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彥行沉默地枯坐著。
即使在這期間,有路人被他俊美憂鬱的外表所吸引,大著膽子上前搭訕,也被他冷漠的無視勸退了。
直到夜色深沉,路燈都熄滅了,整個世界徹底寂靜下來,君彥行才起身離開。
他踩著月光回到出租屋。
客廳裡的小夜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似乎比他出門時更亮了一些。
君彥行微皺眉,他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他看了眼房門緊閉的次臥。
燈關著,並沒有人活動的痕跡。
本來準備回書房睡覺的君彥行,在遲疑一秒後,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廚房。
最低一檔的燈光被打開,照亮了廚房。
被收拾得乾淨整潔的灶台上,多了一口鍋,用蓋子蓋著。
微微散發的溫度,提示著它的確剛剛被使用過。
蓋子上醒目的便利貼,也很快吸引了君彥行的注意。
他拿起來看了看。
To 好人先生:
肚子餓可以吃,涼了用小火加熱一下就好*^-^*
唐唐,留。
圓滾滾的字跡,像一個個小籠包,透出不該屬於一個成年男性的幼稚,但……
君彥行的拇指在結尾的笑臉上輕撫而過。
寥寥幾筆,倒是挺傳神。
他將紙條收起,打開鍋蓋看了看。
鍋裡是剛煮好沒多久的面條,配料是最為簡單的青菜和雞蛋,卻在蓋子被掀開的瞬間散發出了誘人的香味。
“咕嚕嚕——”
君彥行聽到了異樣的響聲,來自他空虛的胃。
他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再拒絕這位房東的好意。
面的溫度剛剛好,並不需要再加熱,君彥行從消毒櫃取出一副碗筷,盛好後來到餐廳。
他回來得還是有些晚,面條稍微軟爛了些,但依然可口,鹹淡也符合他的口味。
難以想象剛煮好的時候有多好吃。
君彥行意外於唐琢的廚藝,想起白天拒絕的那頓午餐,竟有些許遺憾從心底掠過。
真奇怪。
他自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不說嘗遍山珍海味,但也吃過不少名廚的料理。
然而,他此刻竟覺得沒有哪道料理能比得過這碗面。
當這個想法浮現腦海的時候,連君彥行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大概……
是他很少這樣餓過吧。
***
第二天,唐琢像往常一樣早早醒來。
家裡依然安安靜靜的,倒是已經能聽到小區樓下有人活動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呆,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等洗漱後離開房間,一走進廚房,唐琢便發現灶台上的鍋還放在那裡,就是他留下的紙條不翼而飛了。
打開鍋蓋一看,他昨晚留下的面也不見了,鍋被洗得乾乾淨淨。
這是被吃掉了?
本來蔫巴巴的他,立馬又精神了起來。
他半夜被餓醒,就起來煮了面吃,結果不小心煮多了吃不完,猶豫過後還是沒選擇倒掉,而是在鍋蓋上貼了紙條。
沒想到,君彥行這次竟沒有跟他客氣。
“……”
“…………”
唐琢:(^▽^)/耶!
唐琢喜滋滋地將鍋收好,心想這也算是一個小進步了,以後肯定會變得更好的!
他像被重新注入了能量,又乾勁十足地開始今天的打掃工作。
等到九點多,唐琢把所有事情乾完,正想著接下來要做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
李哥。
一個陌生的稱呼映入他的眼簾。
盯著備注看了足足三秒,唐琢才從閃現的記憶裡知道這人是誰。
在被媽媽沈靜舒切斷經濟來源之後,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家啃老的原主,終於出門找了份工作。
原主大學專業是服裝設計。
沈靜舒原本希望他畢業以後可以去她的公司,可惜叛逆再加上對這一行不感興趣,原主在大學混了四年,最後勉勉強強拿到了畢業證書。
在家躺了一年,專業技能早就還給老師了。
好在,原主還有另一個興趣愛好。
那就是攝影。
他找的工作是攝影師,在一家婚慶公司任職。
然而因為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幾天,唐琢都在適應環境中,所以也就沒想到要跟公司請假。
他無故曠工,那幾天又剛好接了單子。
客戶在婚禮當天沒有看到攝影師,自然不滿投訴,於是剛剛入職才不到半個月的他,就被公司開了。
而這個李哥,也在那個公司工作,帶了原主幾天就離職了。
唐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接到“前同事”的電話。
在記憶裡扒拉了一下有關的信息,他接聽電話後,儘量用原主的語氣說道:“是李哥啊,好久不見,有事嗎?”
“小唐啊,我剛聽張晨說你也辭職了。”
李哥開門見山,熱情地說道,“我新開了一個工作室,正缺人手呢,你有沒有興趣來試試?”
這個李哥比唐琢還早離開公司,沒想到是出去單乾了。
工作機會送到面前,唐琢有些驚喜。
隻是很快,他又皺巴起臉,變得踟躕了起來。
原主的拍攝技術過關,李哥才會找上門來,而自己……他沒摸過這個時代的相機,連怎麼用都不知道啊。
≥﹏≤
但是,拒絕這麼好的機會,唐琢又實在舍不得。
他想了想,說道:“李哥,我之前離開公司,是因為出了車禍。”
“車禍?很嚴重嗎?”
“我沒聽張晨那小子說啊……”
“不嚴重不嚴重。”唐琢連忙道,“就是腳骨折了,現在還打著石膏呢,暫時沒辦法工作。”
“哦哦這樣啊,那行,你好好養傷吧。”
“嗯嗯,我一個月後就能拆石膏,到時再找你可以嗎?”
李哥哈哈一笑,爽朗地道:“當然可以,你小子肯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那你到時打電話給我吧。”
等掛斷電話,唐琢緩緩鬆了口氣,然後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嗚嗚,不用面試就能找到工作什麼的,真的是太幸運了!
而且,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做準備。
雖然一個月的時間不算長,但他有原主的記憶,學習起來應該事半功倍才是。
所以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摸相機!
除了賭博抽煙之外,攝影算是原主的興趣愛好中比較正經的一個了,而他又是揮金如土的性格,所以家裡收藏了很多相機。
在沒有了經濟來源後,他隻出掉了三台不怎麼使用的相機,剩下還有七八台。
這些都是他的寶貝,就是最窮的時候他也沒舍得賣,還因此去找了份工作,唐琢自然也沒想過要把它們賣了。
所以現在要用,也不需要去買了!
而這些寶貝就放在……
隨著記憶中的信息浮現,唐琢有些僵硬地扭過頭,看向了……
書房。
也就是君彥行的房間。
*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敲門的聲音不大,卻在第一聲響起時,將君彥行驚醒過來。
他睜開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從床上坐起,掃了一眼書房牆壁上的時鐘。
十點四十五。
昨晚吃完宵夜後他就躺下了,然而,他並沒有如願進入睡眠。
他的失眠症已經跟隨他很多年,就和他的煙癮一樣。
而在確診肝癌晚期之後,隨著病痛纏身,失眠的症狀不斷加劇,直到後來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所以,在君延峰開車撞過來的那一刻,他很平靜。
沒有仇恨,沒有憤怒,隻有解脫。
可是他又活了過來。
他重新擁有了一副健康強壯的身體,但依然無法安睡。
重生的這幾天,他沒有睡過一夜好覺,剛剛天亮的時候好不容易才在極端疲憊中睡了過去,結果……
“叩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像無意中崩斷的弦,又像足以燎原的火星,將君彥行努力壓抑的暴躁點燃。
他起身大步走到門口,刷地打開了房門。
唐琢忐忑不安地敲了兩次,發現沒有回應,便停了下來,準備待會再試試。
他還特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才來敲的,因為昨天他差不多這個點回來,那時君彥行已經起床了,還點了咖啡……
心裡正嘀咕著,門忽然在這時開了。
唐琢一喜。
然而他臉上剛露出的笑容,卻在對上君彥行帶著陰沉戾氣的雙眸時凝固住了。
君彥行冷冷地盯著他,配合眼下淡淡的烏青、雙眼中難以忽略的猩紅,他渾身散發出的恐怖氣息令唐琢有些驚懼。
他微微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唐先生,需要我再重申一遍簽約時的附加條件嗎?”
男人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我。”
“如果再不能遵守,那就解約!”
從小到大,唐琢還是第一次被人凶。
雖然君彥行的用詞並沒有不文明的地方,但配合他的表情和語氣,給唐琢的感覺卻十分可怕。
他不明白,第一次見面時那麼友善親切的“好人先生”,為什麼在租下他的房子、跟他有了更近距離的接觸之後,就變得這麼冷酷。
他真的有這麼討人厭嗎?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隻是……”
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唐琢想要解釋,但他的話還沒有說話,書房的門就砰地一聲在他面前關上了。
“想拿我的相機……”
他看著緊閉的門,小小聲地把最後的話說完。
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唐琢這才耷拉著腦袋,仿佛精疲力儘一樣走到客廳,在沙發上癱坐下來。
“滴答滴答——”
時鐘的秒針一刻不停地走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唐琢拉過抱枕摟進懷裡,傷痕累累的身體倒在柔軟的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好想回家……
他緊緊閉上雙眼,眼角閃爍著晶瑩。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慢慢變得均勻,緊緊摟著抱枕的力道也鬆了開來。
等唐琢再次蘇醒的時候,窗外的太陽已經下山了。夜幕籠罩大地,屋裡昏暗一片,隻有柔和的夜燈散發微弱的光。
他躺在沙發上,借著微光,望著頭頂陌生又已經有些熟悉的天花板,不禁發愣。
還是沒有回家……
唐琢吸了吸鼻子,他手撐在沙發上,準備起身去做飯,結果——
一聲悶響。
因為沒有開燈,打著石膏的腳又十分不便,唐琢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緊接著,在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時候,又是咚地一聲,他的額頭撞上了茶幾。
唐琢匍匐在地板上。
雙手捂著撞疼的腦袋,感受著身上各處傷痛,他終於忍不住崩潰地哭了起來。
嗚嗚,他真的好想念爸爸媽媽啊……
如果是在家裡,爸爸肯定會第一時間跑過來關心他,他會查看他的傷口,會抱抱他親親他。
如果媽媽在家的話,肯定會一臉緊張地送他去醫院,每次他哪怕隻受一點點傷,他的Alpha媽媽都會慌張得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
還有哥哥……
哥哥會第一時間拿藥箱過來,溫柔地給他上藥,和爸爸一起安撫他,說他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勇敢的Omega。
可是現在,他隻有他自己了。
他真的覺得好孤獨啊……
他不想保持安靜,他想要家裡熱熱鬨鬨的,想要有人陪他說話,想要和人分享那些瑣碎但快樂的小事……
這樣的願望,很貪心嗎?
唐琢掙紮著坐起身。
本來稍微冷靜了一些的,但一想到君彥行那陰沉狠厲的表情,他的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嗚嗚嗚,為什麼要那麼凶他……
他真的有這麼令人討厭嗎?
鄰居和狗狗討厭他就算了,可是君彥行是新認識的人啊。
而且明明初見的時候,他對他很友善的……
唐琢抱著自己,埋首在膝蓋上,哭得傷心不已。
“你……還好吧?”
忽然,一道聲音在身邊響起。
深陷在內耗漩渦中的唐琢,不由得一愣,他猛地抬起頭,刺目的光在眼前綻放,男人的身影映入眼簾。
客廳的燈不知何時開了,君彥行蹲在了他的面前。
*
上午閉門謝客之後,君彥行便回床上躺到了下午。
大概是連續幾晚失眠,再加上昨晚大半夜出去吹風著涼了,他的狀態不大好。
雖然因為疲憊到極點又勉強睡了過去,但一直在做夢,睡眠質量很差,醒過來之後就開始頭疼。
他出來是想倒杯水喝,沒想到剛出走廊,就聽到了隱隱的哭聲。
細細軟軟,十分壓抑的哭聲。
那一刻,他忘記了身體的痛苦,下意識開燈找了過來,便看到唐琢蹲坐在地上微微顫抖的身影。
他將腦袋埋在膝蓋上,細長優美的頸部呈一個微微彎曲的弧度,鬆軟的衣領往後低垂著,露出背部雪白的肌膚。
因為哭得用力,那白皙的皮膚漸漸泛起一層輕粉,若隱若現地深藏進衣服裡。
君彥行不禁頓住腳,隨即又抬手用力地抹了把臉。
待頭腦清醒了些,才來到唐琢面前。
唐琢雙眼含著淚花,有些懵怔地望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君彥行。
他那雙黑沉的眼眸中紅血絲依然明顯,但已經沒了凶狠和煩躁,有的隻是淡淡的疲憊,以及並不掩飾的關心。
唐琢感覺嘴巴控製不住地想要癟起,本來就悲傷難過的內心,此刻委屈的情緒泛濫成災。
他隻能緊緊咬住下唇,雙眸濕乎乎的,讓人心軟。
君彥行凝視著他,終於沒忍住朝他抬起手。
隻是,他的指尖還未觸碰到唐琢濕紅的眼角,一滴淚珠就從唐琢的眼睛裡滾落下來。
“啪嗒——”
那滴淚砸在君彥行的手背上,帶著微微的溫熱,又感覺那樣滾燙,讓他下意識縮回了手。
君彥行微微僵住,他望著唐琢,再次問道:“你還好嗎?”
唐琢抽泣著,陣陣湧上來的心酸和委屈讓他無法自已。
“不好。”他哽咽道。
因為哭泣,他的聲音帶上了濃重的鼻音,眼睛紅紅,鼻尖紅紅,頭發也淩亂不堪。
然而,明明他哭得慘兮兮,君彥行卻覺得……
有些可愛。
因為自己這個不合時宜浮現的念頭,君彥行隱晦地蹙了蹙眉,他避開唐琢的視線,目光落在他紅腫的額角。
“撞到了?要不要去診所?”他問道。
唐琢抽抽搭搭,聽到他的話,卻搖了搖頭。
他沒有感到頭暈,緩過勁來之後隻有一點點疼,並沒有嚴重到要去看醫生。
“那……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君彥行再次對上他的目光,問道。
唐琢淚眼朦朧,他看不清君彥行的神色,頭腦也因為哭得太用力而一片混沌。
於是,他順著心中的情緒和渴求,輕輕開口:“你、你可以抱抱我嗎?”
君彥行:“……”
“抱……抱抱你?”
他注視著唐琢,語調有些飄忽。
唐琢回望著他的目光,像被遺棄街頭想跟著路人回家的小狗狗,聲音軟軟地問: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