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贏了。
看台上, 普林霍爾盯著半跪在聖子面前頭頂花環的銀發騎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而同樣怔然的還有塞克塔斯。
“居然有人能夠淨化龍血詛咒……”他的視線微微移動,落到了那面帶微笑的金發少年身上。
是他麼?
他的命定之人。
望著少年那纖塵不染的笑靨上, 年輕的龍族陷入沉思。
……
再次出現了, 那在暗處窺伺的視線。
沈莫玄微微側首, 看向通道入口的陰影處。
但在他目光觸及的地方, 閘門後空無一人, 原本還站在那裡的黑發青年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
比武大賽第一日的賽程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比賽中出現了一些小插曲, 但總的來說還是有驚無險, 教廷的兩位聖騎士都順利入圍。
作為整個加德蘭的盛事,比武大賽是所有人關注的的焦點,“聖騎士大戰狂血惡龍”的光輝事跡很快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夜幕降臨, 燈紅酒綠的時間到了。
加德蘭街巷的酒館裡, 一名參加了今日比賽的武者正在陳述自己和聖騎士近距離接觸的經曆。
“那個嗑藥的佩蒂狂化變成龍的時候, 我就在隔壁賽場, 隻聽見轟的一聲,漫天黃沙鋪面而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 就有那——麼大的一塊石頭朝著我飛過來。”
武者張開手,示意了一下那是有成年男人展開雙臂的一個懷抱那麼寬的石塊。
“這要是被壓到,不得當場嗝屁嗎?”男人拍了拍胸脯, 語言粗魯但卻生動, “沒想到我桑代克居然死得如此狼狽,老婆孩子都還沒有呢,就要嗝屁了。”
“說時遲, 那時快,當時我腦子裡都開始過走馬燈了,但眼前忽然幾道銀光閃過,那石頭一下子被切得稀碎,我一扭頭,就看見雷蒙德閣下——他當時離我就隻有一個拳頭那樣的距離,手裡拿著那把長劍,那架勢,哇!”
男人拿起桌上的麥芽酒猛灌了一口,暢快歎了口氣,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接著道。
“從今天開始,雷蒙德閣下就是我桑代克心目中唯一的偶像!”
“那位聖騎士大人真的有海報上畫得那麼好看嗎?”一個坐在隔壁桌的女人好奇地問道。
“海報哪能體現那位千萬之一的英俊,你要是看見過那雙迷人的藍眼睛就會知道,天神下凡也不過如此!”桑代克搖了搖頭。
“哦,勇敢而又英俊的騎士,聽說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真想知道哪個女人能夠俘虜他的芳心~”女人用手纏繞著自己蜷曲的發梢,語氣有些憧憬。
“女人?這你可就想太多了女士……雷蒙德閣下是聖子殿下的守護騎士,除非有一天他選擇退役,否則,隻要一日是聖騎士,他就要守節一日,這才是具有自我犧牲與克製精神的聖者。”
“像這種冰雪一般高潔的人,情愛兩個字與他放在一起都是玷汙了他。”桑代克笑了笑,高高舉起手中的橡木酒杯,“讓我們一起,用這杯美酒敬偉大的白銀之焰!”
“敬偉大的白銀之焰!”
酒館中的人們跟著舉起酒杯歡呼,一時間賓客儘歡。
而在眾人沒有注意到的不起眼的角落,兩個戴著兜帽的神秘人相對而坐,其中一個微微聳動著肩膀,從背影看過去有一些詭異。
“噗……冰雪一般高潔的人……哈哈哈哈哈……”
棕色的麂皮兜帽下,紅發半精靈手捂著自己的嘴,努力克製著嘴上的笑意。
而坐在他對面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質大衣,一頭銀發被遮擋在兜帽之下,隻露出了一個生人勿近的下顎。
此刻那半張冷淡疏離的臉上,弧度優美的嘴唇微啟,吐出幾個低沉的警告字眼。
“適可而止,裡德。”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裡德·柏宜斯止住了笑聲,但卻止不住向上揚起的嘴角。
“你可是一戰成名了,白銀之焰……不,或許現在該叫你高嶺之花更合適?哈哈哈哈哈……”
“……”
沈莫玄活動了一下手指,思考著在這裡揍人的話會不會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
兩杯冒著氣泡的麥芽酒被放到了桌面上,打斷了他的蓄力。
“先生們,你們的酒。”
係著圍裙的女侍者端著餐盤過來放下酒水。
侍者的出現讓喬裝打扮的裁決騎士終於勉強止住了笑聲,他從懷裡掏出幾枚金幣放在桌上,那超出尋常的闊綽小費讓中年女人臉上的皺紋都變淡了一些。
“兩位先生,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
“我和我的兄弟剛來到加德蘭城,想要晚上去些熱鬨的地方逛逛,有什麼推薦嗎?”
紅發半精靈收斂了笑意,直起身體,說道。
“當然,瑪麗我在加德蘭已經待了幾十年了,這裡的每塊地磚我都叫得出名字了,客人您想要去什麼樣的地方呢?”
女人收起金幣,用指尖摩挲著,語氣帶了些殷勤。
裡德·柏宜斯偏過頭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沉默不語的道恩·雷蒙德,眼神中忽然多了惡趣味。
他懶洋洋地說道,“我兄弟的口味比較獨特,喜歡……年輕漂亮的男孩子,而且他挑剔的很,那些不乾淨的不要,你可知道要去哪裡能找到?”
“年輕漂亮的男孩子?”
女人有些意外地扭過頭,順著裡德的話看向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
雖然對方的相貌擋在兜帽下看不清楚,可光憑對方那和這昏暗嘈雜小酒館格格不入的冷峻氣質以及那強壯而又挺拔的身材,瑪麗就敢以她接待過這麼多客人的經驗發誓,對方一定身份不凡……說不定是哪位喬裝打扮的貴族。
“若是想要找年輕貌美的女人的話,我倒是知道不少地方,可要說英俊貌美的男孩子,在這加德蘭城裡,最負盛名的就隻有矮人多克的‘幻夢之屋’了,隻不過光顧那裡的女性顧客比較多,向男性顧客推薦,我也是第一次……這位客人不妨去試試看,說不定,會找到中意的對象共度一夜春光呢。”
“急著找對象共度一夜春光”的沈莫玄微微抬眸,冷冷地看向面前惹事的紅發半精靈。
“‘幻夢之屋’是嗎……”裡德忍住不笑,“聽上去還不錯,我們會去碰碰運氣的。”
他又從兜裡掏出了一枚金幣,打發走了女侍者。
女人走後,裡德舉起酒杯仰頭灌了一口,他喝酒的姿勢倒是很豪邁,和那精致的外表完全不相稱。
“……你真的是裁決騎士?”
沈莫玄端詳著面前的紅發精靈。
“怎麼,想舉報我?”半精靈放下酒杯,“我雖然喝酒賭博,但我可沒有違反教律。”
這個句式,怎麼聽著這麼熟悉。
“那你打聽這些做什麼?”沈莫玄又問。
紅發精靈詫異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這不是你提議的嗎?”
“我提議?”
“你忘了,那天晚上……你自己說的,讓我去找彆人……”
裡德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地用指節敲了敲啤酒杯。
他的話讓沈莫玄想起了那天在裁決所,兩人的秘密談話。
原來對方是想找人去試探普林霍爾。
“……今天是比武大賽第一天。”沈莫玄提醒。
“這有何妨?比賽是在白天,現在是晚上。”裡德·柏宜斯的語氣理所當然,“晚上就得乾一些晚上乾的事情。”
“況且……”他放下酒杯,“比賽就這麼幾天,早一點確認合適的人選,我們才能夠安排機會讓他們見面啊,不是嗎?”
沈莫玄無聲地在心中歎了口氣。
“我們可是聖騎士。”
“聖騎士怎麼了。”
“你知道那個‘幻夢之屋’是什麼地方嗎?”
“大概知道。”裡德嘴角微勾,“怎麼,你怕被弄臟嗎,‘冰雪一般高潔的人’?”
沈莫玄後悔了,他真應該讓那塊石頭把桑代克壓死,這樣就不會有人造出這個比白銀之焰還羞恥的詞了。
他剛這麼想著,面前的紅發半精靈便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吧,有興趣去那個‘幻夢之屋’看看嗎,偉大的‘白銀之焰’閣下?”
“……”
沈莫玄站起身,推開椅子。
見對方站起身徑直推門走了出去,裡德·柏宜斯也跟著離開了酒館。
冬至已過,夜晚的街道有一些寒冷,人們都穿得很厚實,蒙住了臉保暖的比比皆是,兩人的裝束也顯得不那麼顯眼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逐漸離開了喧囂的酒館。
經過一條僻靜的街道時,走在前面的銀發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應該還沒有到吧?”裡德跟著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忽然停下的男人。
穿著黑色大衣的銀發騎士沒有說話,隻是轉過身來,朝著身後的紅發半精靈緩緩靠近了幾步。
高大的身影逐漸靠近,一股淡淡的雪鬆和皮革的氣息從對方身上傳來,裡德·柏宜斯眨了眨眼,在沒有設防的情況下,他的肩膀被一股巨力推到了一側的牆上。
身後的兜帽因為這激烈的動作而掉了下來,一頭紅發如瀑布般散開,半精靈詫異地抬起頭,望進了一雙冷峻的冰藍色眼眸當中。
黑色兜帽下,銀發男人的神情被籠罩在陰影裡,語氣低沉。
“裡德·柏宜斯,我的寬容是有限的。”
他的目光在對方那花瓣似的粉紅色嘴唇上停駐了幾秒,又移到那雙蒼翠欲滴的眼瞳裡,神情冷淡。
“再讓我聽見任何不合時宜的玩笑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就要對你用禁言術了,知道嗎?”
沉下臉來的銀發騎士身上有股令人喘不上氣的壓迫感,那隻壓在肩膀上的大手緊緊箍住了裡德的鎖骨,力道之重甚至讓半精靈產生了一些疼痛。
男人離得太近,說話的聲音幾乎是貼著耳廓傳來,酥麻的感覺讓半精靈的尖耳朵敏感地顫了顫。
他下意識地偏開頭,放輕聲音服軟道。
“知道了……是我不對,抱歉,道恩。”
這還差不多。
見對方像是聽進了警告,沈莫玄這才滿意地放開他,轉身接著朝那“幻夢之屋”走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紅發半精靈則靠在牆根,指尖撫上自己的左肩,幾秒過後,他的眼眸才像找回焦距一般,移動到了逐漸走遠的那個黑色身影上,露出幾分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