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142(二更)(1 / 1)

收網……

是啊,確實是該將人引進來了!

劉仁軌很清楚,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泊汋這頭。

為了防止新羅與倭國生亂,最遲在五月,他就要回返到熊津那頭去。

最好再趁著安定公主回返東部戰線,敲打敲打金法敏,讓對方彆因為高麗這方強敵已被鏟除,大唐的大部隊兵馬和水師也先暫時撤回去,就生出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想要伺機朝著北部擴張。

當然,在離開之前,自然要讓泊汋地界上的事務步入正軌。

他回身答道:“你不是早已對人有所安排了嗎?我會再幫忙看著一點的。”

“有老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李清月放心的,何止是劉仁軌對於引高麗人入局這件事上的表現,還有他在對於金礦這件事上的態度。

事實證明,她也賭對了。

賭這六年的時間,她足夠讓劉仁軌看清楚,她是一個什麼人!

讓他們處在這個邊境動亂的局勢下,權宜之計的結果,就是讓她親自據有這個金礦。

無論日後如何,起碼現在,劉仁軌是願意接受這個僭越結果的。

這就足夠了。

這麼說的話,其實應該感謝一下阿耶的頭風病,以及他因為身體原因不得不進行的大明宮修繕和宮殿搬遷。

相比之下,她在封地的花錢可就實在得多啦!

對老師這種硬骨頭來說,大概也更能接受這種惠澤於民的開銷。

眼見劉仁軌即將走出院外,她又忽然想到了點什麼,揚聲喊道:“老師,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劉仁軌好生無語地再次轉回來:“你就不能一次性將話說完嗎?”

李清月托著腦袋答道:“可方才之事最為要緊,其餘的事情都先暫時被我從腦海中驅趕出去了,一個不小心被忘記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話簡直像個歪理邪說。

然而在劉仁軌的視線之中,隔著庭院對望的安定公主目光澄明,神態如舊,讓劉仁軌很難不想到,當年他最開始帶這個學生的時候,她才僅僅隻有三歲大。

都說三歲看到老,那麼彼時能放下身段、隨同他一起在長安西市叫賣的小公主,八歲能為府兵請願的公主,總不會讓人失望的。

“不知排在你那茲事體大的要務後頭的,又是什麼事情?”劉仁軌攏了攏衣袖,也在將心中擔憂暫時放下的同時,將衣上落著的一片葉子振落了下去。

“我會以熊津大都督的名義,將沙叱相如調度北上,在名義上,是協助安東都護府戍防北部,實際上,是讓他負責看守金礦,老師覺得如何?”

劉仁軌:“……”

她都已經決定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在心中急轉間,他又必須承認,安定已做出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

他抬眸答道:“可這樣一來,百濟內部的穩定就存在問題了,

坐鎮此地的將領會不夠的。”

李清月遙遙拱了拱手,話中帶著十足的信任:“這不是還有老師嗎?”

“如今的百濟需要的是治理,而不是武力鎮壓。要的是永服大唐,而不是潛中謀劃生亂。若隻是沙叱相如調走就要引發當地動亂,反而是將此地根基之中的病灶趁機祓除了。”

“而且……”李清月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我也想看看,金法敏和那個倭國的攝政太子,會不會趁機有點小動作。”

若是還需要對外去打的話,總得師出有名對吧?

但恐怕要讓她失望了。

在金庾信將蛇水之戰告知於金法敏後,對方徹底不打算在這幾年中重提給先王追封之事。

而倭國的中大兄皇子,則在四月裡頒布了倭國的第一部成文法《近江令》,以明文規定的方式將大化改新的成果保留下來。

高麗水師在大唐戰艦面前的慘敗,也讓他選擇繼續積蓄國內的實力,直到大唐鬆懈的時候。

不過那兩方如何姑且不論。

劉仁軌此刻顯然看出了李清月的這番算盤,並順著這個想法思考了下去。

從平壤或者泊汋發兵往熊津不會太慢,他也自忖有這個信心攔截住外敵。

所以,有沒有一個沙叱相如在旁協助,也確實無關大局。

反倒是公主這邊,金礦開采之事務必慎之又慎。

如果說趙文振已形同公主的死士,能交付信任的話,她手底下的那些伴讀,大概還不夠這個資格。

劉仁軌答道:“那就按照你所想的去做吧。”

反正他這把老骨頭,大概還能為了大唐再多做出幾年的貢獻。

這一番交談結束之後,李清月沒再對劉仁軌做出任何的攔阻,而是看著這個矍鑠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見人已沒在她面前盯著,她一聲歡呼,從窗邊蹦躂回了桌前,一點不掩飾自己的心情激動。

現在,領地的輪廓,老師的許可,把守秘密的保鏢都已經就位了——

萬事俱備,隻差一道長安來的許可了!

她這就給阿娘和阿耶寫信,把此地的情況給交代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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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概誰都沒想到,兩人都覺得王勃楊炯這些文化人伴讀,現在還不到商量這等政治事務,協助保守秘密的程度,他們卻成為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餑餑。

“你確定要找此人打聽消息?”阿左朝著同伴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其實你真想知道唐軍的計劃,我想辦法向姚二郎打聽也是一樣的。”

同伴搖頭:“不妥不妥。我雖然相信,你不會因為近來打理上了和唐人之間的交易,就會反過來欺騙我們,但我不相信那個姚二郎。”

“彆看這人看起來與人相交大方,脾性豪爽,但我總覺得我們玩不過他。”

要是讓姚元崇聽到這話,他非得給自己叫個冤枉!

他明明就是抱

著交朋友的想法來結交阿左的,順便看看對方的商業頭腦能否為公主所用。

在接觸到高麗人的生活之時他自己也有不少領會收獲。

哪知道,當他學東西太快,也太容易從高麗人的生活狀態中看出其上層統治弊病之時,竟是讓人出於直覺地對他有些害怕。

可按理來說,王勃和楊炯才是參與了童子科考核的“神童”啊。

怎麼就讓人覺得“親切??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了?

阿左低聲發問:“我聽那些巡營的唐人說,那個是公主的伴讀,不是尋常身份的人,會不會……”

“但他看起來特彆像個清閒公子……要不然也不會在登記完了戶籍就是個無事可做的樣子。”同伴嘀咕道,“哎呀你彆擔心了,我又不是隻打算找他一個打聽情況。”

“你現在是有了發財的門路,也拉了我們這些玩伴一把,但城中這麼多戶人呢,都想知道唐人那邊還有沒有其他出路。我們這些人單獨想,或許想不出個好主意,湊在一起總該不差了。”

他一把攬過了阿左的肩膀,說道:“我這次來呢,是代表其他人再向你打聽打聽的,你覺得我們選的另外兩人如何。”

阿左問:“哪兩個啊?”

他雖然還是有幾分揮之不去的忐忑,但近來帶回家中的錢財,明顯讓母親臉上的麻木之色消退了幾分。

就衝著這一點,他也要咬緊牙關,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一個是那個跑腿的,臉上有條刀疤的那個。”同伴答道,“我看他總是在四周負責消息傳遞,都沒個休息的時間,估計在唐軍之中混得不怎麼樣。”

按照他們的評判標準,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反正在高麗人中,到了這個年紀還混在跑腿行當的兵卒,必定是沒什麼前途可言的,估計也是被軍中其他人欺壓的對象。

“另一個你應該有印象,就是當日被押解來此地的時候,還和那位唐軍武將起過衝突的靺鞨族人。”

“不過,後面那個,可能隻有你有接觸到的機會了。”

同時找到三個人來問詢情況,總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就算唐軍想要對他們有所欺瞞,也不會想到,彆看他們這些人處在異常被動的處境中,在真面對這種與前途相關之事的時候,總還是能集聚起來一些力量的。

隻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左還是看到了同伴眼中潛藏的焦慮。

這片草場已在他們的面前,基本被改造成了水田。

接下來應當就是插秧了。

可到了此時,還是不見唐軍有任何一點需要他們效力的動靜,就好像他們的存在隻是為了讓人多一個采購物資的渠道……

這讓人很難沉下心來。

何況,就算是這個采購,也因為唐軍自備軍糧,隻是一筆福澤了小部分人的交易。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被人奴役慣了,這才有了這樣的恐慌。

他用隻有自己和同伴能聽得到的聲音,回

道:“我知道了,我去試試看。”

“對了,你們去打探消息的時候,也千萬小心一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同伴一拍他的肩膀站了起來,“這你就放心好了,總要想個套近乎方法的。”

當王勃被人以“遠方親戚投奔,何時可以刊載戶籍”為由請走,張繼路遇搭訕之人的時候,少年阿左也選了個合適的時候為唐軍送貨,恰好遇到了收隊之後在江邊閒坐的靺鞨男子。

算起來他也隻是比黑齒常之身量要矮一些,和尚且年少的阿左相比,還是看起來好生孔武有力。

見阿左朝著他遞過來了一包銀魚乾,他轉頭之間的神色裡,還帶著幾分陰鷙狠厲。

阿左殺過獵物,所以隻是這一個照面之間他就陡然意識到,面前這人的身上有著相當濃厚的血氣。

或許還不一定是動物的血。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往後退出了一步。

“你怕我?”這靺鞨部的男子將眉頭一擰,卻已是坦然地將那包銀魚從阿左的手中接了過去。“那你來找我做什麼?總不會是看我在江邊坐著卻沒個漁網,所以來將你們捕到的魚送給我?”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似乎是吸引到了附近唐軍的注意力,讓阿左連忙壯起膽子打斷了他的話,“我隻是看在此前我們與靺鞨部為友的份上,想關照你一點罷了。”

靺鞨男人嗤笑了一聲,“我看沒這個必要。靺鞨部體格健壯,能征善戰,那位大都督還想馴服我等圖謀北上呢,可你們有什麼用?”

“我們被帶來此地務工,是給了工錢的,也許諾過,若是唐軍能攻占黑水靺鞨之地,就讓我們這些率先臣服的栗末部重歸故土。”

相比起這些高麗人中被奴役的一部,他當然有幾分倨傲的底氣。

可下一刻他便聽到阿左好奇發問:“那你之前……為什麼要惹那位黑齒將軍不快?”

靺鞨男人的臉色頓時一僵,“什麼惹不惹人不快的,試試他的本事罷了。”

他總不能說,他生氣的是,他昔日還是靺鞨人中的勇士,可在此次被唐軍征募過來的時候,和他的同伴待遇並無差彆,這才在行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和黑齒常之起了衝突,卻遭到了又一次的無情鎮壓。

本著充臉面的想法,他接著說道:“唐軍覺得此地種水田大有收獲,這才寧可冒著我等反抗的風險,也要一批身強力壯之人開墾荒田,關你等何事!”

他甚至一把抓起了河邊的土,揚聲說道:“此地乃是何其肥沃溫暖之地,自然是要妥善經營的。”

阿左再度往後退了一步。

這靺鞨人臉上的神情足以證明,這話應當是出自他的本心。

就算是他想要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點,這才說出了這樣的話,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叫做本心。

從他這裡大概是問不出更多的了,也隻能看看他的同伴那裡,能得到些什麼結果。

……

當阿左將靺鞨人說出的消息帶到其他人面前後,另外的兩

人也將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眾人。

“那位伴讀說,等到大唐朝廷再往這邊發一道詔令,就差不多可以接受外頭的遷居來此了。到時候還會有些挖礦和修造水渠之類的勞工崗位,可以不必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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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那位跑腿的說,安定公主乃是因戰功才得到的此地作為封地,想著的是積蓄軍糧更進一步,儘快掃平北面的靺鞨外患。所以一面要用這等高產稻米播種,一面也要讓已被俘虜來的靺鞨人接受規訓,成為她的前鋒。像我們這些人,此前是如何生活的,之後也如何做就是了。”

聽到這樣的幾段話,這些高麗人面面相覷,陷入了沉默。

若隻是一個人這樣說,他們或許還會有所懷疑,但當消息來自於三種不同身份的人時,他們覺得自己已能從中拚湊出真相了。

靺鞨人應當對他們的待遇有所誇大,但唐軍確實出於行軍目的沒有虧待於他們,也充分利用了他們在更為嚴寒之地打熬出的體格,用在高強度的農事開荒之上。

因他們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所以乾脆先管好自己的要事,隻將高麗人放在一邊,姑且讓他們繼續此前的生活就是了。

於是留給此地高麗百姓的,就隻剩下了挖礦和修建水渠之類的輔助工作。

“但這都是靺鞨沒被打下來時候的情況吧,打下來之後呢……”不知道是誰在此時發問。

他們沒人會覺得唐軍無法解決靺鞨!

白山部靺鞨為高麗所雇傭之時,在淵蓋蘇文面前依然是一派俯首帖耳的乖順,而縱然是這兩方勢力的聯合,卻還是沒能阻攔住唐軍討伐的攻勢,這足以證明其中的實力強弱。

而他們這片封地的主人,更是給予淵蓋蘇文以致命一擊的“元凶”。

那麼靺鞨部被平定,或許也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這些可有可無的高麗遺民,還能像是此刻這般自在嗎?

要知道,哪怕是在高麗之中,他們所屬的,也是灌奴部啊。高麗之中的下等人何敢有這樣的奢求。

“你們說,如果我們請求也協助到開荒插秧之中,有這個機會嗎?”

“或者,我們也可以向他們購置那些稻米良種,請唐人教導我們參與到種植行當中,而後將種植所得按照比稅收高一些的數額繳納給那位安定公主,還能讓他們更快湊齊軍糧。”

他們怎麼想都覺得,這其中既是危機,又是機遇所在。

唐軍籌備軍糧,應該是事實。

那水稻乃是高產糧種,也應該是事實。

他們如今已歸唐人管轄,既然不選擇逃奔而走,本就應該適應對方的生活方式。

或許前期付出的代價會高一些,但也總比成為棄子,要好上無數倍!

而且,萬一……萬一唐軍在他們的示好親近中,拿出了登記戶籍也給米糧的友善態度,讓他們所付出的代價還要更少一些,他們便算是在這場改換門庭行動之中的受益者了!

向來都是撐死

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們也得向著這位執掌一方的大都督展示出本事,說明他們並不比那些靺鞨部人差到哪裡去。

還有人正在猶豫之中,就見阿左那高個兒同伴跳了起來,“不管了,明日我先去試試吧,你們等我的消息。”

在眾人忐忑地熬過了這個夜晚後,這個少年人在阿左的協助下先被引薦到了姚元崇的面前,而後見到了正在督辦農桑事務的一名官員。

“你是說你們也想參與進種地之中?”

那人問話之時還掃了一眼手中的田畝統計,這才正經地轉向了對方,“那邊其實還能開辟出千畝水田,隻是因為缺人才沒種,你若是真有這個想法,我讓人把工具借你,秧苗你從我們這裡領,但種出來的稻米需要上繳入庫三成。”

少年因為緊張,攥在身後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汗。

沒想到從這裡得到答複如此簡單,但他還是極力穩住了心神,問道:“不知道水稻的畝產大約是多少?”

“一石半有餘吧,在南方是這樣的,不過此地的種植條件要更好些,”那人答道,“或許會到接近兩石的數額。可惜老農也說,這裡的種植時間會更長,今年要到十月底才能收獲了。”

他將手中的賬簿一合,問道:“你種不種?”

這高麗少年抿唇思量了一瞬,見對方的臉上已露出了幾分不耐,連忙出聲:“種!我種二十畝!”

他顯然不會是高麗人中的特例。當負責記錄的官員將消息彙報到李清月面前的時候,這千畝地都已經被全部認領走了。

“接下來就要改改規則了,讓他們自己去開墾土地吧,然後按照大唐收稅的方式,不過我猜……接下來就沒有那麼多人了。”

就連這些膽大的,也都隻敢先來稍稍嘗試一下,更何況是後頭那些沒動靜的。

不過沒關係,今年是要先給此地的百姓打個樣,再讓其他人先以雇傭和定期勞役的方式把水渠挖出來,這樣一來,明年的事情就方便了。

算起來,她的那封信也該到長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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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在拆開這封從泊汋城送來的信時,雖已早料到阿菟在那裡是一派天高任鳥飛的境遇,也還是沒忍住在看到這封家書的下一刻笑了出來。

隻見上面有一張單獨的紙片,根本沒寫著文字,而是畫著一個坐在金條上面的叉腰小人。

哪怕多年間她的畫技提升也就那麼回事,但武媚娘仿佛還是能從這畫上看出女兒興高采烈的神色。

最好笑的便是旁邊的幾道短線,仿佛是要給這金條加上發光的效果。

再配上那金條之上畫著的兩根麥穗,就差沒直接寫出“有錢,在種地”五個大字。

想想阿菟此前在跟她提及那封地之時所說的話,她完全可以猜到,這金條或許正是實打實的金礦。

“這孩子……”

這一番親疏之彆,在給她和給陛下的奏表中展露無疑。

因為在方才那張被她看到過的奏表上,可完全沒提到這一茬。

阿菟此舉,分明就是一邊藏起了自己的小金庫,一邊又吃準了她這個做母親的在獲知此事後,絕不會將這種事情彙報到陛下那裡啊。

但要說阿菟的判斷也沒錯。

她確實不會說的。

誰讓她比誰都相信,這樣的一筆財富落到女兒的掌控中,必定能讓她乾出一番大事。

她剛想到這裡,忽聽宮人來報許敬宗到訪,便快速將手中的信擱置在了一邊。

許敬宗邁步入內,朝著她行禮後說道:“皇後殿下,集議的準備已差不多了。”

武媚娘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的銳利。

阿菟在遼東謀劃發展,她也要接受這一頭的挑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