭。最後還是小少爺發現自己的「冷暴力」完全不起作用——因為鐘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情緒,如果他不主動找鐘明說話,對方真的就能一連好幾天都不見人影。小少爺異常挫敗,最後隻有自己單方面宣布冷戰結束,主動找鐘明抱抱貼貼。

學習管家的同時(),鐘明也沒有忘記留意玩家的動向。他遵從了李逸之的建議㈦()㈦[(),儘量遠離那個金發的雇傭兵——其實這件事也不需要他刻意去做,因為對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在乾什麼。

而那個活下來的女生則恰好相反——她隻跟鐘明說話。

“小鐘,我、我要怎麼辦才好?”在懺悔室後,女生日夜不停地哭泣,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揪著鐘明的衣角不放手:“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見女生癱倒在地上,雙腿發軟根本爬不起來的樣子,鐘明皺起眉頭——雖然女生沒有遭到過怪物的攻擊,但光是男友死亡的痛苦和那天在懺悔室聽到真相的刺激,似乎就已經要讓這個可憐的女生崩潰了。

“怎麼辦?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這種遊戲——”

女生癱軟在地上,淚水不斷湧出眼眶落在地面上,她這幾天哭了太多次,聲音都已經變得沙啞,神情也非常恍惚:

”程程為什麼會是那種人?”她仿佛想要否認現實般不斷搖頭,瞪大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看向鐘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很早很早就認識了——我們家裡還是世交,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向鐘明問出這些問題,然而鐘明卻無法給出答案。他移開視線,看向地上散亂的藥瓶——在很短的時間裡女生已經吃完了好幾瓶藥,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規定的劑量。

鐘明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他蹲下身,扶住女生消瘦的肩膀:

“葉箐,你先站起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知道了女生的名字。對方叫做葉箐,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進入遊戲之前還在某個985大學讀研究生,而且已經保送了博士,本來隻是想休學一個學期和男友來這個遊戲裡試試運氣,想著實在無法通關也會有公司的人接他們回去,到時候她還能繼續讀博士。

現在顯然,根本沒有人會來接她。公司根本不關心他們的死活。

葉箐雖然優秀,但是從小到大都被家庭保護地很好,而且一直在學校的象牙塔中,與許多同樣情況的學生一樣,對社會的黑暗缺少認識,容易輕信他人。這並不能算是一個缺點,因為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地經曆這個決斷,在某個時刻因為某間事摔個跟頭,然後學習成長。

隻是對於葉箐來說,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點。

鐘明見她沒有反應,低下頭拉起女生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將對方從地上扶起來到床上坐下,接著轉身,去接了一杯我溫水遞給她:

“先喝點水。”

於是葉箐一邊哭一邊喝水,鐘明看著她臉上的淚水啪嗒啪嗒地掉進被子裡,覺得她喝下去的一半都是自己的眼淚。這姑娘也未免太能哭了些。鐘明實在看不下去,又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遞給葉箐:

“擦一擦臉吧。”

葉箐一愣,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手帕,那是一張白色的絲製方巾,右下角繡著一個小小的玫瑰圖案,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頓了頓,抖著手接過了手帕,往臉

() 上按了按,方巾立刻被淚水打濕,玫瑰刺繡的左上角出現一快濕痕,

葉箐帶著哭腔說:“對不起,我、我把你的手帕弄臟了。”

鐘明搖了搖頭:“沒關係”

她喝完水,哭聲逐漸小了一些,變成了委屈的哽咽。鐘明接過完全被淚水打濕的手帕,看著她不斷顫抖的肩膀,歎了口氣,單膝跪在地上,讓視線與葉箐持平:

“冷靜一點。“

鐘明儘量放軟了聲音。葉箐抽噎著看向他,顫抖著聲音道:

“鐘明,你真好。”

鐘明愣了愣,突然被發了張好人卡,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對葉箐道:

“我知道這很難。”他緩聲道:“但是人死不能複生,也許忘了那天的事情對你來說能夠輕鬆一點。”

他語氣輕緩,措辭謹慎,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刺激了葉箐,讓她更加崩潰。鐘明站在葉箐的角度,要放下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且正視自己的男友一直以來都是個小人這件事非常困難,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他怕葉箐再這麼頹廢下去,她的生命很快就會走向終結。

在他的勸說下,葉箐似乎平靜了一點,她紅腫著雙眼看著鐘明道:

“……我知道了。”她抽噎了一下:“我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聞言,鐘明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兩聲輕響。

鐘明回過頭,見李逸之斜倚在門邊,收回敲門的手,朝兩人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他看向鐘明,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鐘明見狀,頓了頓,從地上站起來,走向門外。李逸之等著他走到自己身邊,笑著向裡面的葉箐點了點頭,接著一把關上了門,發出’砰’的一聲。

“你跟她說那麼多乾嘛?”

一關上門,李逸之便皺起眉朝鐘明道。鐘明皺眉抬起眼:

“怎麼了?我沒有透露任何線索。而且葉箐並不是壞人。

“我知道。”李逸之道。他頓了頓,將他拉到一邊,垂眼看向鐘明:“我知道她是個好人……但是在這個遊戲裡,有些時候懦弱比邪惡更加可怕。”

聞言,鐘明的摸了摸,接著輕聲問道:“就沒有什麼能逃出遊戲的辦法嗎?”

李逸之搖搖頭:“如果沒有特殊道具的話,基本是做不到的。”而葉箐作為一個純粹的新人,顯然不會有任何保命的東西。李逸之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好像是十多年前吧,我聽當時一個男仆說過,好像在恐怖屋裡的某個地方有逃出這個副本的出口。但是我不知道在哪。”

“退一萬不講,就算有出口,她也能找得到才行啊。你看她的樣子,像是會做任何努力去找線索的樣子嗎?”

鐘明頓了頓,接著歎了口氣。確實,葉箐看起來連下樓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然而就在兩人對話的同時,一聲驚恐的尖叫突然響起。

鐘明驟然一驚,因為剛剛說過話,他瞬間就認出了那是葉箐的聲音。

他猛地回過頭,看向走廊儘頭的房間。

隻見門縫的下方,正緩緩溢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