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頓時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艾伯特少爺,您聽到了什麼?”
艾伯特盯著他,神情還是一貫的冷漠,開口道:“他和你靠的很近,說要上——”
“等等!”鐘明汗流浹背,急忙阻止艾伯特。沒想到居然被聽到了,鐘明看著專注地看著自己的艾伯特,一時覺得自己像是被孩子問“媽媽我是從哪裡來的”那種家長,不知該作何反應。
“說話。”艾伯特見他不回答,不滿地皺起眉頭:”到底是什麼意思?”
鐘明尬住,但是表情卻裝作很鎮定的樣子,移開視線,從旁邊隨手抓了一本故事書翻開,向艾伯特討好道:
“讓我繼續給您念故事,好不好?”他翻開一頁,發現又是自己寫的:“您看,有小王子挑戰惡龍的故事哦,很有趣的。”
艾伯特盯著他,緩緩眯起了眼睛。那眼神看得鐘明心底發麻,就在鐘明臉上鎮定的表情快要支撐不住後,艾伯特才斂下眼睫,道:
“那好吧。”他往床上一躺,眼睛還盯著鐘明:“快念。”
鐘明無法,隻好繼續給小少爺念故事。
“東方某個國家,小王子為了斬殺盤踞於森林深處的惡龍,和他親近的夥伴一起踏上冒險——”
等到下一個故事念完,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暗了。鐘明讀的口舌發乾,而且心情也很鬱悶,這個王子挑戰惡龍的故事居然真的沒有結尾,就停在了鐘明抄寫的地方,讓人不上不下。
“咳。”鐘明輕咳一聲,合上書,用略微乾澀對還睜著眼睛的艾伯特道:“少爺,快睡覺吧,已經很晚了。”
窗外,黑夜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宅,月亮爬到了樹梢最上方,掛在濃黑的天空中。天上一點雲也沒有,月光沒有絲毫阻礙地在天空中閃耀著,潔白的光芒灑下來,照亮了窗外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的樹枝。
鐘明從床邊的矮凳上站起來:“我要回去了。”
艾伯特見他要走,突然轉過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就在鐘明轉身準備離開時,男孩冷淡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下雨了。”
鐘明腳步頓住,回過頭,便見窗外不知什麼時候突然下起了雨。而且並不是一般的小雨,而是天色驟變。外面突然刮起了狂風,枯瘦的樹枝被吹得如鬼手般揮舞,砰砰砰地敲打在窗戶玻璃上,雨水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鐘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甚至看到雲層中驟然打下一道響雷。
“看,還打雷了。”艾伯特從床上坐了起來,轉過頭看向他:“鐘明,你今晚留在這裡陪我。”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害怕打雷。”
害怕打雷對於小孩子來說很常見。但是艾伯特不管怎麼看都不是會害怕雷雨天的小孩。
鐘明看著神情沒有絲毫波動,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艾伯特,有點猶豫。小孩子是需要關愛的,而且,因為玩家們到來的原因,
大堂到地下的入口在夜晚就會被鎖住,鐘明想要回到仆人的宿舍必須要從大宅外的後門走。()
現在出去的話,一定會被淋濕的。鐘明莫名想起公爵說的話,猶豫了下,艾伯特看出他動搖,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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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明抬眼,對上男孩閃閃發光的碧色眼瞳。不得不說艾伯特可愛精致的外表很有迷惑性,鐘明心下一軟,歎了口氣,坐回到矮凳上。
“好吧。”他握住男孩柔軟的小手,幫艾伯特掖好被角:“快睡吧,我就在這裡陪你。”
艾伯特被迫躺下,臥在柔軟溫暖的床榻上,定定地看著鐘明。鐘明以為他還是不想睡覺,於是放柔了聲音哄道:“把眼睛閉上,一會兒就睡著了。”
艾伯特看著他,睫毛輕柔地眨了眨,依言閉上了眼睛。鐘明見狀,輕輕吹滅了床頭的蠟燭。
兒童房中陷入黑暗,非常安靜,隻有窗外滂沱的雨聲。鐘明垂眼看著閉著眼睛,靜靜躺在絲綢枕頭上的艾伯特,覺得男孩睡著的樣子像一個小天使。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鐘明也累了,在安靜又黑暗的房間裡他逐漸生出了睡意,淺淺打了個哈切。
兒童房的座鐘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鐘明的眼皮發沉,逐漸跟隨著時鐘的節奏,頭逐漸往下。終於,他脖子發軟,在不知不覺中低頭靠在了床沿上,不久後就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然而就在鐘明睡熟之後,本該睡著的艾伯特卻驟然睜開了眼睛。
他碧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冷光,眼中一點睡意也無。視線轉到伏在床邊的鐘明身上。
下一瞬,鐘明的身體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托起,他的頭歪著,長發飄在空中,看起來有些許詭異。
接著,艾伯特朝床鋪靠牆的位置靠了靠,看著鐘明被放到床榻上。
整個過程用了不超過兩秒,鐘明沒有醒,似乎是覺得柔軟的床鋪很舒服,還用臉頰微微蹭了蹭枕頭,從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
艾伯特看著身邊青年的動作,沒有說話,伸手再次握住青年一時脫離的右手。
·
第二天,清晨,
鐘明醒來時,便看見艾伯特縮在自己懷裡,兩條手臂環住自己的脖頸,蒼白的臉靠在他的胸口上。
……?!
鐘明頓時愣住,轉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躺到了床上。奇怪,是他自己爬上來的嗎?鐘明有些疑惑,剛準備起身,卻覺得自己的脖頸一沉。
他轉過頭,便對上了艾伯特睜開的眼睛。
“你要去哪?”
鐘明見他醒了,看了座鐘眼時間,道:“少爺,該起床了。”
艾伯特環抱著他的手這才鬆開,從床上坐起來,冷眼看著鐘明忙前忙後打水給他漱口洗臉。等到青年給自己的襯衫領口打好領結,這才伸出雙臂,朝鐘明道:
“抱我。”
鐘明無法,隻好趕快整理好自己睡亂的頭發,抱著艾伯特走出房間。
大堂內,新的一天
() 已經開始。鐘明下意識地往地毯上看了看,今天倒是沒有血跡。然而下一瞬,他便看見傑克和一個紅頭發的男仆從二樓上走下來。
而且他們不是空手下來的,而是一頭一尾抬著一具屍體,緩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李逸之站在樓下,舉起右手:“朝這邊。”
鐘明驟然一愣,下意識地抱著艾伯特後退了一步。李逸之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到艾伯特驚了驚,低頭道:“艾伯特少爺。”
艾伯特並沒有理會他,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那具屍體。鐘明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感覺雖然是在恐怖遊戲裡,讓孩子看到這些還是不太好,遂伸手捂住艾伯特的眼睛:
“艾伯特少爺,彆看。”
艾伯特愣了一下,濃密的睫毛掃過他的掌心,最終還是沒動,順從地將臉埋在了鐘明肩膀上。鐘明還以為他被嚇到,伸手輕輕摸了摸男孩後腦的頭發。
李逸之看見這一幕,神情有些微妙。他看著鐘明抱著小少爺站在一邊的樣子,莫名幻視了年輕的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
“咳。”李逸之移開視線,輕咳了一聲,簡短地解釋道:“有個玩家在房間裡上吊了。”
聞言,鐘明眉頭一動,視線越過李逸之看到那具屍體上的黃毛。
是第一天從樓梯上滾下來,被蜘蛛女爵吃掉過一次的玩家。
屍體上已經出現了屍斑,看起來死了有一會兒了,脖頸處一圈青紫的勒痕格外顯眼。
鐘明早就想到這個黃毛會死,但是他居然是自己上吊的?這點鐘明完全沒想到。他有些疑惑地皺起眉。
就在這時,傑克抬著屍體的頭走下來,他們側過身,正好把黃毛的臉露了出來。
於是鐘明看見了屍體的臉,頓時倒吸了口涼氣。
黃毛的死前最後一刻的表情隨著生命的流逝定格,屍體眼球圓瞪,臉色青白,嘴張到令人懷疑他下頜是否已經脫臼的程度,神情極度驚恐。
他不像是吊死的,反而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鐘明呆愣著站在原地,傑克抬著屍體走下最後一節樓梯,偏頭看到鐘明,眉毛一動,剛想開口卻看見被他抱著的艾伯特,頓時面色一僵,五官有些扭曲,低頭’嘖’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就抬著屍體走了。
接著,教堂整點的鐘聲響起。
肅穆而威嚴的聲音透過窗戶的空隙在大宅中回蕩,西邊的森林裡,一大群烏鴉同時飛出樹冠。鐘明聽著那聲音,莫名覺得有些像是喪鐘。
到小少爺上早課的時間了。
穿著一身灰色裙裝的瓊自二樓走下來,從鐘明手中接過艾伯特。鐘明一看到她就想到那天在教堂裡的一幕,呼吸不禁亂了一瞬。
幸而瓊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側臉依舊高傲冷漠,她伸手牽過艾伯特,向鐘明略一點頭便離開了。
也許她沒有發現自己那天也在教堂。鐘明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默默想。
他身後,李逸之誇張地歎了口氣,伸出一隻
手拍了拍鐘明的肩膀:“喂,你怎麼從小少爺的房間出來的?”李逸之笑得很欠揍:“不是吧,你這個貼身男仆還負責陪睡?”
鐘明懶得理他,撥開他的手,問道:“那個玩家自己上吊死了?為什麼?”
李逸之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攬著他往餐廳走,聞言笑了笑道:
“所以說了,在這個遊戲裡有多少條命都沒用。”
他說:
“比怪物跟可怕的,是恐懼本身。”
聞言,鐘明愣了愣。下意識地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脊背。他突然想到了昨天,金發雇傭兵看到艾伯特時極度驚恐的臉。
這座大宅,似乎有什麼’僅玩家可見的部分’。
鐘明擰起眉心,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所有人都在向他隱瞞些什麼。
但是這種想法隻出現了一瞬,就被鐘明否定,他隻是個NPC男仆,何必花這麼多力氣。
·
早餐桌上,氣氛果然比前一天更加沉悶。
鐘明站在長桌邊,看向剩下的兩個學生,果然,兩人臉色蒼白,顯然黃毛的突然自殺對他們打擊很大。
其中,那個穿著白色衛衣的男生嘴唇嚅喏幾下,低聲道:“怎麼……怎麼會這樣呢?”
他們再愚蠢,到這時也意識到了這個遊戲並不如他們想的那樣簡單。
他的同伴在旁邊說:“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強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也許隻是他自己想不開。“
白衣服的大學生看他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淡淡道:“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同伴立刻噤聲。他們都知道黃毛是怎樣一副膽大包天的性格,而且他貪財又好色,不管怎麼想都是不會自殺的。
兩人一時誰都沒說話。餐桌另一頭,那對小情侶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沒有出聲。
餐桌上頓時隻剩下刀叉和盤子相碰的聲音。兩個大學生情緒低沉,吃了一點就放下了刀叉。鐘明留心觀察,發現還有一個人也吃的不多。
金發的雇傭兵坐在餐桌邊,深陷的眼窩下一片青黑。
他看起來不太好,鐘明不著痕跡地看了男人兩眼,覺得他似乎還沒從昨晚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雇傭兵有這麼脆弱嗎?鐘明覺得奇怪。
早餐後,男仆照例收走刀叉和餐具送去後廚。之後,鐘明前去檔案室上班。也許是因為昨天有玩家死亡,今天大宅裡格外安靜,雇傭兵們不知道去了哪裡,兩個大學生都各自將自己鎖在房間內,大堂裡一個人都沒有。
鐘明走入大堂,從巨大的吊燈下經過。路過座鐘時往上面看了一眼,發現時間還早。
他的腳步頓住。接著調轉了方向,走上了樓梯。
二樓也同樣安靜。鐘明找到黃毛的房間,將手搭在扶手上,輕輕往下壓了壓,門沒鎖。
時鐘在他身後,滴滴答答地響著。
鐘明見四下沒人,微微用力,推開了面前的門。房間裡果然一個人都沒有,有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四方的小窗戶開在正對門的地方。
鐘明走進去,抬頭朝房梁上看——如果是上吊自殺的,那應該有痕跡。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極其細小的關門聲傳來。
鐘明腳步猛地頓住,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去。然而沒等他能回頭,一具溫熱的身體從後面覆了上來,同時,兩條手臂用力箍住他的腰。
“抓到你了。”
有人在他耳廓邊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