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和布魯斯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平和的在同一張桌子上吃下午茶了。雖然茶是茶葉沫子衝泡的，點心是昨天蛋糕店切下來的面包邊，但氣氛很平和，這很好。

他們不約而同默不作聲，假裝自己是一個桌子邊的巨大擺件，眾所周知巨大擺件不會說話，隻會消耗茶點。

兩人的關係好像是在小庫被治好的時候開始破冰的，雙方都堅持是對方的態度先軟化，事情究竟是怎樣已經不可考，但無論如何，他們兩個的關係有所緩和，這是大家都樂見其成的。

一直沉默不是這次會面的理由，於是布魯斯首先挑起話題。

他說：“聽說你駁回了其他人的會面請求？迪克和我抱怨了很久。”

傑森哼了一聲：“如果他是在正常探望時間遞交申請，也許可以通過審核。”

他當然知道迪克說了些什麼，畢竟在找布魯斯和阿福告狀之前他首先對傑森表達了強烈不滿，因為消息太多傑森又把他拉黑了。

他也能夠感覺到自己是對西西莉亞有點保護過度，提姆甚至說他現在看起來像是保護雞仔的老母雞。

提姆在之後也發來問候：迪克的夜間探望被駁回了我很理解，但為什麼我的日間探望也被駁回了？

傑森回複：這個和我沒關係

提姆：有人修改了後台記錄，要不要我把ip給你報出來？

傑森：這個和我沒關係

提姆：fine

提姆：既然如此，希望你收到了這條工作通知

關於韋恩集團給阿卡姆捐贈了一批新的醫療設備和大筆資金，韋恩少總提摩西·德雷克將來阿卡姆看望病人的通知。

傑森：？？？

他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被拒接了，又打又拒接。

他發了一串問號過去。

提姆：韋恩集團熱衷慈善，我以為你知道的

傑森：你看起來像要去競選市長

提姆：感謝你承認我的優秀，我們周三上午見，我已經期待與您的會面了，桑切客先生［可愛笑臉.jpg］

可惡的提姆，該死的備用計劃。

現在是周二下午。

布魯斯：“提姆和西西莉亞見面讓你很焦慮嗎。”

這個問題出口，傑森狠狠地挖了他一眼，但他什麼也沒說，相當於默認了。

布魯斯：“西西莉亞影響了你的情緒嗎？”

傑森，煩躁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方面。”

和魔法側無關，是一些彆的原因。

他有一些情況想要討論，但是面對這個人，傑森覺得他已經能預想到他們討論的結局，無非就是發生了很大的分歧，然後冷戰。

他們冷戰的時間太長次數太多，傑森已經有些厭煩了。

現在兩個人都在阿卡姆病院，瑞雷·桑切客能看到的事情，火柴·馬龍也能看到，於是他直接說了自己得出的結論。

“布魯斯。”傑森說：“她的情況很糟糕。”

退行。

當一個人徹底放棄用已經學到的成熟適應技巧或方式，轉而采用幼稚行為來應對當前的情景，徹底的采取消極應對方式面對逃避現實，這往往需要發生非常激烈的衝突，激烈到把她曾經學習的東西全部否認，或者是她迫切的想要逃避什麼事情，這件事情嚴重到她已經無法應對，應對措施已經徹底失靈，防禦機製啟動，讓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但她雖然行為和思維發生退行，野性的直覺卻節節攀高。

“她受過訓練。”傑森說：“對目光他人的意圖非常敏感，有些時候很容易對這些行為作出反擊。我不認為現在是見面的好時間。”

布魯斯：“但你之前同意了芭芭拉和史蒂芬妮的探望。”

傑森：“芭芭拉不是過來探望，她是來參加誌願者活動，史黛隻是她的陪同人，而且在她的行為超出陪同的範疇之前，她已經離開了。我以為你看到了。”

噢，確實看到了。

傑森像個高度緊張的貓，炸著毛弓著背，趕走了騷擾者。

史黛並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她隻是對西西莉亞表現出了稍微超過其他患者的興趣，而這份興趣被西西莉亞覺察。隨後的活動中，西西莉亞在進入每一間屋子之前，都會確保史蒂芬妮處在她能觀察到並迅速反應的範圍，還像牧羊犬一樣，一直在清點精神病人們的人數。

動作很隨意也很隱晦，但她真的在清點人數。

史黛很委屈：“我什麼也沒做……好吧，替我向她道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什麼壞人。”

但她和小芭相處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坐在輪椅上的小芭讓人感覺沒那麼危險，至少在她小芭邀請她過來一起聽故事或者吃小餅乾，或者在戶外活動結束之後給他們擦乾淨手和臉，她並沒有拒絕。

甚至在小芭離開的時候，她主動去幫芭芭拉推輪椅，讓她隻要坐著就好了。

“謝謝你，你可真體貼。”小芭說：“我是芭芭拉，你叫什麼名字？”

西西莉亞說了自己的名字，又說：“你不用告訴我，我很快就會忘記了。”

但芭芭拉很堅持。

她說：“良好的關係都是從互換姓名開始，我也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西西莉亞：“就像你對其他人那樣嗎？”

芭芭拉：“是的。”

從庭院到大門口是一段不遠不近的路，西西莉亞走的不快，正好可以讓她們多聊聊天。隻是，雖然是聊天，但內容的連貫性卻……

因為西西莉亞的記憶總是重置，偶爾她會說著話突然停下，好像疑惑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但當看到自己面前的輪椅，以及輪椅上轉過身來用目光詢問自己的芭芭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西西莉亞還是會自然而然的重新推著她向前走。

偶爾方向發生偏差，芭芭拉需要出聲提醒，但無論如何，兩人終於走到了大門。

“謝謝你送我到這裡，西西莉亞。”芭芭拉說：“和你聊天很愉快。”

西西莉亞一臉“啊？我們還聊天了嗎？”的驚訝。

但很快她就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很高興為您服務，女士。”

芭芭拉打賭她肯定已經忘記自己的名字了。

這一次短暫會面，讓這群年輕人們又有了更多素材用以分析和解決西西莉亞現在正在面臨的問題和困境。

西西莉亞傷勢恢複良好，不如說好得有些過頭，她傷口恢複的速度比普通人類要快得多，十厘米深的傷口，現在也就隻剩下淺淺的痕跡。

人類做不到這樣快速治愈自己。

但改造人可以。

西西莉亞並不排斥與他人的友好相處，但她的記憶會不斷重置消除掉關於她和彆人友好相處的片段。這很矛盾，對於這矛盾的現象，他們的側寫意見比較一致。

卡珊：求生本能和個人意誌的對抗。

芭芭拉：理智與情感，想要生活下去必須選擇未來，但是她個人更願意沉湎於過去。

提姆：當著兩者衝突過於激烈的時候，應激防禦係統就會啟動。

退行就會發生。

目前傑森是一個特例，西西莉亞能記住他，他目前是西西莉亞唯一能夠與“未來”相連接的橋梁，即便這個橋梁是架構在一個從過去中析出的“騎士”的影子的基礎上，脆弱的幾乎一觸即碎，但無關於她的意願如何，在巨大矛盾的逼迫下，西西莉亞總算得到喘息之機。

迪克：但有一點不能忽略，她對弱者有救助意願。而且還有這個。

迪克：[一段視頻]

迪克：她在找什麼？

那是西西莉亞隨意的在走廊上散步的影像，抱著被火柴·馬龍治好的小庫，心情非常好的樣子，走路都是小跳步前進。

她的目光雀躍，不停的在左右亂看。

這看起來是一個精神病人毫無意義章法的行動之一，但毫無疑問，她在尋找。

傑森本來不想回複，但是想到之後可能要被挨個私聊，他最後選擇發了一段視頻用以解答。

傑森：她在找她的前室友。雖然她本人也許並沒有意識到，但是她確實在尋找那個女孩。

傑森發送的視頻中，西西莉亞在一個病房前停住了，甚至表情輕鬆愉快但動作十分謹慎的探頭進去看了看。那是她最初的雙人病房，裡面還有一個女孩子，瑟縮在角落，但在看到西西莉亞的時候，她站了起來，小跑過來，聲音極低語序錯亂的表達了自己的問候、擔憂以及對再見到她的欣喜。

西西莉亞的肌肉在米莉拉住她的手時放鬆下來。

她已經不記得這個房間，不記得這個人，但是她的身體還記得要來找她。

分彆之前，西西莉亞突然問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她說：“夜晚，怎麼樣？”

米莉愣住，然後飛快的笑了一下。

米莉：“沒有檢查身體。”

西西莉亞心滿意足的離開。

這一次真的成了閒逛，然後她走到了電話亭，加入了排隊打電話的隊伍當中。當然這次也是隨機撥號，並沒有真正打通。

達米安：看來當初她把父親當成了阿卡姆的猥褻慣犯

迪克適時的發出一段《蝙蝠俠飛出病房》的視頻幫助大家情景重現。

然後又引出了新的問題。

西西莉亞有強烈的救助願望，但被救助的對象當中不包括她自己，她的攻擊模式當中不包括防守，她在渴求被外力毀滅。

這些討論的結果在傑森的腦中來回盤旋，讓他的嘴角不斷向下，最終向布魯斯下了最後通牒：“取消見面，讓提姆去開會，或者隨便你怎麼樣，彆讓他到這裡來。”

布魯斯臉色無辜：“我隻是個修理工，我怎麼能做得了主呢。”

傑森瞪他。

布魯斯：“提姆不會沒有分寸的，如果你覺得情況變得糟糕，到時候也可以讓他離開。完全杜絕見面不一定對她有好處。”

傑森最終沒有改變提姆第二天會見到西西莉亞這一決定。

現在是早上八點半，吃完早飯的時間，提姆過來視察的時間是十點半，病人可以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出去走走。

布魯斯和傑森的目光落在西西莉亞的身上。依照她如同小動物般的敏銳程度，本該立刻就發現的，但此時，西西莉亞正專注的看著......太陽的方向。

如同辨彆什麼，她用一隻手遮光，眯著眼睛，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

這不同尋常的動作引起了布魯斯和傑森的注意，兩個人各顯神通，取出自己的魔法側觀測設備。

被觀測到的是......落下的羽毛。

極高處，極高極高，已經成了一個小點，那是這些附帶著魔力的羽毛飄落的源頭。

它們飄落在西西莉亞的身邊，隻飄落在她身邊，如同巢，似乎想要將她包裹起來。

在他們行動之前，西西莉亞回應了這些羽毛。

她脫下自己的上衣，把它如同一面旗幟拿在手上，揮舞起來——正要揮舞。

她的手臂被一隻大手按了下來，同時有另一雙手快速地把她的上衣給她穿了回去。

傑森：“這個動作可不好。不能隨便當眾脫衣服。”

布魯斯：“淑女要保持自己的儀態啊，西西小姐。”

西西莉亞，急迫的：“哎可是——”

沒有可是。

西西莉亞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失落下去。觀測設備當中，那些羽毛消失了，那個人影也無影無蹤。

傑森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

也許是時候讓西西莉亞出院，去彆的、更加安全的地方療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