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第17章

回想起自己昨夜睜眼時,看到的那兩個漆黑扭曲的泥人面龐,和自己驚恐的心情,謝澄鏡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隔著衣袖笑著按了一下謝長生的手背:“不是三弟的錯,是我太膽小。”

謝長生那叫一個感動。

多好的一個人啊。

都被嚇吐血了,還這麼善解人意。

謝長生默默把袖子裡的兩隻小泥人揣揣好。

——今天這兩隻比昨天的還醜,就不放出來嚇唬謝澄鏡了。

謝鶴妙注意到謝長生的動作,在後面鼓掌:“好好好,太子哥哥和小傻子兄弟情深,情誼深厚,臣弟好欣慰啊。”

短短一句話讓謝鶴妙說得要多陰陽怪氣,就有多陰陽怪氣。

謝鶴妙的話還沒說完:“唉,看得我這個殘廢好生羨慕。”

謝澄鏡剛恢複了一些紅潤的臉色驀地又白了下去:“二弟,不要這樣講。”

謝鶴妙“嗬”了一聲:“怎麼?刺到太子殿下的耳了?”

謝澄鏡白著臉色,謝鶴妙則挑釁地看著他。

謝長生左看看,右看看,感受著室內突然凝固住的空氣,眨了眨眼,突然一昂頭,大哭起來。

他扯著嗓子哭嚎,聲音又大又洪亮,把謝澄鏡和謝鶴妙都嚇了一跳。

謝澄鏡咳嗽都忘了,來拍謝長生的後背:“三弟,三弟怎麼哭了?”

謝鶴妙臉上閃過猶豫,踟躕了一會,踉蹌著走上前來,捂謝長生的嘴:“小傻子,你哭什麼?”

謝長生的眼淚說來就來,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地往下滴:“大哥哥和二哥哥吵架,我害怕!”

謝澄鏡和謝鶴妙聞言皆是一愣。

兩人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沒想到謝長生竟能感受到空氣裡劍拔弩張的氛圍。

分明已經變傻了……

看謝長生不停地喊害怕,謝澄鏡與謝鶴妙兩人都有些手足無措。

謝澄鏡撫著謝長生的背:“三弟莫哭莫哭……吃不吃點心?我叫他們去拿……”

謝鶴妙也哄:“小傻子,你哪隻眼睛看到吵架了?彆嚎了,二哥的耳朵都快被你叫聾了,讓外面那些人聽到丟臉的可是你。”

像是為了配合謝鶴妙的話一樣,屋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和關切的問詢聲。

“殿下,沒事吧?”

“二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小殿下?小殿下?您怎麼了?”

謝澄鏡咳嗽著:“……無事,退下吧。”

謝長生絲毫不受乾擾,繼續哭嚎:“一吵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大哥的大哥叫二哥,二哥的大哥叫大哥,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謝鶴妙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嗡嗡直痛,也不知道是被吵的還是因為一不小心去思考了謝長生在說什麼。

他索性去捂謝長生的嘴:“莫哭了莫哭了啊,小傻子。”

話還沒說完,手心卻被謝長生啃了一口。

謝鶴妙“嘶”的一聲收回手,下意識看向謝澄鏡。

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和無措。

謝鶴妙吸了口氣:“小傻子,二哥不和大哥吵架了,你彆哭了。”

謝長生的哭聲小了一點:“真的?”

“當然是真的。”謝澄鏡和謝鶴妙齊聲道。

有了兩人的保證,謝長生的哭聲終於一點點小了下來。

謝澄鏡和謝鶴妙均是鬆了口氣。

謝澄鏡看著謝長生哭花的臉,想用手帕給他擦擦,卻被謝長生躲開。

謝長生抽泣兩聲,左看看謝澄鏡,右看看謝鶴妙,問:“你們真的,不吵架了?”

“不吵了。”

“嗯。”

“那你們,和好。”謝長生道:“握手。”

謝澄鏡和謝鶴妙都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謝長生見狀,扁了扁嘴,眼見眼淚又要流出來。

謝澄鏡趕緊伸出手。

謝鶴妙額頭上的青筋都起來了,猶豫了良久,到底也伸出手,和謝鶴妙握了一下,又趕緊鬆開。

謝鶴妙問謝長生:“夠了吧?”

“不夠,”謝長生說:“大哥哥和二哥哥和我重複——再也不吵架了。”

“……”

謝澄鏡謝鶴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他是個傻子就讓讓他吧早點順著他說完早點結束”的意思。

於是都乾巴巴地道:“再也不吵架了。”

謝長生卻像是玩上癮了:“那二哥哥再把大哥哥抱起來轉個圈!”

“大哥哥蹲下讓二哥哥騎大馬!”

謝澄鏡:“……”

謝鶴妙:“……”

謝鶴妙嘴角抽搐了一下,實在忍不住一折扇打在謝長生頭頂:“小傻子你不要太過分!”

謝長生抹了把臉,嘿嘿笑起來。

謝澄鏡和謝鶴妙均是滿臉無奈。

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了一個同樣的想法——

要不以後,

彆生孩子了。

……哄孩子也太讓人心累了!

-

等謝長生按著謝澄鏡躺下,哄他睡下休息後,和謝鶴妙一起從屋裡退了出來。

方綾還背靠著牆壁,看到謝長生,問:“你方才怎麼了?被夾尾巴了?哭那麼大聲?”

謝長生回頭轉圈:“尾巴?我哪有尾巴?”

方綾:“……”

謝鶴妙伸了個懶腰:“二哥要去喝酒了,小傻子,和二哥一起去麼?”

謝長生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吃頭孢了不能喝酒。”

“頭孢?是何物?又在說傻話了。”謝鶴妙笑開,又用折扇拍了拍謝長生頭頂,拖著跛足慢悠悠地走遠了。

回了毓秀宮後謝長生看到全殿上下都在忙碌。

他問:“怎麼了?”

一位宮女答:“過幾日便是小公主的百日,皇上要大辦宴席,提前讓各個宮中都裝點起來。”

謝長生“哦”了一聲,知道老皇帝大概其實隻是又想找個借口設宴。

他閒著無聊,跟著宮人們一起忙碌起來,幫忙掛燈籠、裝紅綢,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等吃過了晚飯,謝長生開始洗澡。

在洗澡這方面,謝長生不讓人接近不讓人看,陽蘿擔心謝長生出事,磨合了這麼一段時間,兩人終於達成了一個共識——

那就是謝長生用屏風把自己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起來,陽蘿則遠遠地站在門口等著。

謝長生坐在浴桶裡搓頭發,搓得齜牙咧嘴心頭火氣,恨不得把這又沉又長的頭發一剪子全剪了時候,聽到陽蘿說。

“對了,今日掌印大人差人送來了幾塊說是從一家很有名的鋪子裡送來的點心,說是給小殿下的回禮。那點心不太經放,小殿下等下要吃麼?還是留著明早吃?”

謝長生“噢”了一聲:“要吃,等下我邊睡覺邊吃。”

陽蘿懵了一下:“……啊?”

她正想問問謝長生要怎麼邊睡覺邊吃東西,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陽蘿以為是哪個宮人,鼻尖卻聞到了一股白梅冷香。

這味道……

陽蘿渾身一震,回過頭去,果然看到了顧緋猗。

顧緋猗似笑非笑,俊美的面龐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中搖搖曳曳。

隻是不知為何渾身上下冒著一股寒氣,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奪命鬼。

陽蘿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裡飛出來,膝蓋一彎跪在地上就要問好。

卻見顧緋猗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又抬了抬手,讓陽蘿站起身。

陽蘿哆哆嗦嗦地站起來,顧緋猗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陽蘿心頭滿是疑惑,卻不敢問,隻敢照做。

她叫謝長生:“小、小殿下。”

謝長生含含糊糊的,一聽就是又在水裡吹泡泡的聲音從屏風後響了起來:“咕嚕嚕……咋了?……咕嚕嚕……”

陽蘿按照顧緋猗吩咐自己的話,問:“小殿下,您怎麼看掌印大人?”

屏風後的謝長生沉默了很久。

久到陽蘿都以為謝長生是睡著了,要忍不住再叫他一聲的時候,謝長生終於有了動靜。

“掌印,是誰?”

陽蘿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顧緋猗。

顧緋猗笑著抬了抬手。

陽蘿這才敢直呼顧緋猗的大名:“就是掌印大人,顧緋猗。”

“啊,”謝長生的聲音一下子就輕快明朗了:“你說他呀。”

“是,正是掌印。”陽蘿吞了吞口水:“小殿下,您怎麼看掌印大人?”

這回,謝長生答得很快,很鏗鏘有力:“是個男的!”

陽蘿聽到身後顧緋猗輕笑了一聲。

“還,還有呢?”陽蘿追問。

“頭發很長。”

“還有呢?”

“長得很白。”

“還有呢?”

“還有,還有……”謝長生又咕嚕嚕地吐了一會兒泡泡,道:“長得好看,嘿嘿。”

陽蘿聽到顧緋猗又是一聲輕笑。

“下去,咱家有話想和小殿下單獨說。”

陽蘿應了聲是,一步三回頭,滿是擔憂地退了下去。

-

屏風裡,謝長生也聽到了顧緋猗的聲音。

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陽蘿那奇怪的問話不是試探,而是顧緋猗問的。

幸好他有時刻注意保持人設……

鬆了口氣的同時謝長生的心又提了起來——

顧緋猗大晚上的來他這乾什麼?

還有他的腳步聲怎麼越來越近了。

他還沒穿衣服呢啊。

正想著,一個頎長的人影已經穿過屏風,站定在謝長生面前。

謝長生仰起頭,呆呆地和顧緋猗對望了半天。

接著,謝長生道:“流氓。”

明明是控訴的詞,謝長生卻說得面無表情,聲線也波瀾不驚的。

顧緋猗甚至懷疑謝長生根本就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他險些被逗笑,但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周身的寒氣又加重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手,捏住謝長生濕漉漉的臉。

像是捏一顆荔枝。

謝長生也就像一顆荔枝那樣,被捏開了嘴巴。

謝長生往後掙脫著,帶起嘩啦啦的水聲。但很快他發現,他越後退,顧緋猗就越用力。

於是謝長生停下了所有動作。

他聽到顧緋猗陰惻惻的聲音:“不聽話。”

“小殿下,你吃方小侯爺給你的東西了?”