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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又是迷霧。

迷霧代表噩夢,噩夢會帶來來令人不快的東西,比如一些不那麼舒服的回憶。

西西莉亞感到有些沮喪。

自從來到阿卡姆後西西莉亞覺得自己似乎總是在做噩夢。

不,也許在冠位指定行動開始的時候,或者在更早之前,比來到馬裡斯比利先生身邊的時候還要早。

那時候的噩夢,究竟夢到些什麼,現在的西西莉亞已經記不清楚。

狹小的黑暗空間中,她隻能抱緊枕頭,閉上眼睛,假裝一切都如同往常,然後在心中數數,數到不知道多少的時候就又會沉沉睡去,漸漸地,這樣的生活也讓人習以為常,反倒是一覺睡到天明才讓人覺得異樣,應當要懷疑昨晚是否發生了什麼異常事情,吃下的飯食有沒有問題。她忘記自己在擔憂什麼,但那時,總有許多事情需要擔憂。

好在,這一切伴隨著自己來到馬利斯比利先生的身邊開始,都沒有再重演過。

時鐘塔天體科的君主有一個沒有禦主資質的女兒,在他決定徹底放棄奧爾加瑪麗時,一個擁有禦主資質的孩子作為一份彆出心裁的禮物,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馬裡斯比利先生接受了斯特萊亞家族的討好,也接受了她。

她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乾淨的床鋪和柔軟的被褥,馬裡斯比利先生非常和藹,奧爾加瑪麗姐姐也從不欺負她,西西莉亞想要回報她們,那時她覺得自己可以為他們兩人做任何事。

後來馬裡斯比利先生出了意外,姐......瑪麗所長接替他成為了時鐘塔天體科的君主迦勒底亞斯的主人,令人遺憾的是,即便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作為素體,亞從者實驗依然沒有在西西莉亞的身上取得成功。

明明有一騎從者回應了她,可是實驗從未成功。

雖然瑪麗所長說這種情況才是正常的,但西西莉亞還是感到沮喪——她想要更多的幫上大家的忙。

然後冠位指定開始了。

她開始噩夢纏身。

那時候大家的注意力總是集中在更加重要的地方,沒有那麼多人會對某人夜間的驚醒荒誕的噩夢投以過多的關注,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

姐......瑪麗所長很忙,她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自己,瑪麗所長有自己的責任,西西莉亞也不想給她添麻煩。就算是醫生,西西莉亞也希望他對自己的異常沒有察覺,或者就算有所察覺,也不要聲張。

她覺得自己正在漸漸與夢魘和睦相處。

如現在這般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對於西西莉亞而言雖不至於賓至如歸,但早已不是手足無措。

西西莉亞皺著眉頭,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擺,在它們變得皺皺巴巴的時候勉強放開了手。

她漸漸習慣,不代表她因此對迷霧產生好感。這個意向對她而言通常意味著一些令人不安不快的場景,遇到一些陌生又令人難過的奇怪家夥。

西西莉亞討厭迷霧。然而當她入睡,這片迷霧便會如同最忠實的夥伴準時前來,將她攏進層層夢魘之中。

此時它們正在散開,西西莉亞感覺自己的心突然激烈的跳動起來——那個人要來了,那個、那個讓人害怕得不敢面對的人。

她向後退去,但後退了兩步之後,她的身體便僵住了。

這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和大腦正在催生出兩種想法,一種是想要逃離,用儘一切手段,隻要不面對這個人怎麼樣都可以,而另一種劇烈而澎湃的渴望正在湧現......她想要看這個人。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看看他。

西西莉亞在混沌的大腦當中無論怎樣搜索也無法搜索出關於這個人的一星半點,但奇怪的是,這個可怕的陌生人就是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讓人想要哭泣,讓人難以辨彆淚水當中的情感,隻知道這之中並非全因恐懼。

她覺得也許自己想念這個人,可是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她甚至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又談何想念呢?

迷霧分散開,那個有著溫和微笑的男人從霧中走出,他依然穿著沒有扣上所有扣子白大褂,卡其色的高領毛衣讓人顯得更加柔和。

“好久不見,西西。”他如同每次見面時那樣說,也許是因為這一次西西莉亞並沒有慌張逃走,他誇獎道:“你變得勇敢了,西西。這一次也許我們可以聊聊天。”

“可是,可是......”西西莉亞小聲喃喃,眼淚正在不受控製的彙聚湧出,甚至讓她沒有辦法看清楚這個人的樣子。她想要讓聲音更加完整,可是喉嚨裡像是塞了一塊石膏,僵硬腫脹又乾澀,幾乎讓人無法發聲,她隻能斷斷續續的小聲說話。西西莉亞握緊拳頭:“可是我,我不認識你,我......”

“我隻是,遇到了一個自稱是我的醫生的人。”

這句話為什麼會出口,西西莉亞覺得已經很難找到解釋。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陌生人說這句話,但當這句話出口之後,西西莉亞感覺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堆積的情感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她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去處。

“我,有一個女人,叫,叫......我忘記了,但是她說她是我的醫生,她不是!我的醫生不會逼迫我做出不喜歡的選擇,也不會把我故意引入兩難的境地,他,他永遠都不會傷害我,他才是我的醫生。”

眼淚,那麼多的眼淚,混雜這洶湧的情感滾滾而下。她感到有人靠近自己,讓人想要逃跑,可是她卻動彈不得,最終隻能任由這個陌生人輕輕攬住自己,撫摸她的後背,輕輕地拍打。

她聽見了一聲歎息。西西莉亞心中更加難過了。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這樣嫻熟的動作,這讓人熟悉的安全感和依賴感,讓西西莉亞閉上了眼睛。

“好想我的醫生。”她說:“羅曼醫生,我好想他,我好想見他,我好想他回來。”

她嚅嚅:“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是隊長,他一定會做得更好的,應該留在那裡的是我,在燃燒的迦勒底,在時間神殿——”

【——】

錐刺感。

她的大腦,她的身體,她所有的感官瞬間被同時攫取,仿佛有人拿著巨大的鐵錘,正要把鐵質的楔子釘到她的身體當中去,痛苦讓她顫抖,讓她失聲。擁抱著她的人正在飛快地遠去,線性時間正在倒退,混沌如同潮水將人吞沒,那些漸漸鮮明的影響被拚命洗刷,直到再也不見。

西西莉亞拚命想要睜開眼睛,跨越時間的洪流,儘力、儘力、儘力向他伸出手去。

“彆走!”她抵抗著越發猛烈地痛苦:“彆扔下我,彆走!帶上我,帶上我!”

——醫生!■■醫生!

劇烈的痛苦迫使她從混沌當中蘇醒,她試圖在混沌當中找到蛛絲馬跡,然而能夠找到的隻有痛苦的影子,其他一無所有。

汗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一切都變得潮濕,緊緊貼在她的身上,西西莉亞仿佛一隻熟透的大蝦,為了躲避灼燙,顫抖著儘力蜷縮。

耳邊蓋過一切的嗡鳴聲正在漸漸減退,西西莉亞感受到自己的甚至正在恢複,她漸漸意識到這裡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有人正在輕輕地拍打她的後背,那個聲音正在指引她,跟隨他的頻率呼吸。

她儘力抬起頭,從還有重影的眼中努力辨識這個人。

一個青年人,強壯英俊,正在做出一些與他的神情和體型不相符的柔和動作。

西西莉亞認出了他。

是“騎士”......不,等等。

她清淺而急促的呼吸,支撐的手臂有些顫抖,在試探著伸出手去時,西西莉亞看見了自己手背上的輸液管因為自己抬手的動作有點回血。

“騎士”沒有躲開,她冰涼的指尖最終落在了他的臉上。沒有攻擊性,連指甲都被修剪的圓潤的手指,輕輕的在他的臉上摩挲了。

那是光滑而溫暖的皮膚。沒有燒傷帶來的凹凸坑窪,沒有折磨帶來的痛苦和恥辱,他坦然的接受西西莉亞的撫摸,沒有偏過頭去,不因這樣的動作突然發怒或感到痛苦。

隻是那動作太輕了,有點癢,傑森抓住了那隻手,溫和但強硬的將她按了下去。

但西西莉亞不願意就這樣躺下。

她突然之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變得無比疲憊,支撐著她的手臂變得搖搖欲墜,如同一棵壓彎的樹,下一秒就會不堪重負的被折斷。

傑森問她:“怎麼了?不舒服?”

西西莉亞移開了眼睛,緩慢地搖頭,答非所問:“你不是,你不是我的‘騎士’。”

傑森看了她一眼:“哈,那也許我可以是......”

他眉毛抖了一下,忍著嫌棄說出那個詞:“另一個,‘騎士’。”

“要是你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繼續清理了。”他說:“之前你突然吐了不少血,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西西莉亞動了動眼球,她這才發現在瑞雷(他脖子上掛著義工的工作牌,上面有他的名字)的身邊放著水桶和拖把。

“......我想打電話。”半晌後,她喃喃:“我想打電話。”

她要聯係二世,她要和二世說話,剛才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每當她試圖去回想,便會有木楔被釘進她的腦子裡。二世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應該要告訴她才行,否則這樣的惶恐幾乎要把人殺死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清理地面的瑞雷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破舊手機,本想扔給她,動作做了一半刹住,把手機遞到她手裡。

西西莉亞開始撥號。

在播到第三個號碼,她向一旁歪過去。傑森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看來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打電話,是好好休息。”他將她放好,將她被汗濕潤的額發整理了一下:“做個好夢,下次醒來彆吐這麼多血。”

地面清理完後,傑森將拖把放進工具間,他忍不住給便士一發了條消息。

你真的確定要這樣做嗎?她看起來和死了一樣。

便士一的回複來得很快。

他說:我們等待12小時,如果那之後她的情況依然沒有好轉或在這期間有惡化,那就隻能請她理解我們的行為了。

在布魯斯去中東之前,他請求阿福,如果西西莉亞不願意離開阿卡姆,那麼無論發生任何事,儘可能不要違背她的想法。

阿福:“任何事?”

布魯斯:“任何事。”

阿福:“請恕我不能答應,布魯斯老爺,你知道,這裡總會有很多突發狀況。”

布魯斯:“那麼將等待的時間劃定在12小時。12小時內出現任何更加糟糕的情況,或者之後情況沒有好轉,那麼你們可以嘗試帶她離開。”

便士一:辛苦你關注西西小姐,傑森少爺。

便士一:還要請您詢問她的布偶是否需要修補,我可以提供幫助。

關好工具間的門,傑森看了一眼時間,現在距離十二小時的時限還有九小時三十五分鐘。

靠在門上,他的手指點過之前西西莉亞摩挲過的皮膚,在心中給那位“騎士”的側寫上又加了一筆:左臉有明顯痕跡,可能是胎記、刺青,但疤痕可能性更大。

等著吧,冒牌貨。

他心中冷笑。彆讓我找到你。

·

“好久不見布魯斯,真想不到你會親自過來找我。”塔利亞交疊雙腿,神情慵懶:“是因為你想我了嗎,親愛的?”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塔利亞。”布魯斯深色冷峻:“我有事情,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