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程葉輕不記得那晚。
但楚佚舟三年後依然記憶猶新。
那天晚上“醉覓”酒吧老板給楚佚舟打電話,告訴他程葉輕喝醉了。
楚佚舟趕到的時候,看到程葉輕正趴在桌面上。
她那段時間狀態很不好,看著人也消瘦了很多。
結完賬楚佚舟想送她回學校,她卻怎麼都不肯。
他沒轍隻能先背著她去逛附近熱鬨的廣場。
廣場上的人們歡聲笑語,而程葉輕伏在他肩頭低聲啜泣。
路過便利店時,程葉輕吵著要下來。
搖搖晃晃走進去,看著貨架上的煙不走了。
楚佚舟跟進去扶好她,神情有些不悅,“看煙乾嘛?”
“你給我買。”程葉輕指了指那些煙看向他。
他自然是不肯。
但最後也敗在她的眼淚下,幫她付錢買了盒煊赫門和一隻簡約的金屬打火機。
坐到外面的長椅上,程葉輕動作生疏地取出煙,想放進嘴裡。
卻被楚佚舟一把奪過去,放蕩不羈地將煙咬著,也不點燃。
他倨傲開口:“你不許抽。”
程葉輕耍橫:“你乾嘛搶我的煙,還給我。”
“老子付的錢,憑什麼不能搶。”
“我會還你的,”程葉輕見他還冷著臉,委屈地低下頭,躲避他凜冽迫人的視線。
又開始一顆顆往下掉眼淚,“楚佚舟連你都欺負我……”
楚佚舟嘖了一聲,隨手擼了一把頭發,認命地在她面前蹲下。
“我哪裡欺負你了?”他連聲音都不自覺放緩。
“你不讓我抽。”
“對身體不好,因為那個人抽,更沒必要。”
“……”
不一會兒,程葉輕忽然笑出來,眼裡還泛著淚花,透著無助和彷徨,
“我是不是真的挺壞的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乾什麼。”
“不壞,老子就覺得你很好,”他心疼地為她輕輕拭去淚水,嗓音暗啞深沉,
“出國吧,程葉輕。”
“我們出國讀書,學你喜歡的專業,做你開心的事。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後來程葉輕撲進他懷裡哭了很久,哭到最後喉嚨都啞了。
她在長椅上坐了多久,楚佚舟就蹲在她面前陪她多久。
程葉輕哭完後,忽然把握在手心裡的打火機遞給他,“送你了。”
“……送我?”
程葉輕睫毛還是濕的,“你不要嗎?”
“要……”楚佚舟喉結滾動,怕她反悔趕緊從她白嫩的手心接過。
幾番擦亮打火機後,楚佚舟又掀眼注視著他面前的小酒鬼,唇角勾著玩味的笑,
“程葉輕,你知道女人送男人打火機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看著
她迷離的眼神,楚佚舟兀自勾起薄唇,“沒什麼意思。”
“你真送我了啊?”楚佚舟又勾著笑問。
程葉輕不耐煩地又嗯了一聲。
“程葉輕你送我打火機了。”楚佚舟忽然喜上眉梢。
程葉輕醉沉沉的腦子沒他轉得快,不明白他一個人在樂什麼。
第二天程葉輕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也不記得前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腦子裡出國留學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她很快就開始著手準備出國,想要遠離讓她不舒服的人和事。
她不強求了,楚佚嶼不喜歡她就不喜歡她吧。
是他沒眼光。
她也不是一定要追求他那束光,她可以自己成為耀眼的存在。
/
程葉輕聽了楚佚舟對那晚的回憶,才終於明白過來。
為什麼那段時間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來出國留學的想法。
而且那個想法那麼強烈,覺得出國就能改變現狀。
環在腰際的手臂還在用力。
程葉輕推了推他堅實的手臂,“你抱得太緊了……”
“嗯。”楚佚舟輕輕應了一聲,但手臂圈抱著她細腰的力道絲毫不減。
“那你後來怎麼不告訴我?”
程葉輕頭微微向後轉,臉頰感受到他紮人的短發。
楚佚舟聲音悶啞:“怕你把它收走。”
二三十塊的打火機,他放在身邊一放就是三年,很少舍得真的用它來點煙。
林軒他們經常笑他:“都盤包漿了,還不舍得換一隻?”
他嗤那幾個人什麼都不知道。
程葉輕歎了口氣,“進屋吧,外面有風。”
楚佚舟似乎還想抱著她,但程葉輕進屋的態度十分堅決,他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臂,緊緊牽著程葉輕的手將她拉進屋子裡。
程葉輕抬頭看見他臉上不正常的紅,下意識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
“家裡退燒藥呢?”她仰頭問。
楚佚舟半闔著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過了幾秒鐘才說:“在客廳櫃子裡,我去拿。”
“你躺床上去,我去拿。”
程葉輕說完就去客廳裡櫃子找感冒藥。
楚佚舟看著程葉輕蹲在地上翻找的背影,忍不住彎唇。
在程葉輕起身前,聽她的話回了房。
不一會兒,程葉輕拿著藥盒一邊往他床邊走,一邊說:“不行啊,這藥得飯後吃,你沒吃午飯吧。”
楚佚舟虛弱地靠在枕頭上,促狹地笑:“你都不在,我跟誰吃?”
“你先休息會,我去煮粥。”
程葉輕把藥放在床頭後就快步跑出去。
楚佚舟看著她為他擔心的樣子,一個人在側臥裡無聲地翹起唇角。
隨後偏頭看向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打火機。
三年前,她送他打火機,她
不知道寓意,他就自己去刻了一個“非你不嫁”。
三年後,雖然他使手段強娶她,但她真的嫁給他了。
/
晚上程葉輕來楚佚舟房間裡看他有沒有退燒時,發現他的額頭還是很燙。
程葉輕不敢輕視,當即決定要帶楚佚舟去醫院。
“彆去醫院。”楚佚舟拉住她的手。
程葉輕皺起眉,不肯依他:“你一下午都沒退燒,應該不是普通感冒,必須去醫院。”
“你陪陪我就好了……”楚佚舟的聲音已經完全沙啞了。
程葉輕轉身從衣櫃裡取出衣服,嘀咕:“我又不是退燒藥。”
身後傳來楚佚舟虛弱的聲音:“你就是我的解藥。”
程葉輕動作一頓,緩緩笑了一聲:“都發燒成這樣了,還有心情貧嘴啊。”
“起來吧,穿上衣服,帶你去醫院看醫生。”她把楚佚舟要穿的衣服都放到枕頭邊,難得耐著性子哄。
楚佚舟還是表現得很抗拒:“真的不去……”
“為什麼啊?又不用你開車,也不用你辦手續……”程葉輕急了。
她的猜測還沒說完,就聽到楚佚舟宛若囈語般的低喃:“你不是最討厭去醫院嗎?”
“你討厭,就不去。老子身體好,睡一覺明天照樣能好。”
程葉輕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愣坐在床邊,攥緊手裡的男士襯衫。
半晌,她望著楚佚舟臉頰上的兩抹不正常的紅暈,不忍心道:“楚佚舟,我現在沒那麼討厭醫院。”
“咱們去醫院看病吧。”
/
晚上七八點的醫院裡還是人挺多的。
驗血後確定是病毒性感冒,才久久高燒不退。
沒有空閒的床位,楚佚舟隻能坐在輸液室裡。
程葉輕就靜靜坐在他旁邊陪著。
楚佚舟看她來到醫院後情緒就低落,薄唇輕啟:“要是不喜歡這裡的味道,就讓司機先送你回去。我輸完液再讓他來接。”
程葉輕搖頭,“沒事,就兩瓶,我等你。”
“好。”
哪怕意識昏昏沉沉,楚佚舟沒有輸液的右手也一直緊緊抓著她的手。
手心熱出汗了都舍不得鬆開。
楚佚舟平時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病倒也是需要程葉輕照顧的。
程葉輕一邊注意著楚佚舟額頭的溫度,一邊不時抬頭注意著吊瓶的進度。
輸液區有人在交談。
聲音有點大。
多多少少影響到他們這邊。
楚佚舟濃密的眉毛都是蹙著的,睡得很不安穩。
程葉輕想到包裡的降噪耳機,取出來開始小心翼翼給他戴上。
右耳戴得很輕鬆。
可等她探身幫他戴左耳時,楚佚舟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
在她湊近時,也偏頭朝她轉過去。
然後一言不發地將頭枕在她的肩
窩處。
那一刻(),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悸動?(),程葉輕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她的手還懸在空中,能清晰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
正當她不自覺放緩呼吸時,楚佚舟的聲音倏然在她肩頸處響起:
“不幫我戴了嗎?”
“……”程葉輕這才知道他剛才是故意的。
過了一會,降噪耳機似乎起了效果。
程葉輕垂眸注意到楚佚舟的眉毛漸漸舒展開。
醫生開的兩瓶水都快輸完。
程葉輕扭頭發現保溫杯裡帶出來的水都喝完了,她試探著輕輕抽出手。
又被楚佚舟一把握緊。
她無奈跟他商量:“楚佚舟,我要出去接水。”
“嗯。”楚佚舟閉著眼睛,小幅度地點頭。
但點完頭後就沒有任何動作了。
程葉輕禁不住提醒道:“……那你鬆手啊。”
聞言,楚佚舟才微微鬆了一點手上的力道,程葉輕立刻趁機把手成功抽出去。
逃似的快步走出了輸液室。
程葉輕在茶水區接完水,擰緊杯蓋時才覺得心跳恢複正常。
剛準備轉身,就聽到有人語氣不確定地叫她:“輕輕?”
她應聲回頭,發現是舅舅葉誦。
葉誦之前也來參加過她和楚佚舟的婚禮,可是這才四天沒見,葉誦看起來就憔悴了很多。
“舅舅?”
葉誦大步走上前來,“還真的是你啊,你這晚上在醫院乾嘛啊?”
“楚佚舟發燒了,我陪他來輸液。”
葉誦連連點頭:“是啊,最近天氣確實容易感冒發燒的,輕輕你要注意身體啊,彆受涼。”
“嗯,舅舅你來醫院是?葉悄不是已經出院了嗎?”程葉輕看向葉誦手裡提著的片子。
葉誦拍了拍他的腿,無奈道:“前幾天腿不舒服,就來拍了個片子,今天過來拿。”
程葉輕眉宇間難掩擔憂之色,“片子醫生看過了嗎?”
“看過了,舅舅的老毛病了,沒什麼大事。”葉誦和藹地對程葉輕笑笑,又問道,“佚舟發燒了,你開車帶他來的?”
程葉輕搖頭,“不是,有司機。”
要是她今天身體沒有不舒服,就自己開車了。
葉誦頷首:“那就好,等會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嗯,楚佚舟輸液估計快結束了,我得去看著。”
“去吧去吧。”
程葉輕才走了幾米遠,葉誦又追上來叫她:“輕輕,你等一下。”
“怎麼了舅舅?”
葉誦面露難色,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輕輕啊……舅舅想問你借點錢。”
不是遇到難事,葉誦作為一個舅舅,是不會向他們小輩借錢的。
程葉輕心裡已經有了思想準備,細問:“借多少?”
葉誦抿了抿唇,“你能不能借舅
() 舅三千萬?舅舅兩個月後就還你。()”
程葉輕本打算不超過一千萬就直接給舅舅,不用他還了,聽到這個數目有些意外,
三千萬?舅舅你一下子借這麼多錢,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家裡沒事,就是舅舅最近弄了一個投資,手頭有點緊。”
“投資?那我哥知道嗎?”
葉誦擺了擺手,得意道:“我沒跟你哥說,不用說,這個投資穩賺。你舅舅我啊年輕時候也很會做生意的,在商場上也是自己的一套方法。”
“一下子投三千萬?”程葉輕有些為他擔心。
葉誦左手比出一個五,糾正:“五千萬。”
“五千萬?都你一個人出嗎?”
“我出五千萬,還有另外三個人也要出五千萬。”
程葉輕倒不是覺得五千萬用作投資數目太大,但看到節儉慣了的葉誦一下子捧五千萬出去,短時間內有些難以置信。
她有些猶豫:“舅舅,你這個投資真的不跟我哥說一下嗎?他應該能幫你看……”
程葉輕話還沒說完,就被葉誦信心滿滿地打斷:
“輕輕啊,舅舅都是看好了的,不會有任何差池的。舅舅之前安逸保守,現在都快退休了,總得拚一下給你妹妹多賺些錢啊。”
“……”程葉輕想到小時候舅舅對他們很好,早年還在程氏幫著程葉疏打理,最終選擇相信舅舅的判斷。
“好,我明天把錢彙給你。”
“這麼快?好好好。”
見她答應,葉誦徹底放寬心了。
放在以前葉誦是不會厚著臉皮向程葉輕開這個口,但他聽說楚佚舟給他這個外甥女的聘金特彆豐厚。
三千萬現在對本就富裕的外甥女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葉誦還準備再說點什麼,走廊裡就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程葉輕!”
程葉輕轉頭看到本該還在輸液的楚佚舟很意外:“你怎麼來了?”
楚佚舟看到她安然無恙,心才安下來,“看你好長時間都沒回去,就出來找你。”
“遇到舅舅了。”
楚佚舟看向對面的葉誦,跟著程葉輕喊:“舅舅。”
葉誦近距離審視著這個即使生著病也氣場強大的外甥女婿,笑著囑咐:“誒,你們年輕人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啊,都發燒進醫院了。”
“知道,多謝舅舅關心。”
葉誦喜笑顏開:“那輕輕我先回去啦,你舅媽還在家等我呢。”
“好。”
葉誦走後,程葉輕提起楚佚舟的手,果然看到手背上的輸液貼映著血。
“你怎麼不繼續按著?”程葉輕趕緊幫他按住。
“忘了,”楚佚舟淡淡瞥了一眼,見程葉輕柔軟的手替他按住,心裡歡喜著。
隨口問道:“和舅舅聊什麼呢?”
程葉輕沒有隱瞞:“舅舅找我借錢。”
“借錢
() ?()”
嗯,我明天彙給他。?()”
楚佚舟回憶:“舅舅這些年不是在家靠著程氏分紅,不工作的嗎?現在要重新做生意了?”
“應該是,也不知道弄的什麼投資,一下子要投五千萬。”
“五千萬?”楚佚舟皺眉略一思索,“舅舅有說什麼投資嗎?”
程葉輕按著他的手背往回走,“沒說,不過我舅舅年輕時在商場上也很厲害的,應該是靠譜的投資。”
楚佚舟一下子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舅舅為什麼不跟你哥借錢?反而跟你借錢?”
程葉輕一時間說不出原因。
“我明天讓人去查一下。”
程葉輕明白他的顧慮,猶豫後還是阻止他去查舅舅。
“不用了,小時候舅舅對我和我哥,還有小敘都很好。舅舅對我們一家有恩,三千萬而已,他要是要五千萬我也直接給他了。他想投資就讓他投資吧,賠錢了也沒關係的。”
楚佚舟小時候也常看到葉誦來程家老宅照顧程葉輕和年幼的程葉敘,隨即依她說的:
“好,那就隨他去。錢我明天讓人去轉,用我的卡。”
“……乾嘛要用你的卡啊?”
楚佚舟唇色有些發白,但絲毫不影響他笑起來很輕佻招人:
“老婆不就應該用老公的錢嗎?”
/
楚佚舟這一病,病了快一周才徹底好。
這段時間程葉輕都很順著他,很少像以前一樣故意跟他對著乾,讓他不爽。
楚佚舟也說不準是因為他病了,她讓著他;
還是因為他在她心裡的地位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周過去實地調研進展已經過半,這兩天各部門要集中起來開會討論後續的工作。
由程葉輕帶隊的建築設計師團隊自然也要來Q.Z集團開會。
楚佚舟提前在辦公室裡整理了近半小時的著裝,出去前還特意噴了程葉輕喜歡的男士香水。
程葉輕不想他在其他同事面前跟她有過多交流,但他已經想好一會兒會議結束後怎麼合情合理找她搭話了。
楚佚舟端著倨傲的上位者姿態,推開會議室的門,下意識尋找那抹柔美熟悉的身影。
卻在鎖定她的同時,注意到她旁邊那個難以忽視的男人——商晏。
商晏正對著他老婆笑得像隻開屏的花孔雀。
光是看著拳頭就硬了。
楚佚舟眼眸微眯,朝商晏投去淩厲的威脅目光。
商晏側身對著門,視線微微一偏就對上楚佚舟寒冽徹骨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隨即又移開視線,繼續若無其事地跟程葉輕講話。
說著說著還要往前湊幾分,演的跟耳背男似的。
楚佚舟臉色猛地沉下去,眉宇間戾氣陡現。
抬手不悅地扯了扯領帶,手背上的青筋因克製明顯凸出,略顯幾分西裝暴徒的感覺。
嘗試隱忍失敗後,隨即順從內心的叫囂邁開腿朝會議室後面走去。
而程葉輕正聽著商晏說明天晚上朋友在Mulesure給他辦接風宴,邀請她也去參加。
她壓根沒發現推門進來的楚佚舟。
也渾然不覺危險在漸漸逼近。
“接風?”
“西北風?還是男小三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