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1)

霧卷暮色,星河浮霽。

蘿州城內燈火萬千,五街之內不知開了多少扇窗,州城之中無聲流淌著不同尋常的靜謐與□□,各懷心思的人心照不宣地希冀著今晚注定精彩的廝殺與碰撞。

溫禾安看了看他們披星戴月前來的模樣,朝陸嶼然走去,同時低頭捏著四方鏡通知月流:【我有點事,亥時四刻在商定地點彙合。】

月流問也沒問,無條件服從她的命令:【好。】

幾人走到陸嶼然小院的一樓正堂,商淮直接攤在椅子上,眼皮熬得紅又腫,此刻狠狠搓了把臉,想起身,動了一下又縮回去,隻得踢踢羅青山,含糊地嘟囔:“給我倒杯茶水。”

他這幾日能活下來,都靠那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醒神茶。

一向最是好說話的羅青山屁股巋然不動,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陸嶼然還在這站著,他憑借強大的信念還能勉強撐一撐,若不然,他現在就能原地昏死過去。

溫禾安見狀起身給每個人倒了杯茶,商淮衝她感激地笑一笑,她則轉身坐在陸嶼然身側,細細地看他。

他們是一樣的人,如山的重責壓在頭頂一刻都不得鬆懈,忙起來沒日沒夜,燒燈續晝,因而隻需看一眼,就能立馬知道彼此強撐下的真正狀態,很多話無需多說。

溫禾安低聲問他:“一直沒休息嗎?”

“沒時間。”

“觀測台建在溺海,打樁時遇上了很多問題。”陸嶼然臉色不免帶點病態的白,下頜邊緣越發鋒銳清瘦,骨腕鬆懈下來時眼皮微落,透出冷淡的懨色,“羅青山研究鬆靈也出現了變故。”

溫禾安原本想問鬆靈的事,看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忍住了,決定解決完今夜的事之後再說。

她昨天還有些詫異,溫流光約戰她的事鬨得沸沸揚揚,陸嶼然不可能沒聽到風聲,按理說,他會和她談一談,讓她自己控製,彆把火燒到他和巫山頭上來。

他現在回來,她大概能猜到是因為什麼事。

溫禾安指尖摩挲著杯盞上的玉質紋理,清聲將自己的打算告知:“我安排了人和住處,等將他們救出來,不會帶回這邊,會另尋地方安置療養。我今晚就不回來了,溫流光氣急之下,可能會再次搜城。”

這個可能性不高,基本不會發生,隻是她該表示的態度要表示。

陸嶼然雙手疊在膝上,指節修長勻稱,聽了這話,身子往前傾了傾,嗓音帶著些微啞意,對她的話沒什麼反應,隻是問:“都布署好了嗎?準備硬拚?”

溫禾安搖頭,語氣從容:“沒什麼拚的,現階段我殺不了她,她殺不了我,這次逼我現身,無非是要探出我的底牌。”

“要布署的都布署好了。”

她話語中有種安定人心的意味,輕描淡寫的篤信,給這場還沒開始的爭鬥奠定了結尾:“出不了什麼岔子。”

陸嶼然默然。

他從來不但心溫禾安應付不來這些事情,她能力和實力本

就很強,不容小覷,又不會回避自己過錯和失敗,才跌了一跤,吃了虧,隻會讓她更為謹慎,計劃更縝密周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非得回來這一趟做什麼。

溫禾安給他帶的那匣子香甜果子到現在都還撂在他的書桌邊,一塊也沒動過。他每次瞥到那個木匣子,想起溫禾安,幽靜如寒潭的心境總是泛起漣漪,次數一多,心煩意亂。

溫禾安才恢複,和溫流光的戰役已經在明面上打響,後面隻會越演越烈,他代表巫山,有自己堅定不移,不容動搖的立場。

如果溫禾安最終敗了,她會死在溫流光手中,如果贏了,她會回到溫家,執掌溫家,在最後的帝位爭奪中,注定和他成為生死仇敵。

他們會凶狠地搏殺,無所不用其極地尋找彼此的弱點,在鮮血淋漓中給出致命一擊。

這是他們難以更改的宿命。

就是因為……喜歡,意識到了喜歡。

——所以現在才更應該抽身,而不是任由本能越來越放肆地默許,甚至縱容著這種靠近。

因為這些相處時候的細枝末節,不設防給出的消息,都有可能成為最後她手中鋒銳無匹的利劍,狠狠紮進他的胸膛。

陸嶼然眼皮下覆著兩團深鬱陰翳,沒有說任何試圖要讓她彆回溫家的蠢話,他自己放棄不了的東西,沒臉讓彆人放棄,更何況溫禾安從始至終有自己的想法,容不得任何人左右。

他問:“什麼時候反擊?”

這話問出來,和“什麼時候殺了溫流光回溫家”,是一個意思。

溫禾安愣了下,並不瞞他,正色著思忖後回答:“就在這三個月了。”

三個月。

陸嶼然眼瞳靜默,指尖在椅手邊緣敲了敲,也不意外。這大概就是他們能以現在這種模式,勉強和諧相處的時限,之後再見面就是撕破臉皮了。

也就這段時間了。

他要忙的事多如牛毛,三個月太短,倥傯而過,見不了幾次。

他們對話的時候,商淮已經抓著茶盞連喝了半杯,但勁還沒上來,腦袋一歪,努力了半晌,才將眼睛睜開半條縫,模糊不清地囈語:“二少主,我相信你不成問題,我和羅青山都在這裡給你打氣。”

羅青山被他在肩膀上一拍,從打盹中猛的尋出一絲清明,口裡跟含了水似的,含含糊糊附和:“對。”

溫禾安莞爾,溫溫柔柔地勾唇回應這份善意:“好。”

回應完後又轉過身看陸嶼然,將他淩然眉眼間無法忽視的倦意收入眼底。

她起身,準備出門,怕吵到滿屋子昏昏欲睡的人,聲音落得很低,隻能聽見氣音:“累了就回房間裡休息會吧,椅子太硬了,你們醒來後還有得忙呢。”

陸嶼然懶懶地嗯了聲。

沒有要動作的意思,好像要等她出門後才動作。

溫禾安提腳跨過門檻,空間裂隙就要在眼前成形,陸嶼然這時候才起身,靠著椅子支撐點重量倚著,出聲喊她:“溫

禾安。”

溫禾安聞聲回頭。

?畫七提醒您《鷓鴣天》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道:“打完還是回來住。”

溫禾安有點詫異,又有點猶豫,她住哪都是一樣,隻是他這樣,多少要面臨巫山的內部問責和壓力,想了想,欲張唇回絕。

十步之外,陸嶼然黑發黑瞳,如著點墨,清貴矜傲,他看穿了她想說的話,指了下身邊:“羅青山今夜都在這裡。”

羅青山是巫醫裡的翹楚,隻要還剩口氣,就可起死回生。

說罷,陸嶼然垂下眼,話裡帶點尖刺,不知跟誰在冷冷較勁:“再麻煩,也不差這一次。”

==

亥時四刻,城中燈明如海,前幾日最愛夜裡出來的修士都收斂了,街市上一時人聲寥寥。

一品春方圓五裡,皆是闃靜一片,鳥雀都識趣的不再出聲。

其他人不出聲是因為都在警戒,屏息凝神,但一品春的大門外不遠處,那十二具被架在空中,手腳軟塌塌被鎖鏈束縛的“籌碼”們則是因為進氣多出氣少,連撩下眼皮都覺得有鹽粒在皮開肉綻的肌膚上劈裡啪啦炸開。唯一能發出的聲音,是喉嚨裡倒抽冷氣的嘶聲。

他們由三位九境長老看押。

而前方目光所及之處,溫流光長發束成十幾根帶著彩綢的發辮,隨意披散著。她手裡拿著根火紅的鞭子,長鞭微動,空氣中發出急促的破空聲響,頭顱高高抬起,黑發雪肌,明豔動人,臉上一片傲然之色。

三位九境長老跟在她身邊,眼神鷹隼般四處睃動,將周圍的風吹草動儘收眼底。

她在等溫禾安。

這是她少有的有耐心的時刻,不躁亂,也沒想發脾氣,眼底甚至偶爾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之色,像一隻在陷阱邊上等待最心儀的獵物自拖羅網的獵手。

溫禾安要是出現,會是什麼表情呢。

被陷害的氣憤,被威脅的勃然失色,還是不得不被動現身和她打上一場的無可奈何?

那副凡事不急不忙,穩操勝券的虛假面具要被狠狠撕下了嗎。

思及此,溫流光滿意地在原地掃視著自己布下的“天羅地網”,光是一想到等會的情形,隻覺血液在身體裡加速流動,發出溪流一樣涓涓的汩動聲,像美妙的曲點。

亥時五刻。

溫禾安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她一身颯爽黑色夜行衣,臉上嚴絲合縫地貼著面具,隻露出一雙眼睛。

沒有一上來就如溫流光所想的上來直接對她發難,而是閃身幾步到那十二人身邊,袖擺輕盈浮空時骨腕一動,素手輕揚,以掌為刃,九境巔峰氣息乍然迸發,一擊重而巧妙地落在將他們齊齊束縛在巨大石碑上的鎖鏈上。

這一擊,火星直迸,鎖鏈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鎖鏈確實是溫流光精心準備的靈器,尋常九境一時之間沒法全然破開,隻是承受不住溫禾安正兒八經的攻擊,此刻鎖鏈上如爆竹般顫動,展開,裂開細紋。

那十二個人眼中閃出絕處逢生的耀眼光

亮。

隻是溫禾安來不及揮動第二擊,因為長老們動了,溫流光也動了,她身體如流星蠻橫地撕裂夜空,筆直而鋒銳地襲過來。

溫禾安出手,電閃之中與她過了一招,而後錯身而過,面對著溫流光升騰起勃然殺意和興味的眼睛,滿臉冷酷。

溫流光歪了歪腦袋,勾出一道笑意,語氣火熱:“你終於還是來了。”

她似乎在等溫禾安自己踏入身後專心為她而準備的巨陣中。

隻要她還想救人,今天就必須乖乖走進這明擺的圈套中。

溫禾安皺著眉,她遲遲不動,像是在猶豫,半晌,從那十二人身上冷淡挪開視線,皺著眉冷聲吐字:“溫流光,你拿我當傻子?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厭惡地直視眼前人,掀了掀唇:“誰會和你在這裡打。”

說罷,她連退五步,一閃身遁入夜色中,頗有種一擊不成就罷手保全自己的架勢,氣息轉瞬間就退遠很多。

溫流光眯了眯眼睛,她視線陡然陰沉下來,隱晦地掃過後方布下的大陣,一時之間,心中不是沒有遲疑,總覺得這不是溫禾安的行事作風。

可今日是最好的時機,溫禾安如今孤身一人,再過段時日,待她招兵買馬,可就沒這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送上門了,而且——溫流光看向那道仍然堅守在原地的巨大鎖鏈,眸光閃爍不已。

她不是沒有防備。

這鎖鏈是族中聖者鍛造的靈器,是她叩開第八感後的獎勵,它可以承受兩道巔峰九境的攻擊,溫禾安方才出手碰了一下,但想要解開這個,至少還要個頂級九境出手一次。

頂級九境,彆說蘿州,整個九州掰著手指頭數,都隻有那些人。

誰會幫溫禾安?

陸嶼然嗎?

除非他真瘋了,徹底不顧巫山了。

想到這,溫流光即便知道這事絕不可能發生,仍是輕蔑一笑。

這樣倒更好了,巫山絕容不下溫禾安,屆時三家通緝,她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必死無疑。

想到這,溫流光當機立斷,不再猶豫,她在半空中一抬手,一直追隨著溫禾安離開的方向,朝身邊幾位長老發號施令:“你們四個,跟我去會會她。”

就算沒有這陣,她和四位九境同時圍擊,也夠將溫禾安逼入死胡同。

她看向剩下的兩位長老,下巴微抬,眼風淋漓:“你們留下來守著,任何閒人擅入,直接斬殺。”

話音落下,溫流光如一尾在黑暗中肆意穿梭的雨燕,順著溫禾安的方向追擊,撕裂空氣的聲音如颶風長嘯,經久不絕,最終猛的闖入了一道擴開的漣漪結界。

溫流光踩在結界中,環視四周,目光如雷電,牢牢釘在前方溫禾安的身上,紅唇一張,無情譏嘲:“婦人之仁。”

她很喜歡觀察溫禾安的表情,想看她氣急敗壞,當下饒有興味地譏諷:“我都有點看不懂你的打算了。你是準備把我們都殺了,再去救那十二個蠢貨,還是有彆的幫手?”

說到最後

,她一揚長鞭,突然變臉,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哪種打算,隻怕你都沒破局的實力。”

溫禾安亦冷冷回:“你來試試。?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溫流光本就不是來和她耍嘴皮子的,隻聽話音落下後,她長鞭繞著腕骨一轉,而後倏地一放,一聲清脆而空靈的“啪噠”聲,近乎響徹整座蘿州。

狂暴如堆雪的靈力儘數附著,隻一息之間,鋪天蓋地的鞭影迎風而漲,每道以百丈之勢驟烈掃蕩,殺氣有如實質,遙遙指定溫禾安,叫她無處遁形。

鞭影像龐大到足以占據天穹的觸手,遮天蔽日,猙獰扭動,以誓要將人寸寸絞殺的氣勢撲殺過來。

於此同時,四位九境長老也沒閒著,各自施展手段,從側面圍困她。隻見結界中風雪齊湧,月影倒映在一汪虛幻的滿漲湖水中,異象連連,威能莫測。

無數圍觀的人嘶的抽了口氣,面面相覷,神情複雜。

頂級九境全力一擊之下,尋常九境湊上去根本不夠看,更遑論他們這些同齡,卻隻有七八境實力的人。他們實在是差得太遠,如天塹難以逾越,被這當頭的幾位甩下豈止一星半點。

溫禾安目光凝重,明爭暗鬥百年,她質疑溫流光的性格,看不順眼她的張揚猖獗的行事作風,卻從未質疑過她的實力。

面對這悍然一擊,她不敢大意,雙手飛速結印,結印速度快到肉眼難以完整捕捉所有細節。

隨著她的動作,一點熒光從她指尖透出來,起初光芒微弱,如星星之火,然而隨後,一輪明月從她身後浮現。

明月甫一出現,光澤越聚越亮,不過一息之間,甚至透過了漣漪結界,將整個蘿州籠罩在內,每一條街道在這種皎光之下亮若白晝。

蘿州因此一片死寂。

明月與鞭影最終在無數道目光之下猛然相撞。

難以想象的聲響炸響在漣漪結界內,四位長老在這等攻勢下如折翅之鳥,橫飛數米,勉強在半空中止住身形,明月與鞭影同時消散,溫禾安往後退了四步,止住步伐。

溫流光如磐石巋然不動,俏臉上寒霜密布,眼底風雨欲來。

隻退四步。

她對此十分不滿意。

溫流光揮著鞭再次轟殺,四位長老緊隨其後,生死仇敵再次見面分外眼紅,根本沒有彆的話可說,溫禾安見狀,舍棄了彆的攻勢,以一雙如玉手掌加入戰局中心圈。

她的掌印很厲害,身法又獨特,挪動間神鬼莫測,時不時分幾掌分到四位長老身上,必是掌掌見血,必有悶哼聲響起。

她的大部分精力和攻勢都落到了溫流光身上,一刻鐘不到,兩人已暗中交手數百下,每一次交鋒都驚心動魄,稍有不慎,就是負傷落敗,陷入被動的後果。

然而誰都能看出來,溫禾安有些落入下風。

四位九境畢竟不是來看戲的。

他們也都成名已久,各有各的本事和絕招,這時候一個眼神對視,改變戰略,同時出手,合四人之力,甩出一道巨劍,斬向溫禾安

纖薄得不堪一擊的後背。而與此同時,溫流光猛的發力,數百道鞭影凝為一道,重重落下。

許多人眼也不眨,屏住了呼吸。

?畫七的作品《鷓鴣天》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溫禾安反手推掌,將那道巨劍打散,而後皺著眉應對鞭影,隻是終究慢了一點。她被餘下的靈浪掃中,身形微頓,雙掌被削得皮開肉綻,鮮血汩汩。

溫流光見狀眼中光芒更甚,她的發辮被打散了,有一根被半道扯斷,上面纏著的彩色綢緞無聲飄落。

但這場搏擊中,溫禾安先受傷了。

戰鬥和戰爭都是一樣的,講究的是個氣勢,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正是溫流光乘勝追擊的時候。

溫禾安卻隻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甚在意地甩了甩還沒止住的血,轉而在寒月的餘暉中站直,看向一品春的方向。

溫流光意識到什麼,跟著掃了一眼。

這一眼,眼瞳裡就映入了火光衝天,信筒飄煙的一幕。

她捏著手裡的軟鞭,瞳仁像貓一樣震縮了下,旋即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一品春確實出了意外。

在溫流光與溫禾安大戰之際,三道鬼魅般的人影閃出來,他們目的明確,直奔那被吊起的十二人。

被留下看押這群人的長老突遇這一幕,隻是一驚,隨後立刻出手,從胸膛裡擠出冷哼怒喝之音:“宵小之輩,果真上不得台面,淨乾這等不入流的偷襲之事。”

“呱噪的老廢物,這麼多年也沒長進!”

月流二話沒說,輕輕鬆鬆舉著銀月彎刀向前砍殺,她身上自有一股萬事不怕的狠意,年輕氣盛,攻擊大開大闔,一時之間,竟真與那兩位九境纏鬥在一起,一柄彎刀同時攔住了前赴後繼要趕去增援的執事們。

兩位長老冷笑連連:“你以為憑你們兩個,能破開這鎖——”

話音才落,便聽那捆住十二人的巨石之後,傳來爆炸般的炸響,霎時地動山搖,那兩位不出手,隻撈人的沉默人士用靈光罩住了那些受了刑罰,半死不活的人,而在餘震之後,眾人隻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

“哢噠。”

——是鎖鏈掉落在地的聲音。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外面的兩位長老回過神,等裡面隱藏的,號稱是家族派來的那兩位急急趕下來時,那兩位啞巴黑衣人已經在原地開了空間裂隙,隻是眨眼間,就卷著那十二位踏了進去。

月流重重地哼了聲,在裂隙合攏的最後一刻還要提刀反斬三刀,唇齒相碰,看向他們時,眼神厭惡又平靜:“我最討厭自負愚蠢還不自知之人,我家姑娘也是。”

空間裂隙消失在眾人眼中。

剩下兩位長老面沉如水,他們面面相覷,仍是不可置信,聲音粗嘎滄桑:“方才……他們上哪找來的人!”

一位一直在樓裡觀戰那邊,叩開了第八感年輕長老緊皺著眉打斷他們:“不是彆人,是溫禾安的氣息。”

他無比篤定。

可若是如此,現在在和溫流光交手的

又是誰?

不。

毋庸置疑,那才是真正的溫禾安,隻有她能在溫流光手下周旋如此之久。

倏的,這位長老猛的甩袖,厲聲吩咐:“是銘印——快去支援少主!”

漣漪結界內。

溫流光漠然收回視線,她眼皮抽動了幾下,手中紅鞭因為感受到主人暴漲的怒意而不受控製地扭動,她任由這鞭子垂在地面上,隻抬眼看溫禾安:“這又是你的什麼手段。”

絕對不可能有頂級九境出手幫她。

“一群難堪大用的廢物,救走就救走了,我拿他們有什麼用。”她逐步逼近,和四位蓄勢待發的長老配合著將溫禾安合圍起來,一字一句道:“將你逼出來,才是我的目的啊。”

溫禾安側首看著這一幕,臉上反而輕鬆很多,聽了溫流光的話,她頷首,竟還笑了下:“我知道。”

溫流光臉色徹底陰沉,周身氣勢更為可怖,掌中猩紅長鞭表面有液體開始流動,它像熔岩,悉數融化,而後一點點滲入她的肌膚。

一條彎曲盤旋的,半數身軀沉入熊熊火海中的紅色巨龍在她身後露出虛影,這道虛影睜眼時,仰頭尖嘯,獠牙森森,如此威勢之下,空氣變得濃稠,隱隱扭曲,好像承受不住這樣的攻勢。

她討厭眼前這人露出這種好像事事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

她現在還有什麼資格如此,她從來也不配,一個當過階下囚的棄子而已。

若說方才是正兒八經的較量,現在就是化繁為簡,真正的生死之招,這才是屬於頂級九境最強的攻伐之力。

溫禾安溫和闔眼,渾身靈力往她受傷的雙掌上凝聚,因為靈力太過龐大,她才受過傷的手掌因為難以承受而不斷地裂開,血肉翻卷,她不為所動,直至一隻通體雪白,隻有指頭大小的冰雪之蝶出現,方才停手。

冰雪蝶輕輕振翅,停棲在她的指尖,纖塵不染,聖潔無比,溫熱的鮮血沒法給它上色,鮮紅與純白的對撞來得更為極致,有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但此刻結界內的人,包括溫流光在內,沒人覺得它美。

因為誰能感受到自它身上散發出來,絲毫不遜於火龍的氣勢與威壓,難以抵禦。

溫禾安手指在半空中朝前送了送,像是在逗弄這隻冰雪蝶一樣。她眼中是轟然下落的火龍,自己卻不甚在意,隻是掃了眼四位長老和溫流光,輕聲問:“先前以多敵少,威風耍夠了嗎?”

裝神弄鬼!

在火龍咆哮著俯衝之時,溫禾安終於將指尖的冰雪蝶送了上去,她垂下眼,根本不在意接下來會有的對撞,反而從袖子裡摸出兩顆晶瑩剔透的靈珠,在掌中盤玩似的轉了一圈,而後猛的反手朝四位長老砸去一顆。

剩下一顆,她拋向了溫流光。

什麼!

被這一擊抽乾了大半力量的溫流光眼皮突然一跳,她感受到不比尋常的氣息,那顆球裡封藏著不遜於冰雪蝶的靈流之力。

她往身後一看。

一堵冰晶牆封死了她的後路。

隻是眨眼間,真的隻是眨眼間,冰雪蝶與火龍同時消散,化為了天穹上墜下的瓢潑大雨,甚至連驚天動地的對撞聲響也沒有。

而四名長老合力一擊,如何擋得過溫禾安巔峰時的最強殺招,猝不及防之下,他們連喊都沒能喊出來,就眼睛一翻,重傷跌落,當場暈厥了兩個。

剩下兩個看著冰球與溫禾安同時朝著溫流光衝去,目眥欲裂,張口要喊,卻隻“哇”地吐出一口血,氣息紊亂。

刺目的靈光將溫禾安兩人籠罩覆蓋。

直到一息後,她們的情形才又複現在眾人眼中。

九州聞名的“天都雙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在扭打,是那種摒棄一切複雜招式,將靈力化作純肉、身力量,拳拳到肉的扭打。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局勢已經發生逆轉。

原以為是三少主甕中捉鱉,卻不料是吃了一個巨大的,難以預料的虧。

溫流光連連咳血,幾乎是在被動防守,辮子全部散了,一隻手臂被齊根扭斷了,露出森白的骨茬,眼下和唇畔都有淤青,雙目猩紅欲滴,氣息萎靡。

溫禾安摁著她的腦袋往結界地面上砸,她很少有這麼狠的時候,卻總是被溫流光激出心中所有凶勁。她聲音有點啞,在雨中顯得無比危險,一字一句往溫流光的痛處戳:“你以為今日勝券在握?以為我被你算計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她隨意地抓起溫流光的發絲,一掌壓在她胸膛前,又折了根肋骨,逼出她鼻腔裡的兩道血印:“覺得今日計劃天衣無縫?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以為沒人會幫我?”

“我準時現身,又不肯在陣中與你對戰,轉身就跑,你雖然遲疑,但一慣自負矜傲慣了,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必然會追過來。隻要你過來,一品春就失守了。”

“祖母的訓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狠狠捏著溫流光的下巴,幾乎要把她的下頜骨捏得粉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盯著她扭曲的神情嗤笑:“滿城人都看著呢,你蠢不蠢啊,溫流光。”

一百年的對手,溫流光倚仗著族內支持肆意橫行,她未必了解溫禾安,可溫禾安卻對她了如指掌。

她知道什麼樣的話最能刺激到這位三少主。

話音落下。

被她捏住的下頜開始在指節中咯咯顫抖,溫流光的眼神森寒至極,已經隱隱有變幻色澤的跡象。

她自出生以來,何時、何時如此屈辱過!

溫流光被刺激得近乎神智失守,渾身氣勢奇異的節節攀升,就在她遏製不住將要解開某種桎梏時,卻不期然對上了溫禾安的視線,她在電光石火間意識到了一件事。

——溫禾安最開始明明不敵,明明在那邊順利劫走人質時就能退走,她偏沒走。

——和她想要將溫禾安引出來的目的一樣。

——溫禾安也在等她暴露第八感。

蘿州城內這麼多雙眼睛,眾口悠悠。

陸嶼然和江無雙

也都在,第八感一旦暴露,她連封口令都沒法下!

溫流光睫毛飛快顫動,最終死死捏著拳頭,狠狠一閉眼,和著滿口鮮血將那口氣生生咽下,再猛地發力將溫禾安摜倒,臉頰上又挨了一拳。

身後終於傳來長老們的獵空殺意。

溫禾安頗感可惜,她甩開溫流光,站了起來。

和溫流光一樣,方才的冰雪蝶也抽乾了她大半靈力,乏力的後遺症很快就會出現,現在天都的援兵到了,她是時候要退走了。

她煩躁地劃開空間裂隙,平複體內翻湧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

她左臉那一塊又開始隱隱發癢發熱——明明兩天前印記才消。

溫禾安才踏進空間裂隙裡,就見溫流光猛地撲了上來,在她手背上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她披頭散發,目光惡毒得要將她千刀萬剮,卻拚著體內最後一股勁,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宛若泣血。

“你以為家主出事,隻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嗎?嗯?”

迎著溫禾安震顫的目光,溫流光終於出了些扳回一城的惡氣,裂開的唇翕動,又說了句讓溫禾安渾身僵住,不得不在意的話:“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究竟給你下了什麼毒嗎?!”

她極儘惡劣:“你猜猜看?”

她不管了。

什麼做沒做過,是不是溫禾安從小一直汙蔑她,往她身上潑一盆盆的臟水也都顧不上了,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她要刺激瘋溫禾安!

這個晚上,誰也甭想好過!

空間裂隙合攏消散,漣漪結界破開,天都的長老們齊齊奔過來,架起溫流光。

==

城東的庭院裡,彎月如鉤,夜闌更深。

溫禾安出門後,陸嶼然將商淮和羅青山挨個敲醒,讓他們上樓睡。一上樓,才知道,不是在各自房間裡睡,是在陸嶼然的書房裡睡。

書房裡有敞開的窗子,能清楚看到一品春那個方向的動靜。

商淮癱成一團,捂臉虛弱地呻、吟,早知如此,還不如就讓他在下面睡。

椅子還是椅子,不是柔軟的床。

這除了從樓上換到了樓下。

還有何區彆!

連軸轉了三四天,片刻未歇,陸嶼然也累,不論身體還是精神,遠比身邊橫躺著的兩個更疲乏。此時靠在椅子上,眼睛一閉,深重的困意不管不顧襲來。

他算了算時間,指節微曲,敲了敲商淮癱成泥的椅邊。

商淮茶勁一旦上來,會稍微清醒一會。

但顯然不是這時候。

商淮無意識哼哼了聲,問:“做什麼?”

“我眯一會。”陸嶼然撫了下喉嚨,嗓音透出壓不住的困倦啞意:“亥時五刻把我叫起來。”

商淮哀嚎:“我求你。陸嶼然,你看在我全家都儘心儘力替你辦事的份上,你饒了我——”

陸嶼然打斷他,言簡意賅開出條件:“五十萬靈石。”

商淮微頓,稍微清醒一點了,他估摸著自己的後勁也差不多那時候上來,跟他確認條件:“隻是叫你起來,不是接著乾活?”

陸嶼然已經閉上眼睛,十分冷淡地嗯了一聲。

實際上,也沒到亥時五刻。

他腦袋裡有根弦一直尖銳地繃著,隨著時間臨近,困意愣是被生生壓下去。

陸嶼然在某一刻難以忍受地睜開眼睛,眼睛裡浮現出因為熬得太狠而陸續加深的血絲,膚色更為蒼白,他脊背靠著椅背,掌心攏了下,又鬆開。

他看了下時間,唇線抿得極直,周身氣勢極冷。

良久,他狠狠摁著眉骨,無聲較勁之後,終於妥協了似的,又閉了下眼。

等拽開椅子,站到窗前時,陸嶼然自己都被自己氣得仰頭笑了下,喉嚨無聲震動。

這個時候,還隻到亥時四刻。

亥時五刻,商淮憑借頑強的壓製力勉強醒來時,發現巫山清臒無雙,謫仙般的帝嗣正靠在窗邊,掌中捧著茶盞,眼睫長垂,孤拔勁瘦的身軀在屋裡拉出一道極具力量感的影子。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不是要眯一會,讓他叫起來?

半晌,商淮朝陸嶼然的背影無聲比了個手勢,心服口服。

陸嶼然連轉幾天居然可以不用休息,不愧是被神殿選中的人。

他可以直接成仙。

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