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慶(1 / 1)

與此同時,另一邊,王宮之外。

“……王都時間:2376年4月1日,星期一。天氣:晴。在連日陰雨後,我們迎來了陽光晴好的休息日,大家可以出門曬曬自己的翅膀和尾巴哦~今天的風向……”

懸浮公交車上,柔和的電子男聲放著晨報,卻並沒有人在聽。

往常熱鬨喧囂的首都星在今日安靜了許多,大街小巷裡,高樓低穴中,連車流都緩慢了下來,不少人都顯得心不在焉,時不時望向某個方向。

這些“人”中大部分或頭生觸角、羽須,或背生鞘翅、薄翼,又或是尾椎延伸出甲殼、骨骼質地的尾巴——這是高級蟲族的特征。

蟲族們異常的原因隻有一個:

今天是王破殼的日子。

清晨四點多時王宮就傳來了消息,居住在王都的蟲族也都在睡夢中感知到了一陣奇特的精神力波動。

王終於要破殼了!

每隻蟲族都能體會到“終於”兩字裡的五味雜陳,這事實在是說來話長。

近四十多年來,蟲族仿佛遭受了詛咒一般,連續早夭了三代王。

每一次王的離去都會帶給蟲族極大的悲慟,更彆提短短幾十年就失去三任王。在蟲族的精神海中,無異於三道刻骨的傷疤。

十八年前,先王令璟光病逝,死前留下了王繭。

雖然悲慟,可蟲族們還是收拾了心情,等待一年之後新王破殼。

但蟲族沒料想到的是,王繭居然沒有孵化!

難道那是一枚壞繭?這種情況在王繭上雖然少有,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可是蟲族們很快發現,事實要比這棘手得多。先王的後代既沒有破殼,也……沒有死去。

儀器能夠探測到,她似乎在王繭裡陷入了沉眠。

消息沒能壓住,一公布就掀起了軒然大波,這是蟲族曆史上前所未有的情況!

蟲族七千年的傳承裡,王脈如果不幸斷絕,族群裡會自動分化出新的王,成為新的王脈。

比如說,在“令”前面,曆史上還有過兩個覆滅的王姓。

可現在蟲族遭遇的是,王脈要斷了,但還沒完全斷。

王還活著,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她的精神力依舊靜靜地存在於繭殼內,像一枚半沉在深淵裡的星星。

難道要用外力破殼,先讓王出來試試嗎?

沒人敢這麼做,在普通蟲族中,提前破繭就會讓裡面的幼崽死去。萬一新王因此隕落,沒人能承擔後果。

事情陷入僵局,蟲族能做的最終隻有等待。

這一等就是十七年,其中過程可謂是曆經千難萬阻。

首先是王繭本身的問題。

正常來說,繭液的養分隻能供應一年,並且繭殼的大小固定不變,隻能容納一個小嬰兒。

帝國研究院加班加點,研究出了能從外界輸送養分的方法,以免王被“餓死”。同時,她們小心翼翼置換了更大的人工殼,避免王在狹小的繭殼內困死。王就這麼在睡夢中逐漸長大。

其次是帝國內外局勢的問題。

蟲族群龍無首,外敵勢力自然虎視眈眈,還發起過針對王繭的劫持與刺殺,帝國邊疆幾乎一直處於戰爭狀態。

而帝國內部也並非寧靜祥和,各種反動軍不說,甚至一直有勢力提倡要直接扼殺王繭、促進新王脈的分化,勢力一度發展到宮變的地步。

十七年來,蟲族帝國可謂是風雨飄搖,四分五裂,圍繞著王繭的風波就沒有平息過。再等下去,連最堅定的擁王派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好在今天王總算要破殼了,蟲族終於能結束這場漫長的等待。

說實話,她們都不在意新王是否孱弱了,隻要能順利破殼就是喜訊。

……

蟲族們就是抱著這樣的思緒,接收到了精神海中王傳遞出的聲音——

“參拜我,為我驅使。”

仿佛一滴水飛濺到油鍋裡,壓抑許久的蟲族們一下子沸騰了。

平和的、沉穩的語調,王已經蘇醒了,而且精神力極為健康。王在對她的子民們下令!

街道上隱隱傳來歡呼聲,一個接一個,然後越來越熱烈。

“……太好了,太好了!”

“帝國終於有救了!”

“三神保佑,王順利破殼了!”

哪怕這精神波動隻持續了不到三分鐘就消失了,蟲族們也並不介意,因為王已經昭告了她的存在。

如果此時有任何一個其它宇宙種族誤入這種氛圍裡,恐怕會毛骨悚然,兩股戰戰。因為高級蟲族,尤其是雌性高級蟲族這樣振甲相慶時,往往意味著蟲族大軍已經贏得了一場血腥的勝利。

在歡慶的浪潮過後,不論雌雄老少,許多蟲族都朝著一個方向單膝跪下,念誦了帝國誓詞。

那是日月花王宮的方向。

它是蟲族曆代蟲王的居所,但自從上一任王早夭之後,王宮距今已經空置整整十七年了。

而今天,日月花王宮將迎來自己的新主人。

王沒有辜負族群的等待——

“吾王榮耀永存,帝國永存!”

*

“……願為您的意誌奉上一切,吾王榮耀永存!”

王宮內。

令如律一走出蛋殼,就有宮人雄蟲給她披上了柔軟的白袍,穿上了鞋襪。

她低頭注視著琉夜和一眾護衛隊為她宣誓,恍然品味到了一絲權力的熏熏然。

《星與》的設定裡,王宮近衛隊的誓詞隻有一句“吾王榮耀永存”,普通工蟲和蟲族正規軍則還有一句“帝國永存”。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們是隻屬於王的軍隊,隻對王負責、隻對王效忠。

近衛隊中,唯有第零隊全部由雄蟲組成,除了保衛安全之外還有近侍的職能。

令如律環視一圈,看到一張張狂熱的面容,那種被信仰被簇擁的感覺幾乎可以令人脊背戰栗。

寵愛值,寵愛……來自下位者的愛戴也可以稱為寵愛嗎,係統真的不是在給她挖坑?

她若有所思,微笑道:“都起來吧。”

“是!”

琉夜應答,隨後三十個肩寬腰細腿長的年輕雄蟲站起身,黑色的服飾沉肅又不失美感。

其中琉夜的相貌格外突出,讓令如律忍不住懷疑零隊隊長的選取是不是按照臉來的。

——琉夜這位男主的人設其實是王的狂信徒,外表俊美優雅,實則是個男神經病,日常就是:“王看xx不順眼嗎?那我去把xx殺了!”“全宇宙都應該臣服於您腳下!我們什麼時候發兵?”

他頗有戰爭瘋子的潛質,隻可惜玩家隻有無奈勸他向善的對話可選。

“陛下,您十七年來第一次蘇醒破殼,我們需要為您檢查一下身體。”琉夜落後令如律半個身位,微微彎腰道,“您是想先休息還是立刻去?”

“就現在吧。”令如律比較想先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再談其它。

“那請陛下隨我來,醫師已經在等候了。您現在身體虛弱,需要我為您代步嗎?”

令如律看了一會兒他的臉,誠實地說:“要。”

係統:【……你不是嫌惡心的嗎?】

令如律:【一碼歸一碼,我隻是想給每條好看的狗一個家,有什麼錯嗎?】

係統:【……】

琉夜小心翼翼地抱起王,讓對方坐在他的胳膊上。

剛剛沒注意,這會兒他才發覺,王有一頭雪一般的長發、一雙寶石般的紅瞳。

令氏王脈有一個標誌性特征,那就是金瞳。琉夜看過先王們的畫像和照片,雖然顏色有濃淡,但總歸是金色係。

不過,王的五官倒是和先王們很像。

琉夜不會懷疑王的身份,因為她身上散發出令他臣服的信息素,這是鐫刻在基因裡的東西,絕無造假可能。

他猜測這變化和王的特殊狀態有關,或許是某種亞健康的表現……不,不會的,王一定會健康的!

“對了,陛下。”琉夜問道,“我們能有機會得知您的名字嗎?”

因為姿勢的關係,他仰視著她。

令如律饒有興趣地觀察到,對方的耳尖和臉頰微微發紅。

遊戲裡,琉夜也問了一樣的話,接著玩家面前就彈出了輸入姓名的對話框。

真有意思,現實裡也是讓蟲王自己說名字,為什麼不是事先由母輩取好?

看琉夜的態度,這似乎很正常。

而且,他一上來就說話,說明他覺得王能聽懂……他的語言和中文很像,但有少許差異,而她也確實能明白,甚至會說,仿佛腦子裡直接被安裝了新的語言係統……難道蟲族的王就是生而知之的?

係統根本不靠譜,如果這是一個真實世界的話,那可能很多事情都會比她所知道的遊戲更複雜……嘖,不能掉以輕心。

令如律腦海中思緒翻轉,面上沒有顯現:“我叫令如律。”

她說話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名字的字形,並用精神力將它“傳遞”了出去。

“屬下明白了,很完美的名字。”琉夜立刻讚美。

令如律:難怪領導愛聽我說話,原來被拍馬屁是這種感覺。

安放王繭的大廳半沉於地下,整體色調是粉白,圓拱形的穹頂逐漸過渡到半透明,光線穿透頂端,呈現出如同陽光穿透花瓣的質感。

大廳裡隻有一扇閉合的雙開門,打開後,是向上的台階。

護衛隊動作整齊劃一,移動卻十分安靜,訓練有素。

隨著前進,牆壁、地毯、天花板的色調都逐漸轉為金紅白三色。它們的花紋和風格對令如律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不屬於地球上的任何一個流派。

“這裡都是屬於您的王宮,您以後居住的地方。”琉夜這樣介紹著,“……醫務司到了。”

醫務司好比古代皇宮的太醫處,不過當然要先進得多。房間整體呈現純白色,近處有一台巨大的艙形儀器,光線冷白。

琉夜環視一圈,皺了皺眉:“廖醫生呢?”

這兒隻有一個年輕的雄蟲,看著明顯是助手。他長相靦腆乾淨,原本在記錄什麼,聞聲才趕忙慌慌張張站起來:“陛、陛下!……呃,廖醫生她剛剛似乎有事出去了,叫我先來為陛下檢查!”

琉夜眉頭更蹙,令如律從他懷裡跳下來,抱著胳膊,好奇地打量房間裡的一切。

男助手鞠躬對琉夜說了什麼,誠惶誠恐,後者略帶猶疑,最終還是帶著護衛隊站到了門外。

門無聲閉合。

“陛下,您先躺到醫務艙裡去吧。”

男助手在令如律身後說道。

可忽然之間,令如律感受到了一股細微的毛骨悚然,仿佛有本能在提醒。

她遵從直覺猛然回頭,隻見男助手袖子裡寒光一閃——

他竟然抽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結果抬眼剛好也撞上了她的視線,一驚,這下也不裝了,神色轉為陰沉,握著匕首就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