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071(二更+6w營養液加更)(1 / 1)

李治的震驚仿佛全無作偽。

以至於誰也不會懷疑,他才是這出檢舉謀逆的罪魁禍首。

就算當真覺得這出突如其來的大事有異,也至多覺得,那是李義府為求讓自己脫罪而拿出的保命符,以圖要用一個更大的案子來蓋住他的那件醜聞。

就連隱約察覺出內情的英國公李勣,在單純去看李治表現的時候,也覺得陛下此刻的痛心與驚愕溢於言表。

是真心實意的。

想來也對,若非真已接到命令——

誰會覺得他真要置長孫無忌於死地呢?

就算朝堂上下人人都已看出,皇權和相權之間的鬥爭因為這對舅甥的互不讓步而激化,但李治對長孫無忌的尊重也是擺在明面上的。

哪怕以永徽六年的廢王立武為分界線,也不例外。

李治對長孫無忌送出的禮物也從未收回,給他那幾個庶子都冊封起來的官職也未曾撤銷。

重啟東都之事也是拿韓瑗開刀而非長孫無忌,甚至連最新的禮法章程也依然由長孫無忌主持修編……

誰都覺得,或許在何處發生天災的那一刻,長孫無忌引咎辭職,便是最好的結局。

可現在……

在眾人的視線之中,李治的手有一瞬的顫抖,礙於天子體面,這份失態很快被他壓製了下去,“將信送上來吧。”

然而當信一封封地呈現在他面前時,他原本還能維係平靜的手又重新克製不住地發抖。

那些信,元詔作為大理寺卿是看過的。

其中確實有很多不妥之處。

比如,長孫祥曾經向長孫無忌請教,是否要在三司會審中有所偏向,幾乎都得到了長孫無忌的答複,而這些也都能和元詔在查閱卷宗中所得吻合。

這對於需要審斷公正的部門而言,幾乎有著毀滅性的影響。

倒也難怪當年會出現褚遂良被重罪輕罰的情況。

哪怕是太宗皇帝當年為立功頗多的貪官求情,乃是以天子之尊下令,到了如今也多為人所詬病。

更何況太尉隻是臣子!

若隻是如此,其實還不到謀逆反叛的地步。

偏偏在其他的一些信中,在經由了李義府和許敬宗的篡改偽造後,是真有日益不敬天子之意。

長孫祥在信中對於韓瑗來濟等人的被貶大吐苦水,說是陛下絕情,建議長孫無忌另想退路。

他聲稱,以他們在朝中還剩下的力量,完全可以召集同黨,另立一個新君!

不錯,陛下近來確實擢拔了一批完全忠心於他的官員,但那些剛被提拔上來的人未必能得人心,他們還有機會。

【李義府貪婪枉法,杜正倫小肚雞腸,許敬宗溜須拍馬,於誌寧唯唯諾諾,何如長孫太尉曆經兩朝,資曆深厚,學識冠絕。】

【天下官員以誰人為楷模,一眼便知。】

李治讀到此地的時候,竟然不知道應該說李義府還

挺有自知之明,還是說,恐怕在長孫無忌心中真是這樣想的,才讓元詔等人都未曾覺察出信被篡改。

但比起上面那兩句,還是下面那封信更有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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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昔為太子,感念先皇後恩情,必定心向太尉,或可奉迎杞王為君,同為上策。若太尉有心,亦可效那羅延舊事……】

對此長孫無忌的回應是,【非常之時再議】。

“混賬!”李治憤而出聲。

信中所用為鮮卑文字,似乎是為了避免信件為外人所查閱獲知,又或者僅僅是覺得這等叛逆之言不適合宣揚得如此昭彰。

可李治昔日還沒成為太子的時候,便酷愛鑽研些“沒用”的東西,其中就包括早已被中原政權淘汰的鮮卑文字。

那羅延舊事,說的也正是以外戚身份篡奪北周權柄,隨後建立起隋朝的隋文帝楊堅!

這或許不是長孫無忌所想,畢竟,他若當真有這種想法,早在永徽年間就可以取而代之了,但現在——

這必須是長孫無忌的計劃!

所以長孫祥才需要勾結監察禦史,以將手伸到禦史台。

所以在他們所勾結的同夥之中,會有梁王李忠的舊部和杞王府臣子。

所以他們才會在李治暫時離開長安的時候有所異動,進而被人所察覺。

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在“取而代之”言論誘發的怒火之下,李治一把便將那幾封信拍在了桌案上。

他的臉上已因怒意而發紅,好像隻在眼神中殘存著一點軟弱,隨即喝道:“來人!我要見一見長孫太尉,讓我聽聽看,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

可他話音剛落,就見許敬宗持笏出了列,抗議道:“陛下且慢,臣以為不可。”

李治神情冷冽,“有何不可?”

許敬宗迎著李治的目光,朗聲答道:“謀逆未遂之人,難道會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嗎?就算您見到了他又該說些什麼問些什麼呢?”

若是長孫無忌是在謀逆途中被抓了個正著也就算了。現在隻是一個疑似,就讓長孫無忌有了開脫的機會。

但李治必定是不希望長孫無忌脫罪的。

二者相見,反而會給對方打亂局面的機會。

所以不如不見。

隻是這句話不能由李治說出來,而需要由許敬宗代勞:

“以臣看來,陛下對太尉猶有戀舊之情,隻怕不願繼續查證,但凡太尉與您說及昔日往事,您便會輕拿輕放。”

“然而倘若悖逆篡上屬實,那麼今日有陛下放縱,明日便可召集同黨,付諸實際,以防陛下來日反悔。到了那個時候,縱然陛下安危有臣等誓死守護,陛下的顏面又在何處呢!”

“屆時天下人人皆知,就連陛下的親舅舅,位居三公的太尉也要背棄於您。”

許敬宗字字斬釘截鐵,“可陛下彆忘了!唐律乃是由太尉製定,禮法乃是由太尉主持,數年前的天災中,太尉想要引咎辭職,也是陛下礙於種

種言論將其請回,更不用說,淩煙閣功臣中太尉位居第一。”

“那麼對於不知內情的大唐子民而言,到底是長孫無忌權欲膨脹,到了窺探聖位的地步,還是陛下德行操守有虧,讓人不由生出反心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如今既已有此苗頭,陛下便不該仁善太過,要知道自古以來便有古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許敬宗的這一番慷慨陳詞,似乎將這位天子都給震在了當場。

他臉上的神情幻變一瞬。

在殿內落針可聞的安靜中,他緩緩開口問道:“你說來日反悔……豈不是在說,當太尉宅邸被圍的那一刻起,朕便必須對他拘捕處理了?”

這實在是許敬宗話中的漏洞了。

按照他所說,人性是最不能經受考驗的東西。

既然太尉有名有權,又被天子一度懷疑,倒不如乾脆反了。

所以為了防止這等情況發生,斷絕後患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個圍困的決定,起碼在此地朝臣所知的訊息中,都是因陛下不在長安而引發的被迫之舉,怎能作為一個推斷的緣由呢?

若真是如此的話,朝中隻怕要人人自危了。

許敬宗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確有不妥之處。

不過還沒等他回話,已聽到李義府搶先一步答道:“陛下此言差矣,若無前因,何來後果!”

長孫無忌所為,不過咎由自取而已,怎能說是因為這出提前的包圍,促成了他的結局。

比起許敬宗,李義府還要急於將這份聯係撇開。

否則他就要成為這個首要擔責之人了!

所以隻能是因為長孫無忌先做了初一,才有了陛下的十五。

李治似乎也被這個理由給說服了。

誰都瞧得見,在李義府那話說完後,他有些神思恍惚地重新看回到了面前的書信之上。

又好像,他在看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書信,還有早年間長孫無忌的所作所為。

這些翻湧的情緒,到最後都隻歸結於一句感慨:“太尉不當負我的。”

這一句話出口,誰都聽得出其中已有幾分哽咽。

他甚至以手掩面,像是並不想要讓他此刻的失態為外人所察覺。

而後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太尉不當負我的。”

“可我又何嘗……”

他又何嘗想要辜負太尉呢?

李治無法再說下去,猝然離座而起。

英國公望見這樣的一幕,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長孫無忌身份敏感人人均知。

他既為陛下的親舅舅,也是先帝留下的托孤之臣,在陛下先前那一句險些出口的稱呼裡,就已能聽出他的地位。

所以一點也不奇怪,陛下在一番“負”與“不負”的權衡過後,竟想要先逃避開來,等到能以冷靜的態度面對長孫無忌謀逆一事,再來商議後續。

可還沒等李治走出兩步,他便聽到許敬宗震聲問道:

“陛下以為,長孫太尉比之薄昭如何?”

李治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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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薄昭?那是漢文帝的舅舅!

也是一個……被漢文帝逼迫自殺的外戚。

許敬宗疾步而前,似乎是想要挽回陛下的心意,但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是要在徹底鏟除長孫無忌這件事上和李義府搶奪“戰功”。

他已經比對方晚一步了,自然要在“說服陛下痛下決心”這件事上做出貢獻。

陛下到如今已經不缺朝著長孫無忌發難的理由了,他怕的隻是後世史官會以何種方式來記錄這件事。

這才有了方才的遲疑舉動,以防落人話柄。

那就讓他再推一把吧!

見李治回過頭來,許敬宗毫不猶豫地說了下去,“薄昭為薄太後唯一的弟弟,但其人因官高爵顯而日益驕橫,先有收受大臣賄賂為其求情,後有悖逆新法,兼並土地,提高稅賦,甚至為侄兒犯法擅殺命官,所以縱使其為皇親國戚,也難逃一死。”

“天下之人莫不對漢文帝大義滅親之舉拍手叫好,後世更是讚頌文景之治。”

“長孫太尉與其何其相似!他早有自得傲視之心,壟斷朝堂,提拔同黨,令陛下難以令天下奉行新政新法。昔年高陽公主與吳王李恪一案,長孫太尉借機鏟除異己,與擅殺朝廷官員並無區彆。陛下,這難道不是另一個薄昭嗎?”

甚至誰都聽得出來,長孫無忌若要為禍,那可要比薄昭方便得太多。

這兩人的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上!

所以也不怪許敬宗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語氣愈重:“陛下將其依法論處,也不過是效仿漢文帝罷了!為何還要猶豫不決,改日論處!”

“莫非陛下當真願意看到,先帝交給您的江山,終有一天會從李氏變成長孫氏嗎?”

這真是一句狠辣的質問。

誰都能看到,在最後一句問話出口的那一刻,李治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仿佛難以置信長孫無忌的過錯能被延伸到這個地步。

他的眼睛裡隱有幾分淚光閃動,盯著許敬宗上下打量,以圖看清楚他是否在危言聳聽。

然而許敬宗並沒有後退,而是用更為倔強的目光回看向了這位陛下。

在這樣的表現面前,誰還能去談論什麼舊情呢?

李治咬了咬牙,眸光閃爍,卻最終還是給出了一個堅決的答案:“這是李唐的江山。”

李唐的江山,不會給長孫無忌以取代的機會。

所以,他也不該當斷不斷。

當這個答案給出的那一刻,便等同於是一錘定音了。

在場之人裡,或許本還有想要為長孫無忌求情的,可先是沒搶白過許敬宗,又沒能在陛下尚且猶豫的時候發言。

為免步上長孫無忌那幾位同黨的後塵,他們就算有話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了。

李治在這些人沉默的目光中,慢慢地坐回到了他方才所在的

位置。

他又有片刻的闔目沉思。

隻是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在裡面已不見了對舊情的眷戀。

他語氣平靜地說道:“諸呂被殺之時,薄昭先往京城窺探虛實,後有漢文帝即位之事。我能坐上這個皇位,長孫太尉也算功不可沒。”

這好像又是一處長孫無忌與薄昭的相似之處。

固然以能力來說,將長孫無忌去和薄昭相比,還是對長孫無忌的侮辱,可事已至此,便不必顧及什麼臉面不臉面了。

或許在將來,長孫無忌的影響徹底在朝堂上淡化下去的時候,他會選擇給他平反追贈,可現在——

他隻能以這種方式退場了。

對這位舅舅最大的尊重,就是二人不必當面撕破臉皮了。

李治長歎了一口氣,沉聲開口:“但前功不可抵償今日之過。既然長孫氏確有謀反之舉,便以謀逆罪論處吧。”

身在太尉府中的長孫無忌甚至沒等來陛下重返長安的消息,先一步收到的,就是蓋上了天子印璽的詔書。

詔書中寫道:

長孫無忌、長孫祥等人圖謀造反未果,被搶先一步發覺,固然未造成什麼傷亡惡果,也當重責。

長孫無忌褫奪官職與爵位,貶為庶人,流放黔州。

長孫祥為謀逆首倡之人,判處斬。

其餘長孫氏諸子儘數罷官除名,流放嶺南,不得再度起複。

……

“接旨吧,長孫……不,現在不能再稱呼您為長孫太尉了,而應當稱呼您為長孫無忌。”

宣旨之人顯然與長孫無忌有些舊日恩怨,絲毫也不掩飾他在念出這一條條或殺或流放之時的玩味。

甚至在最後一句話說出後,還朝著長孫無忌笑了笑。

但長孫無忌大約也無暇去想,此人到底是誰,又跟自己有著什麼樣的過往恩怨了。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這份詔書,像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會迎來這樣一個結局。

若說此前李勣帶兵來包圍了他的宅邸之時,他雖在心中不安,也還記得自己身份特殊,不至於落到性命不保的地步,保持著一份從容。

想想李治又是素來溫和的帝王,總會將自己給親自請出去。

卻萬萬沒想到,這次李治根本不打算給他翻身的餘地,隻想讓他永遠離開自己的視線!

流放黔州和流放嶺南,幾乎都是往窮山惡水之地送死,和直接被處斬的長孫祥並無多大的區彆。

陛下這分明是要他去死!

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後,長孫無忌何止是沒有接旨,更是忽然舍棄了他早前萬事在握的沉穩,意圖朝著門外衝去。

可惜宣旨之人早就防著他有這種表現,根本沒給他衝出門去的機會,就已經讓人將他給攔了下來。

甚至一左一右地將他鉗製了起來。

在這樣的姿勢下,哪還能看得出他高高在上的樣子。

長孫無忌可管不了那

麼多,他腳下依然帶著幾分前衝的架勢,死死地盯著那宣旨之人,憤怒地喝道:“放開!我要面見陛下!”

對方搖了搖頭:“陛下仁善,生怕見到你後便會被你的三言兩語給重新誆騙住,以至於誤了李唐江山社稷。所以你還是儘快接旨的好,彆鬨得大家都不痛快。”

長孫無忌臉色一沉。

不痛快?

到底是誰更不痛快?

任誰被以這等莫名其妙的方式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他都不可能從容得起來!

難道還要長孫無忌在此時謝謝李治沒給他判處一個當街處斬,而隻是流放嗎?

那也未免太過荒唐了。

對於李治的“仁善”二字評價,在長孫無忌聽來更是可笑至極。

在這一瞬間憤怒的情緒徹底占據了他的理智,以至於他當即怒罵出聲,“胡說八道!他到底是怕被我所誆騙,還是怕與我當面對峙?”

“我到底有沒有這個謀逆之心,他心中應該再清楚不過。他若真有這等委屈,便讓先帝來懲戒於我好了,也算我對不起太宗皇帝……”

“長孫無忌。”

宣旨之人並未被他這一出疾言厲色的質問所嚇到,反而在他情緒宣泄到頂峰之時打斷了他的話。

他朝著長孫無忌走近了兩步,“陛下說,若你拒不接旨,還非要提到太宗皇帝的話,他也有一句話要回您。”

長孫無忌的動作停住了。

這人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當年陛下貶斥褚遂良之時曾經說過這句話,現在也不介意再用來問你一次。”

“你等總將先帝放在口中,以貞觀老臣自居,可你等當真無愧於先帝嗎?”

還是隻想提醒陛下,他們是他的長輩,應當得來他對待長輩的禮節,而不是對待臣子的態度呢?

“不過沒事的,陛下說,他會在今年年末祭拜昭陵,將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太宗的。就不勞你操心了。”

“長孫無忌,現在你可以接旨了嗎?”

長孫無忌沒有回答。

而是慢慢地垂下了手。

當面前這個傳旨之人將聖旨塞到他的手中時,長孫無忌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臂有千斤之重,無法抬起,將那封罪名不實的詔書給丟出去。

褚遂良貪枉田地,愧對先帝,他呢?

他恍惚間想起了他當年回應陛下那句“條式律令,固無遺闕”之時李治困惑且震驚的神情。

想起這位年輕的天子宣召冊立李忠為太子之時深沉的目光。

想起……

也想起他當年在與人宴飲作樂到酒興正酣時,曾經將自己比作了前朝重臣楊素。

可楊素得到了善終,到了他兒子楊玄感那一輩時才因在洛陽起兵被誅殺,他卻要在烈火烹油的富貴之中走向毀滅了。

哈,多可笑啊。

自後方長孫澤的視角所見,當那兩名禁軍鬆開他父親的時候,這位今年已有六十多歲的長者終究還是顯示

出了脊背佝僂的狀態。

他用很輕的聲音朝著那宣旨之人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什麼人?”

他要被流放離開京城了無妨,但總得知道,是誰在對他還要來上一出落井下石,也算是死個明白。

聽得對方回道:“我的名字你可以不必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父親乃是萊州刺史鄭仁愷,我母親是房氏女。”

他是房玄齡的外孫。

高陽公主謀反案,房玄齡次子房遺愛伏誅,房玄齡長子房遺直雖被特赦,也被除名為庶人。

這麼一算,與房家有關的人裡,除了韓王李元嘉外,地位最高的確實是鄭仁愷了。

不隻如此,他還是滎陽鄭氏子弟,正是關東世家的要員。

長孫無忌朝著對方最後看了眼,“那麼告訴陛下吧,這個聖旨我接了。”

他長孫無忌認栽。

算來他這一輩子也算是有過風光至極的時候,更見證了李唐的開國,當過輔政大臣,坐過三公高位,已比絕大多數人的人生都要精彩太多。

可惜他曾經得過“聰明鑒悟”的評價,卻也輸在一個自作聰明上。

如今被押解流放,也算是給他這個仕途畫上一個句號。

李治在傳遞聖旨的時候沒有見他,在他踏上前往黔州之路的時候也沒有見他。

隻有一條特彆的詔令,就是讓沿途各州府兵依次相送,直到將他送到位於川蜀之地的黔州。

長孫無忌回頭朝著後方看去,隻看見了朝陽之中的長安城城牆。

那裡還是他記憶之中的樣子,其中卻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也早不見了故人。

“讓府兵相送,難道還能顯示出陛下的仁慈嗎?”他自嘲地笑了笑,“說不定是他的殘忍呢。”

他這話居然還真沒說錯。

因為僅僅在半個月後,李治就重新命令李勣和許敬宗複查長孫無忌的案子。

但這並不是要為他翻案。

而是要徹底清除後患。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將長孫無忌這最為權勢膨脹的數年履曆都給整理完畢。其中的越界舉動,更被記載得清清楚楚。

前來黔州的中書舍人袁公瑜名義上是來黔州審訊,實際上則是將這一份卷宗帶到了長孫無忌的面前。

他還同時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永徽六年被貶官潭州的褚遂良,在顯慶二年受到了韓瑗的連累再度被貶,這一次被貶到了愛州(越南境內)。

那地方何止是民眾教化不興,氣候也不是等閒之人所能忍受的,所以就在今年,六十三歲的褚遂良在愛州病逝,消息在不久前傳到的長安。

袁公瑜平靜地說道:“陛下說,你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話外之意,請長孫無忌自儘吧。就當是和褚遂良同路了。

或許就算沒有這條單獨的授意,被驅逐出權力中心的長孫無忌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他的頭上已生出了好些白發

,將早年間富貴享樂之中保養出的結果毀傷殆儘。

袁公瑜也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他和長孫無忌碰面的時候,在對方的眼中已有死誌,不過是想要得到一個最後的結果而已。

現在,這個結果已不會變更了。

“可以容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長孫無忌緩緩地挺直了腰背,竟重見了幾分從容。

他問道:“陛下現在在何處?”

袁公瑜回他:“皇後生產在即,陛下已在洛陽。”

他本以為長孫無忌在聽到這話的時候,會想起來李治憑借著廢王立武拉攏同盟的那一幕,對武皇後破口大罵,卻隻見他緩緩頷首,“那很好啊。舊日的桎梏除去,新的生命到來。明年元月初一的昭陵拜祭,他有話可說了。”

他朝著袁公瑜的臉上看去,不難從對方有些詫異的神情中猜出對方所想。

他笑了一聲,“我都要死了,難道還要再給自己多留一個晚年瘋癲的印象嗎?”

當年的雉奴,終究還是一個合格的天子了。

就是不知道,今日對他發起攻勢最為猛烈的許敬宗、李義府等人,又會落一個什麼結局。

以他對李治的了解……

他朝著袁公瑜伸出了手,“將東西拿來吧。”

可惜啊,那些人的結局他是看不到了,他得先去見他的太宗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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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長孫無忌死訊傳來的時候,洛陽已進了九月。

距離武媚娘的預產期已經隻剩一兩周了。

一想到阿娘生李賢時候的危險,李清月最近是孫思邈那頭也不跑了,劉神威的那個炸藥研發基地也不去了,一門心思地守在了母親的身邊。

搞得李治都怪無語的。

“阿菟,你能不要著急得這麼團團轉的樣子嗎?”

他在長安表演的那一場也很累的,起碼在外人看來,他是含淚送走了自己的舅舅,又是匆匆往返於長安洛陽之間,可以說是身心都遭到了重創。

結果也沒見阿菟對他多問候幾句,就已去反複問詢,孫思邈給尚藥局女官上的額外培訓課進度如何了。

他當即扭頭就朝著武媚娘告狀,“你說說看,她這個差彆對待是不是太明顯了?”

雖然懷著這個孩子期間,她比之前多了不少事情要忙,但武媚娘卻覺得自己的精神頭並不差。

她還有心情朝著李治調侃道:“要不然就由陛下來生這個孩子吧,保管阿菟對您噓寒問暖,鞍前馬後效勞。”

李治:“……”

不是!這個假設聽起來也過於離奇了。

那還是算了吧。

“阿耶,你這膽子也太小了。”李清月將李治這個表情看得很清楚,當即童言無忌出口。

“這關膽子什麼事啊!”李治很覺無奈。

李清月攤了攤手,“生育乃是鬼門關,阿娘都已是皇後了,又有太子阿兄,我,還有阿弟三個聰明的孩子,本不需要冒險的。

這不需要膽量和對您的感情嗎?”

李治無言,又覺阿菟所說真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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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剛想到這裡,忽然又見李清月小跑到了他的身邊,飛快地擺出了一副乖巧異常的模樣,“不過您要是真覺得自己被苛待了,心中苦悶,那我也不能光看著,要不我送您個禮物?”

李治抬頭問道:“什麼禮物?”

李清月笑意盈盈:“之前我不是贏了阿兄和阿弟各一個要求嗎,要不我把其中一個轉贈給您吧。您想看誰幫您做事,我這就去把人找來。”

“……”李治服了。

他可沒忘記,媚娘告訴過他的,阿菟這個打賭是靠賭的什麼才贏下來的。

那要是轉贈了,豈不是還能算羊毛出在羊身上?

偏偏他這個小女兒長著一張討喜的臉蛋,又正打著關懷他的旗號,非但讓人生不起氣來,還覺得自己若是搶了她的東西,得有點罪惡感。

當李治揮了揮手示意李清月退出去後,便忍不住朝著武媚娘問道:“她這是跟誰學的?”

還真是……有莫名的熟悉感呢。

武媚娘喝了口熱飲,潤了潤嗓子,“跟您吧。”

這種讓人覺得他在弱勢,卻實則掌控了局面的樣子,不正是李治的拿手好戲嗎?

見李治好一番有口難言的樣子,武媚娘失笑,覺得還是得給陛下留點面子,便順口問道:“說起來,陛下打算何時處理李義府?”

在用李義府為前鋒解決掉長孫無忌後,此人的用處也就徹底沒了。

想想李治心中必定介懷於他對皇後的示好,不該還留他多久才是。

果然便聽李治坦然答道:“直接順著那大理寺舊案,用殺害官員之名將他處置了就是。”

“當日問罪長孫無忌的朝堂上,不是他自己說的嗎?他說既無前因,何來後果。”

前因已經有了,後果也可以發到他手中了。

他握著武媚娘的手,感慨道:“媚娘,你腹中的這個孩子,真是生在一個最好的時候啊。”

他們的前路,已沒有任何障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