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明盯著他,嚇得愣在原地。
“他媽的,到底是誰——”
傑克嘴裡罵罵咧咧,想是哪個這個不長眼,匆匆衝掉眼睛上的泡沫,一眼便撞見了鐘明怔愣的面孔。他一頓,神色頓時從暴怒轉為戲謔:
“原來是你。”
他身後的花灑還噴著水。傑克向前走了幾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被溫水浸潤,皮膚被泡得發白,更顯得可怖。
鐘明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視線落在那處直通胸腔的洞口上,看著傑克一下一下跳動的紅心,不僅屏住了呼吸。
傑克見他面色有異,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了一眼,咧嘴笑起來:
“哦,你嚇到了?”
他停滯肩背,胸肌隨著動作舒展,鐘明甚至可以透過那傷口看到裡面收縮的條狀肌肉,登時頭皮發麻,手臂上背後雞皮疙瘩紛紛起立。
傑克神色從容,衝他張開手臂,幾乎是炫耀似的展示身上的傷口:“怎麼樣?就這我還沒死。”
聞言,鐘明心中一跳,NPC也會死嗎?
“當然會。” 傑克嗤笑。鐘明這才意識到他把話說了出來。
“你以為npc不會死?” 傑克諷刺地勾起嘴角,指了指肩上的一道刀傷:“這兒,一個玩家拿刀砍的。”
“我們這些npc在遊戲裡面受的傷是不會愈合。” 傑克放下手,肩上的肌肉收縮,傷口也連著一起舒展又閉合:“傷多了,□□就會逐漸崩潰。”
他仿佛很驕傲似的挑起眉,向身上比劃了一下:“我這身傷換給任何一個人早就死了。”
鐘明心中大驚,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腦後的傷口。他當時從樓梯上滾下去,磕中後腦,按傑克的說法他的腦後應該也會留下不能愈合的傷口。但第二天,他的傷口卻自己愈合了。
鐘明下意識地覺得他不該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傑克拿起毛巾擦乾身體,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用力摩擦過那些傷口,回頭見鐘明還愣在原地,他挑起眉:“怎麼?你害怕?”
他又走近幾步,熊一樣魁梧的軀體將鐘明堵在角落裡,視線上下掃視這個面色惶惶的亞洲男孩,伸出手,在鐘明耳側的臉頰上勾了一下。
鐘明的皮膚上留下一點濕痕,下意識地扭過臉想躲開傑克的手,卻在剛一有動作之時就被捏著下頜轉了回來:“躲什麼?” 他一拳頭’砰’地一下砸在他身後,低下頭,淡藍的瞳孔盯著鐘明的臉,過淺的眼眸中閃著獸性的光,伸手握住鐘明的上臂:“你跟了我,我還能讓那些傻逼傷你嗎?”
鐘明瑟縮,下意識地想退後,卻感覺一隻手不知何時伸到了他身後,用力攬住了他的後腰,他腳下踩著濕滑的浴室地板,突然一個踉蹌,雙手直接按在了傑克胸口上。
“喲,這麼熱情。” 傑克勾起嘴角,強迫讓鐘明貼在他身上,低頭幾乎是湊在青年的頸窩處嗅了嗅:“怎麼一股黴味?”
他在那個被洗得僵硬的被窩裡睡了那麼久,而且已經好幾天沒能清理自己,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好聞。鐘明避過頭,按在傑克的胸膛上的手用力推了推:“先、先讓我洗澡……”
他這話說的不明不白,含混中透出一點曖昧。傑克呼吸一滯,眼神頓時暗了下來,盯著鐘明看了一會兒,緩緩勾起嘴角:“行。” 他在鐘明腰上用力掐了一把,這才退開,拉開浴室的門,回頭朝站在水霧中的鐘明打出一個手勢。
鐘明沒見過那個手勢,但從傑克手指的地方來看,意義非常鮮明。他擰了擰唇,錯開眼神低下頭。
傑克將他的動作譯為害羞,衝他羞澀的小情人咧嘴笑了笑,反手關上了浴室門。
一直等到腳步聲遠去了,鐘明才抬起頭,立即上前鎖上浴室門,緩緩吐出一口氣。
以他和傑克之間的體型差距,如果剛剛那個白種人要是想強迫他做什麼,鐘明一點辦法都沒有。幸好這間浴室確實小的可憐,基本隻能站的下一個人,而且他身上確實不好聞。
鐘明斂下眼眸,一件一件地脫下衣物,掛到木門背後的鐵鉤上。這個浴室極為簡陋,隻有一個陳舊的金屬蓬頭,幸好出來的水夠熱,鐘明站在水幕中閉上眼睛,久違地放鬆下來。
在輕緩的流水聲中,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從他腦中滑過。
十分鐘後,鐘明洗好澡,換上男仆們統一分發的白色睡衣,從浴室中走出來。
等到了宿舍門口,他剛要伸手開門,房門卻先一步從裡面打開,李逸之從門後閃出來,見到鐘明立刻瞪大了眼睛,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你還敢回來?”
李逸之看著鐘明懵懂的模樣,緊緊皺起眉:“還不快跑?找個地方躲起來!” 說罷向門後示意,鐘明透過門縫看進去,見傑克正像個大爺似的躺在上鋪。
“……沒關係的。” 鐘明垂下眼,低聲道。
李逸之氣急,瞪著他嘴唇翁動兩下,心想你這不就是洗乾淨了等著找艸嗎?看鐘明還是一副沉默瑟縮的樣子,李逸之心中又急又氣,緩緩放開鐘明的手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行。你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攔你。”他鬆開手,讓開一個身位。冷眼看著鐘明走了進去。這些年,那些為了得到傑克庇護而甘願委身的人他見了不少,沒一個有好下場。他本以為鐘明不至於那麼蠢——
李逸之嘴角的笑容淡下來。搖了搖頭。心想他又犯了什麼病?乾嘛要去管彆人的事情?
門內,鐘明緩緩走進臥室,沒有抬頭去看傑克,默默走到了自己的床鋪前坐下。
他一出現,房間內的氣氛立刻變得凝重。在隔壁床榻上正巧坐著那天跟在傑克身後的亞裔青年,他又高又瘦的肢體蜷縮在床榻上,看起來十分佝僂,似乎在儘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看向鐘明的眼神中帶著點憐憫,但大部分是警惕。
似乎是害怕鐘明得了傑克的寵愛,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傑克躺在上鋪,一條腿垂下來,一下一下踢著連接上下床的鐵製梯子,視線由上至下落在鐘明的側臉上,臉上似笑非笑。
“砰!”
他又一腳踢在欄杆上。用嘶啞的聲音說:“都出去。”
蜷縮在下鋪的亞裔青年渾身一抖,立刻爬了下來準備往外走。靠著牆邊站著的李逸之沒動,當傑克的視線掃過來時,他才嗤笑一聲,像是渾身沒骨頭似的直起身。
然而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打開,’砰’的一聲打在牆壁上。
馬修大步跨入房間裡,環顧一周,在看到鐘明後徑直走到了他面前,將手中的棉被遞給他。
“謝謝。”
所有人中隻有鐘明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接過棉被,立刻鋪在了床上,將腳蓋住。
馬修一隻手揣在兜裡,看著他的動作嗤笑一聲:“就你事情最多。”
林佟抬眼看他。現在氣溫已經低了下來,馬修在陰冷的地下室裡隻穿了一件襯衫,和光是從浴室走到臥室就被凍得嘴唇泛紫的鐘明完全不一樣。
鐘明擰了擰唇,將被子向上拉了拉,低聲道:“……但是,真的很冷。”
他似乎是被凍得狠了,尾音重帶著些許顫抖,有點委屈。平日裡他不是’嗯’就是’哦’,頭一次用這種撒嬌般的語氣說話,馬修硬是聽得愣了愣。
回過神來,他走近一步,低頭看著窩在床榻上,隻露出一張臉的鐘明:“現在還冷嗎?”
“不冷了。” 鐘明小聲說,從被子下抬眼看向馬修,聲音黏黏糊糊。
見他的樣子,馬修綠色的眼睛閃了閃,快速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鐘明略微微驚訝地瞪大眼睛,馬修已經收回了手,揣在褲兜裡,衝他笑了笑,轉過身。
這時他才注意到房間裡的其他人都在看這邊,特彆是傑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馬修皺起眉,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看什麼?”
他一聲令下,所有人都立刻低下頭。他們仿佛被馴化的狗,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就反射性地遵從。
馬修輕嗤一聲,回頭看了眼鐘明,走出房間關上門。
隨著關門聲響起,房間內的氣氛頓時活了起來。如果說剛剛是風雨欲來的凝滯,現在就是自地表迸出岩漿,隱隱傳出灼人的熱度。
房間中響起一聲比一聲沉重的粗喘。
縮在牆角的高瘦青年像隻竹節蟲般縮起身體,滿眼驚恐地看向上鋪。
終於,像是忍耐到了極點。傑克’砰’地一聲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走到鐘明床前,直接伸手揪住了他的睡衣領口將人硬生生拽了起來:
鐘明緩緩抬起眼,看著傑克在狂怒下更加猙獰的面孔,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 傑克手臂上的肌肉隆起,看起來下一瞬就要一拳打在鐘明臉上:“你讓那個家夥上了?”
話裡指的當然是馬修。鐘明沒有回答,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像是不堪折辱般低下頭,動作間正好露出了脖頸上的一點紅痕。
那抹痕跡像是一把利劍刺入傑克眼中,他瞬間暴怒,像是被奪走獵物的雄獸,向鐘明舉起拳頭。
“住手!”
就在這時,縮在牆角的亞裔青年突然發出尖叫,他滿眼恐懼地看著傑克:
“他、他是馬修的人。如果你打了他——”
聞言,傑克的拳頭一滯。他盯著鐘明,牙齒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終於轟然一聲砸在他身後的牆上,猛地將鐘明摔在床上:
“婊子。”
這句是通俗易懂的英文。鐘明摔在床榻上,沒多痛,低著頭爬起來,用手攏了攏被傑克扯亂的領口,還是什麼都沒說。
傑克感覺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被折損的雄性自尊讓他無法再在這個房間裡待下去,他大步走出房間,那個亞裔青年也趕快跟了上去。
“誒,好走不送—”
李逸之笑得眼不見牙,啪地一聲關上門,笑嘻嘻地湊到鐘明面前,向他比出大拇指:
“牛逼。”
鐘明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係好領口的絲帶,拉起被子蓋住自己——他確實很冷。
“唉、唉——” 李逸致蹲下身,兩手扒住他的床邊:“你真的和馬修搞上了?你可以啊,簡直是再世妲己,小嘴一嘟,人家巴巴地就把被子送來了——”
“沒有。”
鐘明縮在被子裡,聲音又恢複了冷淡:“我們什麼都沒做。”
紅痕是他自己在浴室裡揪出來的。他不過是向馬修問了一句能不能加床被子而已。所謂曖昧的氣氛,都是他故意在傑克面前演出來的而已。他賭的就是傑克不敢挑戰上層仆人的權威。
李逸之顯然不相信他的話,笑著說:“好好,我相信。你什麼都沒做” 他調笑著俯身,伸手勾了勾鐘明的側臉:“我們小鐘這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鐘明拂開他的手,也懶得再解釋。這個誤會應該足夠他拿來糊弄其他仆人幾天。
狐假虎威這件事,他好像做的很得心易手。
鐘明斂下眼,也許這是他在孤兒院裡學到的生存技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