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的寢殿後方是不對外開放的中庭, 這裡是尤萊亞的私人庭院。
此時已是深秋，庭院四周高高的銀杏樹上結滿了扇形的小葉子，在高羊茅草地上鋪就了一層金色的地毯。
草坪邊上有一條白色長椅, 尤萊亞喜歡坐在這裡看書。
至於最中央那片草坪, 飛鳥掠過，蝴蝶停駐, 可聖子殿下卻隻把它當做觀賞的景觀, 從未踏足。
畢竟他是隱居在聖山中的神之代行者, 不需要像個普通的孩子那樣在草坪上奔跑娛樂，更不需要像個戰士一樣進行體術訓練, 他需要這片草坪做什麼呢？
祈禱、看書、念詩、學習, 在不需要參加賜福和聖餐儀式的時候，少年的生活就是這樣簡單而又貧乏。
但此時此刻，他卻破天荒地站在了這片草坪中央，低著腦袋乖乖聽著面前的聖騎士長教育。
“你太缺乏鍛煉了，之所以身體健康, 是因為伊斯特一直很注重你的飲食管理, 以及光明牧師在用魔法替你調養身體，但光靠這些外界的力量是不夠的。”
“想必通過這幾次的事件你也意識到了, 即便是我也無法無時無刻地保護你，你要提升自己的身體素質, 掌握一定的戰鬥技巧，這樣在以後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有自保的能力。”
“我不會教你太難的武技或者魔法, 那些你也用不到, 但你要學會一些在關鍵時刻能夠起作用的技巧。”
男人轉過身，朝著尤萊亞對面走去，一直走到了十步遠的地方, 轉過身來。
“現在。”
他開口道。
“試著攻擊我。”
“……什麼？”
金發少年看著和自己面對著面，隔著十步遠距離的守護騎士，愣了一下。
“用你的魔力，攻擊我試試。”男人站在原地，雙手自然放鬆地垂在身側。
少年猶豫了片刻，抬起手，食指於半空中伸出，指尖凝聚出明亮的光點。
這也是他之前用來攻擊塞拉斯的手段，將魔力凝聚為比較鋒利的形態，用魔力本身的能量轉化為動能驅動，是一種簡單粗暴的魔力實體化攻擊。
這種實體化攻擊的缺點是凝結出來的魔力因為有一部分需要消耗於提供推進力，所以隨著速度提升，威力也會飛速消減，通常無法進行遠距離的攻擊。
沈莫玄看著他的動作，壓低唇角。
他都不需要等到少年發出攻擊就知道——他會打偏。
下一刻，光點從少年指尖發出，凝結成一道細長尖銳的光束，朝著正前方的男人飛去。
果不其然，沈莫玄站在原地動都沒動，金色的線狀光束便從他的肩膀上方掠過，直直地飛了過去，擊打在了草坪邊的銀杏樹上。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那顆銀杏樹，水平距離和自己大概差了兩個身位。
不僅偏了，而且斜了。
見自己失誤，尤萊亞蜷縮起手指，語氣有些難為情。
“我很少用魔力攻擊彆人……不太熟練，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從新手開始的。”
“如果感覺頭部很難瞄準的話。”
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中央，“打這兒。”
“攻擊發出的時候不用一味地追求擊中受害部位，越是這樣越是容易失誤，擊打面積更大的胸部和腹部也可以奪走敵人的行動能力。”
“嗯。”少年點了點頭，認真地抬起手指。
瞄準，凝聚，發射！
銀發騎士頭一歪，細長的金色光束從右耳下方一掠而過。
一截銀色的發絲從耳朵下方悠悠落下。
“啊！”少年驚叫一聲，“道恩，你沒事吧？”
沈莫玄搖了搖頭，“是我低估你了，這次的攻擊很好，繼續吧。”
金發少年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我這次瞄準的其實是胸口，隻是不小心偏到了你的腦袋那裡去的。”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男人這樣說著。
“再來。”
“……好。”少年抿著唇，神情也嚴肅起來。
咻——
一顆胡楊樹的樹枝被擊中，樹葉簌簌落下。
“你的魔法是有後坐力嗎？”
“沒……沒有啊。”
“那出手的時候，手臂繃直，不要往上揚。”
咻——
草地上多了一個焦黑的點。
“你的腳動了。”
“我……有嗎？”
“不要因為緊張所以做出一些不受控的動作，每一次攻擊身體都會為下一次攻擊做出調整來提升準確率，但你這樣一動，前面積累的手感就白費了——我就站在你對面，用你的眼睛、肩膀和手臂、手腕、手指形成一條直線來瞄準我，而不是移動你的腳。”
“……哦。”
“再來。”
咻——
擦空，什麼都沒有擊中。
“再來。”
……
幾次嘗試下來，除了最開始的巧合之外，少年的攻擊都沒有再擊中男人，就連人體描邊都算勉強，他有些氣餒地垂下手臂。
“道恩，我好像沒有這個天賦……”
“攻擊還沒結束，不要收手，沒打中你就接著打，停下來等對方反擊嗎？”
騎士長嚴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如果你遇到危險，難道你也要就這樣放棄自己嗎？就因為你覺得自己太柔弱了？”
“尤萊亞，你就隻能依靠彆人來保護你嗎？”
一聲聲的質問擊打在少年的內心，他驀地抬起頭，微紅的雙眼望著前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光點。
咻咻咻咻咻——
銀色的光盾在沈莫玄面前支起，金色的光點密集的擊打在光盾上，使得銀色護盾出現了層層漣漪。
【魔王冕下，聖子殿下的初始命中率大約在16%-20%左右，現在上升到了80-85%。】
沈莫玄看著光盾上逐漸集中的攻擊落點和站在遠處神色堅定的金發少年，抱起雙臂，一直緊抿的嘴角終於鬆開了。
這不是能學會嗎？
“哈……”
明明是天氣微冷的秋天，少年的額角卻出現了一層薄汗，他垂下手臂，過度緊張的肌肉傳來酸痛的滋味，魔力枯竭的感覺從他的核心中傳來。
一陣腳步聲響起，被當做靶子攻擊了幾百次的聖騎士來到他面前，淡淡道。
“做的不錯。”
少年猛地揚起頭，看向聖騎士，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獲得了肯定。
那聲誇獎就如同強心劑一般，讓少年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真的嗎？”
“嗯。”沈莫玄點了點頭，“你選擇的攻擊方式很好，能夠瞬發，不需要耗費太多時間吟唱。之後你就在這兒每天好好練，等你把精準度提上來了，我再教你如何增加它的威力。”
“等你熟練掌握之後，下次遇到塞拉斯這種情況，你就可以這樣。”
銀發騎士抬起手指，遙遙指向草坪的另一側，指尖竄出的白焰凝結成一根梭形長箭，隻在指尖懸停了半秒，便如離弦之箭般脫手而出。
少年的雙眼微微放大，順著男人手臂和手指延伸出去的方向望去——
一十米開外的那顆銀杏樹的樹乾中央，出現了一個充滿灼燒痕跡的巨大圓洞，可這並不是結束，緊接著是第一棵、第三棵、第四棵……直到視野中看不見光箭的痕跡。
而此刻，第一根銀杏樹則再也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搖搖欲墜地朝著後方倒去——
轟！
一連串樹木倒塌聲接踵響起，餘音繞梁，山巒間回蕩。
“好厲害……”
尤萊亞轉過頭，看著面前的聖騎士長，隻覺得對方的身形變得更加高大偉岸起來了。
而沈莫玄神情自若地將視線從遠處收回，緩緩放下手，扭過頭輕描淡寫地說道。
“確認了魔力發出的效果之後，才可以收回手。如果沒有擊中，不要急著把手放下來，可以連續多次攻擊，懂了嗎？”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好了。”
銀發男人抬起手，鬆開襯衣的紐扣。
“魔法訓練先到這裡，現在開始下一項特訓。”
“嗯？”少年還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好奇地抬起眼簾。
“你先去換身方便活動的衣服吧。”
沈莫玄看了一眼尤萊亞身上的及地長袍，說道。
“好。”尤萊亞雖然有一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欣然接受了。
……
十分鐘過後，少年重新回到了草地上，他穿著一件襯衣馬甲和一條五分褲，長筒的棉襪一直延伸膝蓋的位置，包裹住了小腿和膝蓋，腳上是一雙柔軟的羊皮短靴。
“下一項特訓指的是？”他好奇地眨了眨眼。
“防身術。”
“……哎？”尤萊亞眨了眨眼。
在原地等待的男人揮了揮手，一名兵士模樣的青年走了出來。
他有著栗發棕眸，左側眉眼上有一道傷疤，表情神采奕奕，身形挺拔如蔥，行走間有種軍人的氣質。
“道恩，這位是？”少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男人身後多出來的人。
“聖……聖子殿下！初次見面！我是達倫·拉爾夫，是十字守衛軍的兵士長！”
栗發青年撲通一下在地上單膝跪倒，然後抬起手在腦袋上用力比劃了一個十字聖號。
少年被嚇得往後竄了一步，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聖騎士長。
彆看我，他一直都這樣。
騎士長用眼神回複他，沒有半點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拉……拉爾夫兵士，你快起身吧。”尤萊亞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想要將人扶起來。
“是！”青年響亮地回答，然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剛湊近的尤萊亞再次被嚇到，像小貓似地收回了手，瞪圓了那雙天藍色的大眼睛。
……
見兩人寒暄完畢，沈莫玄終於出聲。
“達倫是我請來的陪練，我會用他來做一個基本防身術的示範——你先注意看，我是怎麼應對他突然襲擊我的情況的。”
“比如說，現在他在我身後突然抱住我。”男人示意青年從身後抱住自己。
“雷……雷蒙德大人！”
被忽然叫過來的達倫沒有想到騎士長托付自己的事情竟然是要完成這樣的要求。他的耳根出現了兩抹緋紅，面露慌亂，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意味。
“屬下……”
“推薦信我還沒寫是吧。”
男人語氣中帶了一些淡淡的暗示。
“屬下一定認真和大人切磋！”
達倫咬了咬牙，決定豁出去了。
他顫抖地張開手，從身後虛虛抱住了面前男人的腰部。
光明神在上……
騎士長的腰……好瘦……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心跳忍不住加速起來。
“……算了，這樣不太符合情形，我們換一下吧。”
沈莫玄解開對方的手，然後走到栗發青年身後。
“你看，如果我想從背後忽然抱住達倫，那麼根據人的思維慣性，我一般會抱住他的胸口。”
男人這樣說著，用雙手交握的方式鎖住了栗發青年的前胸。
！！！
後背被一片溫熱而又堅硬的肌肉緊緊貼住，一陣好聞的雪鬆香味從身後傳來，籠罩住自己的身體。
那一刻，栗發青年雙眼睜大，感到自己心率不受控地飆升，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奔湧。
咚咚咚咚咚！
那是他心跳如鼓的聲音。
居然……居然被雷蒙德大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